晚饭的后半场岳中秋情绪低落了许多,刘年一直试图找话题打破沉重的气氛,什么做汤好喝的三种小窍门啦,八百年前看过的知音笑话一则啦,可惜效果不佳,岳中秋除了象征性的嗯一声给个回应之外,整个人明显是强打精神。

  周围人来来往往,有说有笑,没人注意到这个小饭店的小角落发生的事,刘年想起他看过的互联网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吵闹一点也好,不吵不闹只剩他俩在这干瞪眼岂不是更要命。

  刘年咽下最后一块手撕鸡,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饱嗝。

  “走吧,”刘年站起来,揉了揉快要爆炸的肚子,岳中秋没胃口,桌上大半的食物都是他吃的。

  岳中秋到柜台付了帐,刘年看着他,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闷,生活是艹蛋的,老天爷是不公平的,刘年对此非常认同,他自己也没有多幸运。可是当另一种更大的不幸被赤裸裸展现在眼前,刘年只觉得胸口堵块石头似的,压抑的喘不上来气。

  这种感觉,在他以前被人背叛的时候也有过。

  “在这逛吗?”岳中秋走过来的时候,刘年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票,92.8,还好,不至于一顿就破产。

  “都行。”岳中秋把小票揉成一团塞到裤兜里,他今天穿的牛仔裤,口袋那里磨得都快发白了,刘年不由自主多看了他大腿几眼。

  “那就逛逛吧,我也没怎么来过这,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刘年觉得岳中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烟火气儿,这儿热闹,人也多,多待一会说不定心情能好点,要是这会放他回家,憋在那个小屋子里胡思乱想,说不准能憋出什么病来。

  电玩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是投篮机跳舞机夹娃娃什么的,第二层是密室逃脱还有各种电子设备维修。

  “这个你玩过么?”刘年在一溜夹娃娃机前停下来。

  “玩过,”岳中秋想了想,“几年之前。”

  刘年包里还剩几枚硬币,他把钱投到机器里,哗啦啦吐出来一堆游戏币。

  “我在网上看过不少关于这个的攻略,”刘年数数手里的游戏币,一共八枚,“但是一直没试过。”

  透明塑料柜里满满当当摆着一排皮卡丘,刘年指指最边上那只,“就抓这个吧,它看起来比较欠揍。”

  皮卡丘斜眼看着他们。

  刘年控制摇杆移到最右边,握着手柄使劲晃了几下,他在攻略里看的,这样下去的钩子抓的比较牢,上来的时候,钩子卡住了皮卡丘的头,不过升到一半就松开了。

  “好可惜,”刘年趴在柜子上,“就差一点。”

  第二次第三次结果一样,都是勾着皮卡丘挪了几厘米又落下去。

  还剩最后两个游戏币,刘年攥在手里摇了摇,伸到岳中秋嘴边,“来,吹口气。”

  岳中秋愣了,“干嘛?”

  “借你点运气,”刘年说,“最后一把,再夹不上来就不玩了。”

  岳中秋犹豫一下,还是配合他吹了一口。

  刘年深吸一口气,郑重的把币投到里面,好像不是在夹娃娃而是参加某个募捐仪式。他把钩子移到皮卡丘正上方,这次他没再晃手柄,而是等读秒结束自动落下去,钩子带着皮卡丘滚了几圈,落到出口的池子里。

  刘年捡起那只皮卡丘扔给岳中秋,“归你了。”

  岳中秋看着怀里毛茸茸的东西,胖乎乎的,像个大耗子。

  “你笑一笑,”刘年拍了拍皮卡丘的头,“你看它长得多丑。”

  岳中秋没搞懂两句话之间的逻辑关联,不过这玩偶是不咋精致,眼睛缝歪了,头太小,身子又太大,看起来有些畸形。

  岳中秋忍不住笑了。

  刘年松了口气,可算是笑了,别说,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回头把它放床边跟你做个伴,”刘年抱着膀子看岳中秋用手指戳皮卡丘的脸,“说不定能辟邪呢。”

  电玩城九点半关门,刘年看了看手机,八点半,还能再逛一会儿。娃娃机旁边有两个投篮机,几个初中模样的男生在轮流投篮,校服松松垮垮的系在腰上,其中一个男生连中三次兴奋的和同伴击掌庆祝。

  “年轻真好,”刘年语气里不自觉带点羡慕,“我那个时候要是敢玩到这么晚还不回家我妈能把我腿打折了。”

  拐弯处紧挨着模拟赛车是一家连锁奶茶店,这几年开的遍地都是,就连他们这种四线小城市一条街上都能拎出好几家。岳中秋经常看见来他这买煎饼果子的小女生手上提个奶茶袋子,不过他自己从没喝过这些。

  “饭后甜品来一杯?”刘年说完没等岳中秋回答就走了过去。

  “两位要喝点什么?”收银的小姑娘笑眯眯地问,看到岳中秋手里抱的皮卡丘,噗嗤一声笑了,“那个是皮卡丘吗,好可爱哦。”

  “如假包换,”刘年用关节敲了敲柜台,“刚才夹的。”

  岳中秋拉拉刘年的衣角,“我们走吧,我不喝这个。”他扫了一眼菜单,最便宜的都要13,印象中他对饮料的概念还停留在3块钱一瓶的冰红茶。

  “尝尝呗,”刘年看上去兴致勃勃,“一开始我也觉得这都是女孩儿喝的,后来周恪给我带了一次,没想到还挺好喝。”

  “两位先生要不要试下我们新出的桂花酒酿奶茶,”小姑娘热情的推荐,“味道清甜,很适合夏天。”

  刘年看了岳中秋一眼,“好,就来两杯这个。”

  “请问冰度和糖度有要求吗?”

  岳中秋一时没听懂。

  “就是问你要冷的热的,甜的还是不甜的,”刘年给他解释,“你爱吃甜的么?”

  甜的东西嘛,岳中秋想了想,他小时候爱吃糖,后来长大了就不怎么吃了,“还行吧,甜的…也行。”

  “那就两杯正常糖,少冰?”刘年回头看,岳中秋点点头,反正他也不懂这些,刘年点什么他就喝什么好了。

  刚做好的奶茶冰冰凉,入口甜丝丝,桂花酒酿奶茶,这名字起的倒贴合,有桂花香有酒味有奶还有茶,岳中秋喝下去的第一口眼睛都亮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刘年笑着问他。

  “真好喝,”岳中秋说,“甜甜的。”

  “甜就对了,”刘年像在自言自语一样,“生活那么苦,喝点甜的才好。”

  刘年和岳中秋人手一杯奶茶在街上走着,岳中秋喝得很快,一大杯奶茶很快就见底了,只剩最后一点吸溜吸溜发出挺大动静。

  “剩那么点别喝了,”刘年把杯子从岳中秋手里拿过来,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知道了,你爱吃甜的,以后菜可以做甜口的。”

  “菜还是咸的好。”岳中秋说完觉得自己忒不识好歹,赶紧改口,“你做什么都行。”还是不对,瞅这意思是要长期蹭饭,“你做你爱吃的就行,反正我以后也不…”

  “干嘛呀,”刘年被岳中秋的严谨逗笑了,“就这么不乐意在我那吃,一开始谁说我煲的汤好喝来着。”

  “没有,”岳中秋挠挠头,“我是怕麻烦你。”

  “没事,我就喜欢麻烦,越多越好。”跟岳中秋相处这些天,刘年别的没习惯,骚话张口就来。

  “你这人…”岳中秋无奈的笑了,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五官柔和了许多。

  今晚第二次笑,刘年在心里给他数着。

  刚到小区门口,就遇到住刘年家楼下的李老太。

  “李婶,这么晚去哪了?”刘年叫住她,他在小区长辈的口碑里一向很好。

  “这不刚从我闺女家回来,”李老太中气十足,“也不远,就当散步了。”

  这时候岳中秋动了一下,她才注意刘年身后还有个人,刚才站在阴影里没看见,“哎,这是…”

  “您不认得了,”刘年侧开身子把人让出来,“岳中秋,我朋友,住我家对门,我俩刚吃完饭回来。”

  岳中秋好像不习惯暴露在人前,往刘年那边躲了一下。

  “哦哦对,”李老太尴尬的笑道,“你看我这眼神,年纪大了看不清。那行,你们年轻人聊着,我先回去了。”

  “您慢点走。”刘年招呼完她,发现岳中秋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脑袋。

  “怎么了,不高兴了?”刘年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岳中秋小声说,“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