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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情之后的几个月,温演都恪守凌存单方面定下的规则,不再联系他。
真正的冬天到来,天空都变得灰蒙蒙的,不知是要下雨还是下雪。
“哇,你是真的能忍啊。”
咖啡馆内,梅可萱坐在温演对面,猛吸了一口柠檬茶,险些呛到。
“我如果是你,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拖回家关起来——”
温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那是违法的。”
“有什么关系,你不会真的在意那种事情吧,别逗了。”
梅可萱朝温演摆了摆手,低头继续看起了手里的书。
《边缘性人格障碍的具体表现》。
前段时间的期末考试,两人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模拟考试的结果也很不错,如果发挥正常,考上理想的学校不成问题。
……毕竟他们都是有在努力上学、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嘛。
也正是因此,双方的父母都没对他们天天在外面待到深夜才回家的行为提出什么异议。
温良的反应是:「天哪儿子你居然谈恋爱了,真是铁树开花啊!那个Omega长什么样?什么时候带回家给爸爸看看?还是说是Beta?总不能是Alpha吧?……好吧,仔细想想,如果是女孩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四爱太狂野了我怕你hold不住……」
梅可萱家人的反应则是:「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即便两人都努力解释了一同出行的人并不是恋人,可家长们似乎都不信这番说辞。
普世意义上的正常家长,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家孩子真正喜欢的对象是「非常规」的。
——Omega女性怎么可能喜欢Omega女性,Beta男性又怎么会对Alpha男性动心呢?
听上去很糟糕,而且不会被大部分人祝福。
“就算把小存关起来,他也不会放下负担,只会恨我吧。”温演淡淡说,“他那样的人,是没有、也不会发展出斯德哥尔摩情结的。倒是你,不会想这么对蒋茉莉做吧?”
“才没有。我可舍不得她受伤,一点儿都不行。如果哪天我们两个里面一定有一个人要受伤的话,还是我来承受痛苦比较好。”
梅可萱抽出了书签,感慨道,“啊——真的好想她啊,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煎熬的日子!明天就高考、立刻填志愿,不行吗?”
“大小姐,可怜一下还在努力复习的人吧。”
“真没意思啊——跟男人出来喝咖啡根本不会有任何乐趣,最近天气太冷了也没有漫展,番剧也很难看,真是……太无聊了!”
温演看着桌子上垫着的宣传单,蓝莓冰淇淋蛋筒,想起之前送梅可萱去远方旅行的事,便抬头问道:“之前旅行怎么样?”
“风景很不错。等以后有空了,我想带茉莉去那里,给她拍漂亮的照片。还想和她一起看日出,一起去祭拜山神,还有去桥上挂同心锁……”
梅可萱掰开手指,认认真真地数起了必做事项。
温演看她比起前段时间健康了许多的精神状况,也松了一口气。
与其沉浸在眼前无法解决的痛苦里,不如先放眼未来。有幻想总是比没幻想更好。
人是像驴一样没了眼前吊着的胡萝卜,就会踌躇不前的动物。
两人在咖啡厅里坐了两个小时,直到梅可萱把她带来的那本书看完。
她把书签随意塞进了一页,就“啪”地一声合上书,起身。
“走吧,出去转转。我屁股都坐疼了。”
因为是大人们的工作日,下午时分的街道分外冷清。除了三三两两出门玩耍的学生,和忙里偷闲的自由工作者,几乎没什么人在晃荡。
梅可萱抬头,看向广场上显眼的、挂着彩灯的圣诞树。因为过了十二月的圣诞季,枝叶没人打理,那棵巨大的松树已经有些蔫掉了。
“哦,对了。”梅可萱转头,“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你收到了吗?”
“你是说那个摆件?你送我佛陀的摆件干嘛……”
“没什么,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买了。”梅可萱耸耸肩,在温演的眼神攻势下,她才认命似的认真回答道,“好吧,是我最近沉迷做陶艺,在店里烤杯子的时候看见那个,觉得蛮好看的就寄给你了。”
“哦——”温演眨了眨眼,“所以,你给蒋茉莉准备的圣诞节礼物是你手作的陶艺杯子?”
“没能送出去的东西,我们人类一般不会把它称为‘礼物’的,外星人先生。”梅可萱挑眉,“有兴趣吗?我今天正好手痒又想去做。要不要一起?比如,给你的宝石同学也做个杯子?”
“……我们的关系已经摆满杯具了,不缺那一个杯子。”
“杯子不行,餐盘和碗,还有时钟小摆件也可以呀?”
“……”惨剧和送终也没必要!
“好吧,我知道我的笑话不好笑。”
但温演还是乖乖地跟在梅可萱的身后,来到了那家陶艺店。
……反正,也没什么地方去打发时间。
梅可萱熟练地推门而入,把门口挂着的风铃撞得叮当响。
“老板,我又来咯!”
“是梅小姐吗?请稍等一下,我在准备陶土——”蓝色的围帘后面传来了一个清亮温柔的男声。
温演环视着四周,目光逐渐从写着“玩泥巴”的海报,蓝色观世音菩萨的版画,摆在四四方方架子上的陶制品,绿色茂密的文竹以及一本《从零开始学陶艺(修订版)》上一一掠过。
“那个彩色的瓶子……”
“怎么了吗?”梅可萱循着温演的目光向上看去。
温演的表情有些纠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呢?
他话音刚落,瘦瘦高高的青年店主就掀开了帘子,从准备室出来了。
“梅小姐,今天是想学做什——”青年的话语戛然而止,语气忽然变得微妙,“小演?”
忽然被点名的温演回过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清秀青年,竟然是他的小爸柳真。
……还是说“后爹”?
可他亲爹还健在啊。
难不成叫叔叔?
……好、好尴尬。到底该怎么称呼对方啊?
“柳……哥?”他不确定地开口,以年龄称呼总不会出错——虽然辈分还是乱了,“这是你开的店吗?”
“对。”柳真温和地笑了起来,立刻驱散了温演不少的尴尬情绪,“我和娟儿认识之前就开了这家店了。”
梅可萱看看柳真,又看看温演,疑惑道:“你们认识?”
温演表情放空,轻轻点头:“对。”
柳真率先解释道:“小演的妈妈和平离婚之后,和我订婚了。我们姑且算是……继父子?不过没必要在意辈分,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梅可萱睁圆了眼睛,“原来是这样!”
她之前来这里的时候,通常客流量都不大。有的时候一整个下午,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柳真便时不时和她聊聊天。
柳真刚大学毕业不久,今年二十四岁。开着这家陶艺店,每年的收入不算很多,但也足够生活了。
因为是艺术生,他比较想靠自己的才能吃饭,也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也没有去做常规的工作。
先前梅可萱就注意到他手上价值不菲的钻戒了——她之前网上搜罗求婚钻戒的时候看到过,所以推测出柳真有恋人,但万万没想到柳真的恋人竟然是温演的妈妈……
这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么?
阿姨真是个潇洒又厉害的女人!
“今天来,是想做些什么?”柳真主动询问道。
“我想做个盘子,”梅可萱答道,转头看了一眼温演,“你想做什么?”
“都可以。”温演环视四周,发现身后的墙上摆着很多宝石制品,在亮色的灯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芒,“这边的要怎么做?”
“那些不是陶艺的范畴,是我自己的兴趣爱好。小演,你有兴趣吗?”柳真拿下了一对白水晶雕成的天鹅,递到了温演手中,“喜欢这样的宝石工艺品吗?”
“……喜欢。”温演看得眼睛都睁大了,宝石被精妙切割后绽放出的光芒,是什么陶制品都无法比拟的,“我可以做这个吗?材料费可以我来出!”
柳真笑着说:“我不收你的钱,就当是我交的学费吧。”
温演呆呆地看着他,“……诶?可不是我和你学怎么切割宝石吗?”
“不是。”柳真摇摇头,“我交的学费,是为了学习如何了解你。”
温演眨了眨眼睛。
能让妈妈收心的男人果真了不起。
“好。”
“那,我先和梅小姐讲完制作盘子的要点,等这边顺利进行了,再教你如何切割宝石,制成工艺品。”
柳真戴上手套,在梅可萱身边坐下。
“首先,我们先弄清楚泥的湿度……”
温演随便拉来一张凳子,坐下一起听柳真的陶艺课。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傍晚的海风。循循善诱,又不让人困倦,只想多了解一点、再多了解一点他,还有他所热爱的陶艺。
柳真伸手捏陶土,将它按压成想要的形状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那是真正热爱一样东西的时候才会有的东西。
——赤诚、热烈。
温演比谁都清楚那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