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魔鬼的温存【完结番外】>第18章 沉默的交锋

  *

  “……爸爸?”周濛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稍显凝重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周延把手机熄屏,周濛还是看见了发件人的姓名——是父亲的下属,“是工作上的事情。”

  “哦……”周濛点点头,“对了,爸爸,我最近听说那个几年前山火事件里失踪的恋童癖犯人好像又回到小镇里了,是真的吗?”

  周延严肃地问:“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的?”

  “学校的匿名论坛里有人在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周濛的语气很平静,“目击者有好几个,所以可信度还挺高的?我看到有人说,那次事件的幸存者好像就在我们学校上学来着……”

  “不要再讨论这件事情了。”周延的语气降了下去,“那不是孩子们的错,是犯罪的恶人的错。”

  “是的,孩子们什么都没做错。”周濛并没有刻意对父亲掩盖自己对于山火事件的好奇心,周延知道他查阅报纸的事情,只是告诫他不要将消息传出去。

  无论是周延,还是周濛,都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流言本身是比尖刀更加尖锐的武器,能够把好端端的人刺得鲜血淋漓,甚至能够把人从悬崖边际不着痕迹地推入深渊。

  时隔多年,那件事好不容易被人们忘记。如果因为陈靖的归来而再次沉渣泛起,将会给当事人带来严重的二次伤害。

  更别提……

  想到这里,周延低头看了一眼工作计划表。

  周末的计划是去精神病院看望病患。

  但他刚刚接到下属的消息,行踪不定的陈靖第一次主动暴露了自己的信息。他给当年的受害者之一发送了露骨恶心的短信,并试图诱导他再次回到林中小屋去。

  ……是陷阱吗?

  在接到消息的瞬间,周延的脑海里浮出这句话。

  可即便是陷阱,他们也不得不去。他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罪犯继续伤害无辜的人,尤其是犯人完全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甚至变得更加恶劣,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受害者的挑衅和报复。

  “我这段时间很忙,你和你妈妈晚上吃饭不用等我了。这几天你也不用来警局了。”周延起身,披上了自己的外套,“保持警惕,注意安全。”

  周濛注视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认真回答道:“是。”

  从小到大父亲都教育他要保护自己。尤其是受限于Omega的身份,周濛注定要频繁受到信息素的干扰,因此对自身的安全就必须更加严谨注重。

  周濛走到周延的桌子旁边,小心翼翼地挪开堆叠的文件和纸页,查看父亲的计划表。

  ——周延是个强迫症很严重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会条条规划,拒绝任何打破计划的因素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父亲的习惯注定了他的许多想法和做法会在不经意间被留在这份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计划表上——哪怕纸上全是缩写和不明所以的短语。

  一般人、甚至是跟了父亲很久的助手,都未必看得懂这潦草的字迹所表达的含义,但周濛毕竟是周延血脉相连的儿子。他对周延的理解,或许甚于忙于工作的母亲。

  “病院。”周濛盯着计划表,喃喃自语道,“原本是打算去探望谁吗?但是现在被划掉了……”

  他想起父亲看了消息之后转变的神情,意识到计划的临时取消,或许和短信的内容有关。

  所以,父亲原本要去看望的这个人,会和山火事件有关吗?

  周濛这段时间倾力调查事件的信息,知道当年这个案件就是由初出茅庐的父亲经手办理的。而案件的受害者孩子A和B,其中之一好像没能从打击中缓过来,至今仍在精神病院休养。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被探望的对象……说不定就是当年事件里受害的孩子之一。

  *

  病院里的气味很不好闻。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逐渐走向腐败的人体无法控制地透露出的腥味,让人头晕目眩。

  白色的走道里,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们行色匆匆。偶尔有几个脑袋上扎满电击器线路的病人形容枯槁、表情呆滞地坐在轮椅上,安静地排在几个科室的外侧。

  周濛的目光扫过积满灰尘的窗台,心里一阵忐忑,指尖忍不住抓紧了背包的带子。

  在和前台出示了身份证明之后,他得到了一个令他有点惊讶、但在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的父亲周延在过去的几年里,几乎每个月都会过来看望一个叫做李森的病人。

  「你的父亲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护士小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每次都会带鲜花和果篮来看望阿森。真希望阿森能够快点好起来……周先生这个月是不是很忙?你以前从来都没来过呢。愿意给父亲分担压力,真是个好孩子。」

  ——周濛欺骗她,自己是代替公务繁忙的父亲而来的。

  而这位名叫李森的少年,入住精神病院的时间点,正好和他调查到的受害者之一入院的时间一致。

  也就是说,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踏入病房的时候,苍白的床铺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绀青色的窗帘被风吹起,阳光从缝隙里探入房内,从他凸出的颧骨上扫过。

  周濛很难想象这具活骷髅居然和自己同龄——这个头发全无光泽、干枯如草,面颊凹陷、呼吸衰弱,眼睛里也没有光的人,看起来绝不像是在十几岁的黄金年龄,而像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中年人。

  “……周濛?”

  忽然,有人开口道。

  周濛被吓了一跳,侧过身,才发现有人坐在墙根处削苹果。那双黑如深潭的眼眸注视着他,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温演?”周濛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意料之外的人。

  温演也和李森认识吗?

  在这一刹那,周濛灵光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难道,凌存也认识李森吗?

  *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是因为文化节那天发生的事。

  身为Omega的女性顾客突然进入发/情期,引发了信息素暴动,以至于他被牵连,不得不打抑制剂、强制休息。

  稍微缓过来一点儿之后,他非常担心凌存的状况,四处寻找他。

  ……然后,在天台的楼梯口,他听见了凌存和温演的对话。

  「可你这样很难受吧?难道要在这里待到放学再走吗……?」

  温演的话语很温柔,几乎毫不避讳熟稔的意味。

  周濛用手捂住嘴,仔细聆听对话内容的同时,许多纷乱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如同被加热的爆米花豆般炸裂开来。

  温演和凌存认识,而且很熟悉?

  可是他们在班级里几乎都不会对话啊?熟人怎么会这样?

  而且凌存分明对温演持有微妙的敌意……之前开作战会议的时候还故意找过茬。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凌存的家和温演的家很近,他对温演的家似乎也很熟悉,还去冰箱里拿喝的。

  他们难道是发小?但是发生了什么闹掰了?

  周濛轻微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凌存并不愿意示人的秘密。

  「要咬我一口吗?」

  一门之隔的天台上,朦朦胧胧传来温演沉静的声音。周濛屏住呼吸,把门拉开一条小缝,然后从缝隙里窥探天台上的情况。

  「……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温演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凌存虽然恶言相向,身体却诚实地靠近温演,抓起他的手咬了下去。

  「啪嗒。」

  那个瞬间,周濛恍惚间听见自己脑袋里什么东西裂开一条缝隙的声音。

  「咬」这个动作在Alpha的行为学定义里,是宣示主权和表达占有的形式。被Omega的信息素吸引后,陷入交配狂热期的Alpha会用在Omega脖颈上的腺体中留下标记或是更深一步的性行为标记,来宣示自己对该Omega的独占。

  这是自然界的规律,是人类难以反抗的本能,也是人类社会延续至今的繁衍铁则。

  但是,凌存咬了温演。虽然没有咬在腺体,而是手上。

  暧昧至极的举动。

  凌存是觉得,温演算得上是他在易感期都能信任靠近的对象?

  还是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温演,甚至对对方怀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愫?

  ——这怎么可能!

  温演明明是个Beta!他根本无法释放影响Alpha思维的信息素……

  也就是说,凌存对他表露出的样子,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完全从心、而非被本能支配的吗?

  温演在笑。笑意绵软,像是融化了的棉花糖一样黏腻。

  周濛从来没看见温演在班级里笑过。

  他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温演虽然坐在教室里,却始终都没有把自己当作班级的一分子,试图融入进大家。

  是的……并非大家有意「孤立」温演,而是温演自己选择了从集体中「抽离」。

  但是在面对凌存的时候,温演的脸上出现了很多……从来都没有在其他同学面前出现过的表情。

  以上种种就足以说明一件事——

  凌存对于温演来说,是特别的。

  周濛的脑子嗡嗡的。他几乎不敢把自己可怕的设想真正确认成一个成型的结论。

  他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凌存不断外泄的信息素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的两腿都开始发软,鼻子也已经无法分辨气味。再在这里待下去,他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热潮,又要涌起来了。

  手忙脚乱的撤离之间,他踢到了铁门。铁门发出微弱却清脆的响声,或许会惊动天台上的两人,可他红着脸,已无暇他顾。

  *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温演切苹果的手一顿,面上平静无波,“当然是来探病。我和李森是小学同学,以前经常一起玩,关系不错。”

  蜷缩在被子里的瘦弱少年一声不发,无光的眼睛注视着温演的手。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温演把苹果块插上牙签,摆在李森的床头,然后转过身,问:“你呢?”

  周濛咽了咽口水。

  不知为何,只要单独和温演待在一起,他总能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压迫感。明明对方的身体很松弛,也没有攻击性意味的动作……但他总觉得不太舒服。

  “我是代替我爸爸来探望的。”周濛实话实说,“我爸爸是警察,叫周延。”

  温演回头看了一眼阿森,在阿森缓慢地点头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周濛。

  太意外了。

  周濛看起来和李森根本毫无关系。既不是小学同学,也不是曾经好友,只是负责案件的警察的儿子。

  实在是……太巧了。巧合地让他有些怀疑。

  不过,他今天来并不只是为了探望病中的阿森。

  他来,是因为接到了医院传给他的、阿森最近忽然病情恶化的通知。

  儿时在林间小屋被恋童癖陈靖猥亵之后,阿森的精神崩溃了。

  崩溃的人不只他,还有他的妈妈。

  那个可怜的女人一边要小心翼翼地藏好儿子身上发生的悲剧,以防止流言伤害他,又要支付高额的精神类疾病治疗费用,整个人被逼得下一秒就要歇斯底里地崩溃。

  最后,是温演的爸爸温良承担了阿森多年来治疗的费用。

  「孩子什么都没做错,让我看着他就这样枯萎,我做不到。」

  那个男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悄悄支付了高昂的医疗费。

  也因此,关于阿森身体和精神状况的报告会按时发送给温家,而非阿森的家中。

  温演不能理解。

  明明阿森的病症都快治愈、马上就能回归社会正常上学了——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恶化?

  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还是别的人来见过阿森,然后有心或无意地刺激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