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间的失神,温演松开了抵抗凌存的手,任由对方用强硬的力道把他按得下陷在柔软的床铺里。
被挤压的胸口,传来了一阵因为轻微的窒息感而愈发鼓噪的感触。
「霍律师真的好帅啊,是我见过最厉害的Alpha了……真不愧是你的偶像!」
温演忽然想起中学时代凌存性别分化的那天。他们在街旁看到霍劲羽事务所的招牌之后,展开了一番并不激烈的讨论。
「那当然!他以前住在我家附近,读书的时候就很刻苦、很优秀了,我全部都看在眼里。以后,我也会成为和他一样厉害的Alpha的!」
「那,我也想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Alpha……」
平平无奇的夏日,空气里弥漫着叶子被烈日烤得微微焦掉的味道。冰淇淋化掉的甜腻气味隐隐飘浮在餐车附近,温演坐在凌存的身边,眼睁睁看着他忽然满脸通红地蜷缩成了一团。
因为这件事情实在过去太久,当时的很多细节都因时间的流逝而磨损了。
温演只记得,那天凌存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衬衣,手里拿着介于蓝白之间的冰棍,灰蒙蒙的台阶旁摆着好几盆蔫不拉几的鸢尾花。街角嘈杂的人声和车子驶过的噪声缠绕在一起,细细密密地刺激着他的耳膜。
然后……
那根冰棍从凌存不断颤抖的手里跌落,在地上迅速化成了一摊黏腻的沼泽。
失去理智的Alpha焦躁不安地在温演的脖颈旁嗅着,渴望立刻寻找到挑拨他神经的Omega信息素的来源。
凌存的鼻梁很挺翘。温演的颈窝被拱得有些发痒,还没来得及抓挠,那点微弱的痒感就立刻被尖锐的疼痛替代了。
犬齿刺破皮肤,伤口渗出血珠。
手上的伤口、脖颈处的伤口。
……都是由凌存亲自留下的。
即便此刻他失去理智,宛若野兽,温演也依旧被对方光彩魅人的脸所蛊惑,光是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能获得一阵莫名的满足感。
在他艰难地熬过分化成Beta后无数个孤单沉寂的夜晚之后,他再度拥有了和凌存产生交集的机会。
“凌存。”温演小声地叫着,并不指望对方能够找回理智回应自己,苍白的手抚摸着身上Alpha滚烫的面颊,被烫得微微颤抖,“凌存……”
躁动的Alpha没能从可怜的Beta先生身上得到能安抚自身狂暴状态的信息素,并因此陷入了更深一轮的焦躁情绪里。
温演从凌存逐渐混乱的动作里察觉到了一件事——凌存试图做更进一步的事情。
那双烫如烙铁的大手按压在他赤裸的大腿皮肤上,朝着内裤的边缘探去。
可男性Beta既没有信息素,也没有完整的、能够用于生育的生**,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满足身在易感期的Alpha的需求的。
更何况,温演并不打算让凌存做到最后。
他拥抱着体温炙热的Alpha,长腿卡在对方的两腿之间,脑袋飞速转动,思考着对策。
凌存从第一次分化开始,易感期就非常不规律。为了防止出现不可挽回的后果,无论是张阿姨,还是凌存自己本人,应该都会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储备抑制剂。
按照凌存的性格,他储藏抑制剂的地方一定不会非常显眼,哪怕是在他非常私密的卧室里——因为他根本就不会把自己的任何一个弱点显露在他人面前,这本身于他而言就是灭顶的耻辱。
那么……抑制剂就只会被藏在那个地方。
温演抬起头,捏着凌存的下颚,主动吻了上去。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舌交缠之间扩散开来。
温演趁着凌存注意力被转移的那个短暂的间隙,立刻抬手,捏紧床头板上的一个小扣,猛地向下一拽。
凌存只可能把抑制剂藏在这里。从前,他想把橡皮鸭子、廉价宝石和风干花朵藏到安全的地方的时候,也总是会选择这里。
——它于凌存而言,是「安全」的!
果不其然,慌乱的推搡之间,温演还是如愿摸到了所处位置很浅的抑制剂。他动作娴熟地拆开包装,对着凌存的后颈就是一针扎了下去。
他刻意研究过抑制剂最快生效的位置。
Alpha的喉间传来细小的呜咽声,转瞬即逝。特效抑制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他身上原本难以抑制的躁动,催使凌存闭上了双眼,呼吸也变得平缓。
没过多久,他就趴在温演身上,静静地睡着了。
“呼……”温演长舒一口气。
他仰躺在凌存混乱的床上,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出神。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揉了揉凌存乱糟糟的头发。
凌存平时是不会以这样不体面的形象示人的。
他的好友王率总说他「偶像包袱」太重,只是社团领奖竟然还要涂发胶,连头发丝儿都要打理得一丝不苟。
……但其实凌存的头发挺软的,也很细,洗完头发没吹干的时候,会很温驯地贴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
凌存的脸退烧了,只残余着一点点粉色,和窗外被落日焖烧到浅红色的云霞一样。
温演静静地环抱着他,听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
过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凌存挪开,塞进被窝、掖好被子、整理褶皱一气呵成,然后沿着床边起了身。
在他进来之前,凌存大概是在房间里摔东西,试图平息忽然躁动的血液和信息素。他也可能跌跌撞撞地跑向床头柜——松动的卡扣就是证明,但大概是理智蒸发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把抑制剂扎进身体里,就断片了。
……还真是糟糕透顶的体验。
温演一面整理混乱的桌面,一面想。
他是个没有易感期的普通Beta,从来没有经历过因为易感期激素上头而意识断片的糟糕情况。
但他讨厌失控,凌存也讨厌,那感觉肯定很烂。
走出房间拉上门时候,温演被手上忽然泛起的针扎般的疼痛激得冷嘶了一声。
他看着那个血淋淋的、已经勉强停止流血的牙印,默默无言。
脖子上也有一个牙印,被张阿姨看见好像不太好。
温演叹了口气,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了最高,才勉勉强强挡住了脖子上的伤口。
“小演,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张云间听见他的脚步声,从满是油烟的厨房里探出头来,呛了几下才缓声说道。
凌存家今晚是吃辣椒炒肉啊。
温演一面神游,一面回答道:“不了阿姨,我爸爸催我回去吃饭了。”
“哦,好。”张云间笑得眉眼弯弯,“那,小演帮我和你爸爸问声好!”
*
回到家,温演刚刚把包放下,就被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的爸爸吓了一大跳。
“……爸爸?”温演的背贴在门板上,刹那间隔着衣物蹿上来的冰冷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为什么不开灯站在这里?吓到我了。”
“小演——”温良黑着脸,拿腔拿调,“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做什么了呀?不会是和女朋友约会去了吧!”
温演有些无语地把包丢在凳子上,“我没有女朋友。”
“也是,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肌肉饱满、英俊魁梧的Alpha。你这样又瘦又阴郁的类型,才没有小姑娘喜欢呢。”
温良耸了耸肩,随手开了灯。温演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锅铲,锅铲上面沾着的油在灯光下闪出亮晶晶的光。
他问:“今天,不吃外卖吗?”
温演的父母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自那之后,家里就没人做饭了,日常生活全靠外卖和速食产品解决。
这段婚姻里没有人出轨,也不是情感破裂,只是这两个都不靠谱的成年人,忽然在某一天发现对方并不是很适合自己的人,认真商量了一番之后,遂和平分手。
所以,倒也没有给温演造成什么很大的伤害。
他只是觉得,如果分开比在一起更快乐,父母没必要被他强行绑在一起。在是他的父母之前,他们首先是自己,为自己做打算才是正确的。
时至今日,温演的妈妈还时常带着她的新男朋友来参加家庭聚会,顺便调侃温良这样的工作狂一点性魅力都没有,如果不赶紧改变自己,是没有女人会喜欢他的。
「像你这样连饭都不会烧的Alpha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刘娟豪迈地拍着温良的肩,「现在流行的男友都是贤妻良母型的——」
「那是因为你自己也是工作狂吧!」温良吐槽道,顺便给刘娟添上了些红酒,「你男朋友可真辛苦诶,因为你根本就不会烧饭。」
「嗯?但是我们家现在都是他做饭啊,我不会做有什么关系。」刘娟勾着新的小男朋友的肩膀,乐呵呵地说,「他烧饭可好吃了,是出门必备的完美小男友……小演,你可不能学你爸,不会烧饭的男人真的会被爱人嫌弃的啊!」
温演笑了一下,只是呆呆地扒着饭。
视线和妈妈的新男友交汇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情绪。
——明明年纪比较小,却是照顾人的那一个。
两个年轻人在这个瞬间,达成了一阵微妙的共鸣。
“我想学着做饭,不行吗?”温良讪讪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把锅铲往背后藏了藏,“娟儿不是也说,男人不会烧饭很没魅力吗?”
温演拿筷子和碗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你想和妈妈复婚?可是前段时间,妈妈才和那个新男友订婚……”
“不是啦,我才不要和她复婚嘞!你还想看我们在家里演星球大战吗?”
“不想。”
温演在餐桌旁坐下来,夹了一口豇豆,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立刻吐了出来。
“咳咳咳……!”
“怎么了,很难吃吗?”
“左边糊了,右边没熟。”温演猛灌了几口白开水,“你怎么做到的……这很难啊。放弃吧爸爸,你真的没有做饭的才能。”
“——我多练练肯定可以的!”
温演盯着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爸爸,淡淡地说:“……我今天去给凌存送卷子的时候,张阿姨让我向你问好。”
但是爸爸好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端着糟糕透顶的晚饭冲进了厨房里,再次兢兢业业地研究起了做菜的秘方。
*
家里没有像样的饭吃,温演只能出门觅食。在便利店随便吃了个饭团之后,他一面舔着蓝莓味的冰棍,一面靠在路旁公园的柱子上发呆。
他盯着闪烁的霓虹灯牌,忽然意识到:爸爸忽然开始学做饭,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吗?毕竟妈妈说,饭做得太难吃,心上人是会连夜跑路的。
这算什么,老树开花?
爸爸孤寡了这么多年,人到中年还能有喜欢的人,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真好啊……
“同学!”温演的胳膊忽然被人抓住,他的思绪被打断,循着声音一抬头,和一个闪烁着八颗白亮牙齿的肌肉壮汉对上了视线,“你有兴趣了解一下健身吗!”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