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个方程的解虽然是正确的,但是计算过程不是这样的……小均,你是不是事先偷看答案了?”
陆宇宁放下草稿纸,沉着脸问询着面前的小男孩。
唐柏均小脸一红,下意识搓着手里的兔子头铅笔,辩解道:
“我做不出来就去找江斐舅舅给我讲题,他说了我可以看答案的。”
声音越说越弱,作为班上最聪明的大队长,唐柏均知道这样其实是不对的,但是一想到小陆老师严厉的样子,他又希望能做一次满分让老师满意,所以才听取了这个不好的建议。
一听到此刻正坐在门外客厅里的那个富二代校友的名字,陆宇宁就头疼。
也不知道江斐是犯了什么毛病,明明过去一年一次都没碰上过面,自从三个月前在唐家碰巧认识了之后,每次周末他来给唐柏均补习,都会正好撞见上门拜访的江家舅舅。
“小均,你抬头看着老师。”
孩子年纪小,陆宇宁不想让他被错误的想法带歪了,便讲起了道理。
“你觉得抄答案是正确的吗?”
小男孩紧抿着嘴,努力让自己控制住包在眼窝里的泪水,
“小陆老师,我错了,我只是想让你和妈妈都开心,哇。”
终究是个小孩子,越说越委屈,两行泪水不要钱一样从脸颊滴落到作业本上,唐柏均抽噎着用橡皮擦把自己的作业全部清除掉了。
陆宇宁不是存心逗他哭的,看他这么伤心,态度顿时软了下来,抽出两张纸,温柔地帮他擦掉了滚落的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咱们小均都是大队长了,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乖,老师又不骂你,犯错了咱们改了就好了。”
唐柏均这才渐渐止住哭声,那一张小花猫一样泪痕残留的脸和挂着鼻涕的小鼻头,还是泪眼汪汪的。
把作业和书本都整理好,陆宇宁语重心长地教育道:
“老师和妈妈让你做作业,不是想看到虚假的满分,而是希望你能够从做作业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的不足和错误,然后改正过来。所以你不必骗我们,做人也是这样,总要经历一些曲折,才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只要及时改正了,仍然是一个好孩子。这份作业呢,我今天就不改了,你这一周自己好好把它做完,咱们下周再分析,好不好,记住一定要自己做哦。”
拿起自己的书包,陆宇宁起身打算结束这周末的家教,天已经晚了,他一会儿还要去商业街买点东西,也就匆匆地出门和唐夫人告别了。
正拿着时尚杂志和弟弟闲聊着某公司老总情人八卦的唐夫人,见到陆宇宁领着儿子走出书房,唐柏均鼻子还哭得红红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陆老师,今天课上完了啊?”
一把抱过自己的孩子,唐夫人摸了摸他的小手。
“今天小均不乖吗,我刚怎么听到他哭了。”
陆宇宁便把唐柏均抄作业的事略微说了一下,只是没提其中江斐的作用。
原本以为唐夫人会斥责儿子一番,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说:
“小孩子嘛,总会犯错的,咱们家又不是那种要靠高考改变人生的穷人,没必要那么认真,陆老师以后发现这种事和我说就行了,看把孩子吓得。”
说完她还转了转手上的钻石手链,奢侈品牌的logo晃的陆宇宁眼睛刺痛。
他本欲争辩一番,孩子的教育怎么是小事呢。
可沙发另一边的江斐连忙起身隔开两人,笑着说:
“今天周末,陆老师还回学校吗?”
担心江斐又争着开车送他回家,陆宇宁连忙解释道:
“我还有些事要去一趟明华街,暂时不回学校。”
预想的计划落空,江斐也不气馁,理了理被坐皱的衣角,问道:
“明华街,那不是美院门口的艺术品商业街吗,怎么你想着去那里了,刚好,上次小均说要我给他补生日礼物,咱们一起去逛逛吧。”
趴在唐夫人怀里的唐柏均一听,立马也不皱眉了,也不抽噎了,高兴地蹦了起来。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让我自己选!”
刚到嘴边的托词立马就没法再提了,陆宇宁只好不太开心地跟着甥舅俩出门往附近的美术学院走去。
还好路程不长,唐柏均一个小孩子看什么都新奇,话多地拉着舅舅唠叨个不停,让陆宇宁松了口气,少了虚与委蛇的痛苦。
明华街就在美术学院后面,艺术氛围浓厚,每家店看起来都十分有趣,找了家装修比较清新的二次元周边店,陆宇宁直奔目标。
放在玻璃架子上的是一个手掌大的剑客浪心手办,主角绯村剑心正保持着经典的拔刀姿势,一身红衣潇洒凌厉,脸上十字伤痕落拓狰狞,仿佛下一刻就会用手中的逆刃刀劈向敌人。
“老板,麻烦帮我把这个包一下,用银色的盒子,浅紫的填充纸条,蓝黑色的外包装纸。”
这个手办陆宇宁已经考察很久了,只是无奈囊中羞涩,刚好之前做的一份兼职发了工资,便趁着最后的机会买了下来。
下周就是圣诞节了,他想给那人一个惊喜。
老板利落地取下了手办,到柜台去包装了,放任侄子溜到机甲战士的玩具架子下玩的江斐挤过老板的身侧,探着脑袋看了一眼。
“买的礼物?是打算送给喜欢的人吗。”
陆宇宁低头笑了一笑,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不喜欢江斐这样轻浮的性子,更抗拒他打探自己的隐私,要是可以的话,他宁愿再也不要遇见他。
江斐以为他默认了,挑了挑眉,掏出钱包,问老板:
“这多少钱?”
说完摸出口袋里的信用卡准备付款。
陆宇宁连忙压下他的手,推辞道:
“江先生,我是买来送人的,自然要我自己付钱才算心意。”
可江斐却摇摇头,伸着手指敲了敲绑上蝴蝶结的礼品盒,不以为然地说:
“这一样应该也要千百来块吧,陆老师给小均补课一学期也只要两千块工资,负担这种礼物应该也吃不消,我是小均的舅舅,本来就该替他谢谢你,你又不肯让我请吃饭,不如今天就买了这个,你不说我不说,收到的人怎么知道是我付的钱呢。”
说完他还不忘亲昵地握住陆宇宁的手腕,轻声道:
“而且,你怎么老是喊我江先生江先生的,我不过大你一岁,还是你学长,以后可别这么生分了。”
陆宇宁别开脸,躲避他靠得越来越近的嘴唇,沉声道:
“江先生,我给小均做家教是收费的,你不必额外补贴我什么,咱们非亲非故的,我真的不好让你破费!”
看江斐越来越放浪的样子,陆宇宁眉头都皱了起来,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样子!
江斐还欲纠缠,还好店家已经装好了礼品袋,递了过来,略带好奇地说:
“两位先生,一共986元,小店没有专门的机器,刷不了卡,您看是现金还是微信支付宝啊?”
举着信用卡的江斐一愣,才反应过来再拿钱包取钞票。
陆宇宁连忙拿过礼品袋,用手机扫了二维码付了款,他内心狂夸了一顿科技的进步和马爸爸的业务能力,兴奋地用职业电竞玩家的手速输入了密码。
“江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您慢慢逛啊。”
绕过低头数钱的开屏孔雀,陆宇宁逃命似地蹿出了礼品店,扔下江斐在后面直呼“等一等!”。
“小舅舅,我要这个,我要这个,还有那个熊大熊二的我也要!”
小救星唐柏均小朋友拖着个猪猪侠的超大玩偶,一把抱住江斐剪裁得体的西裤,鼻涕口水糊了他一身,激动地让老板给他拿熊出没周边。
“唉!”
看着陆宇宁转身就消失在地铁的入口,江斐泄气地顿了顿脚,给小祖宗买单去了。
轻轨轰隆,飞速把纸醉金迷的城市撇在身后,陆宇宁靠着透明的玻璃窗,望见霓虹闪烁的都市。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累,文明繁华的天都,比上原始密林的荒野,更加显现出弱肉强食的本质。
丛林里被噬血啖肉的草食动物还知道挣扎逃跑,可供养起庞大文明的底层人民,却只能心甘情愿地被资本和“上流社会”敲骨吸髓。
金钱和权利仿佛最强的春药,让所有站在商业帝国顶端的名流权贵俯视着灰雾之下的芸芸众生,随意地挑选着猎物。
可陆宇宁并不寄希望于攀附高枝获得上升的机会,所以才疲于应付这些漠视甚至鄙视作为“自由人”尊严的公子夫人们。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质礼品袋,自嘲一笑:
“对了,自己家那位不也是‘顾大公子’吗,如今攒钱买了这玩物也不过是存心讨好他,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这样‘廉价’的礼物呢。”
钢铁洪流穿梭楼宇之间,肉体凡躯却困于情感和智慧,渐渐迷失在这处盛世的樊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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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直设定的主要矛盾,就是小陆更感性自由,小顾更理性务实,终究会有碰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