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三终究是抵不过时洛祈求的眼神,转身当做没看到时洛递出来的东西:“时公子稍等。”
看着暗三离开的背影,时洛摇头叹息,价值千金的红宝石项链,这位统领大人看都不看一眼,可惜,真可惜。
这一声可惜,不知道是在说项链,还是说自己。
宝石本不是红色,只是时洛将它放入了身体里,久而久之,被染上了红色。
时洛随意的将宝石项链放在一边,心中感叹这位暗卫统领大人,心善得不像一个暗卫。
半晌,统领大人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坛酒,酒香中夹杂着不该出现在冬季的桃花香,让人迷醉。
时洛偏头看向暗三:“桃花醉?”
暗三将酒打开,房间的两人仿佛置身于春日的桃林,时洛莫名觉得似乎感受到了春日的暖阳,情真意切的笑了下:“好酒,时洛倒不知该如何感谢统领大人。”
暗三垂眸:“年初别人送的,不值几个钱,时公子可唤我暗三。”
时洛迫不及待的接过品尝,纯正的酒香穿喉而过,胃部泛起暖意蔓延到全身,回味悠长。绝品好酒,千金难换。时洛不再慢品,举起酒坛倾泻,一口气喝了半坛,脸上泛起些许微红,在烛光下比那桃林的妖精更加动人。
暗三只觉得喉头一紧,眨眼间偏过头不看时洛,但时洛微醺的话语亦让这位忍耐力卓绝的统领有些难以招架。
“若有来世,时洛必报统领大人的好酒之恩。”
暗三突然觉得可能自己也被这酒香醉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急匆匆的走出门,只留下一句:“时公子好好休息。”
时洛以为这位统领有急事处理,才走的这般匆忙,心中有些遗憾,本想和统领大人说说话,算了,还是继续喝酒吧,一醉解千愁,一醉万事休。
本就羸弱的身体还在冬日里喝酒,不到半夜时洛便发起了高热。暗三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心思不敢见时洛,在意时洛的人远在边疆,在皇宫的人不在意时洛。
快到第二天中午,终于有一群人闯入了时洛的住所,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肝胆碎裂。
半套被褥都是血迹,床上的人脸颊深红略紫,嘴唇干裂,双目紧合,几乎看不到呼吸起伏。
颜神医忙了一上午,刚准备去吃饭,还没来得及踏出半只脚,就被赶来的清湖王世子一阵风带到了时洛床前,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听到一句颤抖的声音:“颜神医,救救我弟弟。”
颜神医闻到了空气中的酒味,看到呼吸微弱的时洛,当即探起时洛脉搏,半晌,摇摇头:“老夫无能为力。”
所有人都像被这句话打懵了,雪妃率先反应过来:“您不是神医吗,怎么会无能为力呢?求求您,救救他,救救我可怜的孩子。您是神医,一定可以救他!”
颜神医气笑了:“之前解蛊之时老夫便说了,我师父不会出错。时洛本就被炼成了药人,又被转移了蛊虫,还被送到浣衣局取血磋磨,我只是个凡人,不是神仙,救不了!本就没几天可活了,又喝酒伤寒发烧,天王老子也留不住他的命!”
颜神医的话犹如一个响雷,炸醒了众人。如果当时他们信了神医的话,直接把时洛接回家,而不是因为怕触怒帝王,怕锦意伤心,怕时洛不是他们的儿子,非要去找到证据,现在时洛是不是就不会躺在这里生死不知。
现在他们找到证据了,知道真相了,时洛的的确确就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弟弟,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时洛已经被神医断定救不了了,这个真相还有意义吗?
清湖郡王脸色苍白,抱住快哭晕过去的爱妃,半生不曾掉过的眼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他的爱子,清湖郡王府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和锦玉一般模样像极了他的爱妃,合该被全家宠爱的孩子,现在躺在床上,一副随时都要断气的模样。
世子跌坐在地上,一向清冷的脸上缓缓流过滚烫的泪水,他原本该被捧在手心里的幼弟,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每个人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悔恨,颜神医爱莫能助的叹息一声频,不是他不肯救,时洛的身体确实到了极限,药石无医。
昏昏沉沉的时洛只觉得好吵,黄泉路上这么吵的吗?仔细一听好像是哭声,有人在哭?是因为他吗?时洛笑笑,怎么可能,不会有人为他哭,他也不想有人为他哭。
但哭声越来越大,吵的时洛有些心烦意乱,实在受不了说了句:“别哭了!”
听在别人耳朵里确只是一句轻微的气音,原本还在哭的众人瞬间止住哭声,一起望着床上的人。
哭声是断了,但其他更嘈杂的声音涌入了时洛的耳朵,时洛难得有些生气,费力睁开眼睛先看看是谁在黄泉路上吵。
然而时洛一睁开眼就愣住了,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清湖郡王一家?难道是他们在哭?他们知道他的身份了吧?一时间时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倒是雪妃看到时洛醒来,冲动之下一把抱住时洛:“孩子,娘亲对不起你!”
时洛一时间呼吸不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咳出来两滴
雪妃慌忙松开时洛不该,轻柔得在时洛背上拍了拍,又擦去了时洛脸上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时洛良久才平稳下来,缓缓抬头看向雪妃:“您认错人了,我只是个孤儿,不是您的孩子。”
雪妃急忙否认:“不是的,你就是我们的儿子。”
世子也向前一步:“我查两个月,终于查到了证据,你原本因该是我们的弟弟,父亲母亲最小的孩子,但生下来的时候被人替换扔掉,对不起,没能早些找到你,对不起。”没能在第一时间让你回家。
世子顿了顿:“弟弟这些年受苦了,你放心回家之后,没人敢欺负你,你会是我们家的最被珍爱的宝贝,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都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吃一点苦。我们会想尽办法治好你的。”
时洛伸手捂着脸,捂着即将滑落的泪水:“不对,时洛只是城郊破庙的老乞丐养着的小乞丐,不是什么贵公子,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时洛不敢看他们含着泪水和期盼的眼睛,太迟了,太迟了,他们来迟了十三年,十三年的时间足够一切物是人非。
雪妃看着自己最小的孩子,心里在滴血,他是不是怕她们伤心才不敢认她们:“孩子,对不起,娘亲应该早点找到你的,对不起。”
时洛没有看她们,却也听得出雪妃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他不曾被替换的话,应该会如她们所说,成为家中的珍宝,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可惜没有如果,他被替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只会是个没人爱的乞丐。
时洛再次对着他们重复:“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个小乞丐,高攀不起郡王府。”
众人没想到时洛会一直否认,心中都似被针扎一般,绵密的疼痛。
柏锦玉路都有些走不稳,却强撑着走到时洛面前:“时洛,对不起,没能护着你,对不起”害你变成这样。
时洛听得出是皇后柏锦玉的声音:“你们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我命不好罢了,不关你们任何事。”
“有关系的”柏锦玉第一次对自己有些痛恨:“十三年前,那群人要抓的原本是我,却误抓了你。”
柏锦玉原本还要说些什么,却颤抖着说不出口,十三年后我的毒是你的血解的,就连我的夫君,也许也是因为你得来的,而我却因为妒忌,因为愧疚,因为怕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明可以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却放任你在宫里受尽委屈。
时洛费力的扯开嘴角笑了笑:“错的是掳走我的人,和你没有关系。”
时洛的话语像是掀开了柏锦玉的遮羞布,让他曾经存有恶念的内心曝晒在阳光下,无处可避。
清湖郡王抬手摸了摸时洛的头顶,温厚的声音在时洛前方响起:“孩子,和为父回家,好吗?”
时洛摇摇头:“对不起,我只是个乞丐,我没有家。”
清湖郡王声音带着一丝受伤却依旧温和:“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否认呢?你确实是我们的孩子,和我们回家好吗?”
时洛苦笑着摇头,他不能认他们,也不可以认他们。他过不了爷爷那一关,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他其实比清湖郡王府的众人更早知道他的身世。应该是六七年前,他一直都相信爷爷的话,能自由出入血雨楼之后便开始调查了自己的身世。
他见过清湖郡王府众人对柏锦意的无底线宠爱,对了,柏锦意就是那个和他互换的人。他也见过清湖郡王府一家和和乐乐的样子,但就在他想遵从爷爷的遗愿,和他们相认的时候,他知道了另一个让他至今无法面对的事情。
当时他被人掳走后,爷爷受了重伤,却还是拼着一条老命,一路爬到了清湖郡王府,费劲心思告述门口的护卫他被掳走了。
门口的护卫听到自家少爷被人掳走,慌忙禀报了主人,但主人家的少爷都在,没有少任何一人,哪怕老乞丐拼尽全力解释时洛的身份,但谁会相信呢?
最后老乞丐被赶出来,却迟迟不肯离开,一次次的走近,又一次次的被护卫扔到远处,直到老乞丐死去,都在让清湖郡王府救时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