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堔自以为往后人生不会再见所谓的亲爸,更不可能和这个人有一丝一毫的瓜葛,甚至不愿回想起,光是想就浑身窒息。
说他小心眼也好,记仇也好,宁堔没法做到像其他人那样轻易释怀。
地图导航目的地显示在一片远离闹市的居民区,地段不错,道路干净整洁,头顶是树影稀松的大棵梧桐,透过梧桐叶间的罅隙,入目所见的湛蓝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
周遭的节奏旋律明显变得缓慢,慢到能让人记住眼下所见到的全部细枝末节,给人一种平和切实的感受,随便经过某个路口拐角,都有不同格调画风的咖啡店花店。
宁堔从来不知道,在人人过得风声鹤唳横冲直撞的快节奏城市,存在这样的一角。
挺意外的。
宁堔走进一家装修风格颇为小资的咖啡店,里头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大多两人一桌,交谈间轻声细语。
宁堔四处张望,根据穿着打扮一眼看见约他出来的人,光凭背影看不出相貌长相。
顿了顿,宁堔径直走向靠窗的位置。
“您好。”
早早等候的女人面前摆放着一杯咖啡和一篮曲奇饼干,咖啡已经快见底,饼干看着应该也是动过,剩小半篮。
女人似乎没做足心理准备,转身抬头的动作幅度太大,差点碰翻餐桌上的杯碟,与宁堔目光相碰后一秒,女人眼底的惊诧怎么也收不回去。
“你好你好,快请坐。”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女人掩盖夸张表情,神色恢复如常。
宁堔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见到他后露出这种表情,不过是他长了张和亲爹一模一样的脸。
“要喝点或者吃点什么吗?”女人目光一错不错看着宁堔,笑盈盈指了指桌上的菜单。
宁堔摇头,他喝不惯咖啡。
“这家鲜榨果汁和蛋糕不错,尝尝吧?”
宁堔没再驳对方的好意。
女人笑笑,拿起手机重新扫码点了单。
和叶秋梦不一样,面前的女人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均可以用寻常来形容,从头到脚体态偏丰腴,不大能看出年龄,唯独笑起来有种熨帖的亲和感。
很容易让初次见面的人卸下心理防备。
一番闲话家常东拉西扯过程中,女人始终将话题围绕宁堔,半个字也没有提及宁景洪,仿佛这次见面与宁景洪毫无干系。
“我其实挺意外的。”女人话音一转,突然说道。
宁堔喝了口自己那份果汁,并未马上应声,等待女人将后半句话说完。
也是这一刻,程冉发现,宁堔那种异于同龄人宠辱不惊的稳重踏实,并非刻意营造出的假象,而是原生性格自带的。
况且宁堔出现在这家咖啡店,周围便开始源源不断有视线投射过来。
年轻好看的男生被围观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程冉特别能理解,光凭宁堔的五官眉眼,她几乎能想象出年轻时的宁景洪是什么样。
程冉观察宁堔脸上的细微表情,觉得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干脆将话彻底说开:“其实宁老师,也就是你爸爸,他给了我你的电话号码,让我联系你的。”
宁堔对此并不意外,自动过滤让他听着十分刺耳的“你爸爸”三个字。
“宁老师坚持让我打电话联系你,想通过我来了解你各方面情况,和我提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程冉解释着说,“之前我很多次打给你,但都被宁老师中途挂断,他可能是不敢面对你,其实我没想到你会同意出来见我。”
宁堔看了眼咖啡店外马路上的行人车辆,然后说:“是因为声音。”
“声音?”女人略显富态的脸上满是困惑。
“你声音和我妈妈一模一样,所以他很清楚我不会拒绝。”
程冉恍然大悟,眼中柔软不少:“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你很爱她是吗?”
宁堔勾着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装果汁的透明玻璃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宁堔点点头。
一杯果汁喝到底,约好的面见了,话也聊得差不多,确认对方只是声音和林淑相似,剩余没有半毛钱关系,宁堔打算离开走人。
程冉知道宁堔已经没有继续往下聊的兴致,略加思索后说:“其实我这次,最希望的还是宁堔你……”
话说半截,女人眼神明显一黯,如同被谁下了封口决,嘴半张着,再没法继续。
只能掩饰慌张般笑了笑。
在她说话中途,宁堔突然抬起眼皮,目光对外所传达的信息,非常直白锐利。
这是在提醒她多余的话最好不要说,否则大家都尴尬。
“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宁堔压着从刚开始就积在心里的焦躁,礼貌地打完招呼,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往咖啡店外走。
果然,一切与宁景洪有关的人和物,都让他排斥,不安分的情绪随时濒临爆发边缘。
咖啡店内原本专心偷瞄宁堔的店员面露失望,程冉匆匆拿过座椅上的包,追着宁堔的背影而去。
“宁堔!”
街上没什么行人,宁堔往前猛走两步,很快又停了,然后转身看去。
“和我去见见他行吗?”程冉看着宁堔,“我知道你对他心存很多怨恨,肯定因此受过不少委屈,毕竟你妈妈去世的早,但你爸爸这些年他也吃了不少苦。”
听到这里,宁堔嘴角牵出一丝平静的无动于衷,脑子里只剩下:
宁景洪苦不苦,与他有什么关系。
别墅内。
感冒痊愈没两天的沈默,穿着一身长过膝盖的厚重睡衣,睡衣后边带俩耳朵的兜帽扣在脑袋上,帽子压着刘海,沈默垂眼趴沙发上认真盯着手机看了大概有两分钟。
看完沈默放下手机,扯过沙发上的抱枕慢吞吞揉进怀里,然后脸侧向一旁叹了口气。
不为别的,宁堔出门大半天,依旧连个微信消息也没有,沈默莫名觉得坐立难安。
原本想下楼干点什么分散注意力,结果到厨房餐厅包括一楼洗衣房晃了半圈,最后也只喝了口水。
依旧静不下来。
难熬。
沈默重新将手机解锁划开,戳进微信置顶消息,和宁堔的聊天记录依旧停在几天前他发的求抱抱表情包。
沈默还记得表情包发出去后,宁堔直接打了电话给他,嗓音带着笑问:“想怎么抱啊男朋友?”
走了会神,沈默觉得光自己瞎琢磨也没什么意义,决定找人电话聊聊,转换心情。
至于找谁,首先可以将宋羽扬排除在外,当然不是沈默嫌宋羽扬话多容易一惊一乍,仅仅是最近宋羽扬不知道抽哪门子邪风,突然沉迷于用功读书。
还不是故意装样子吓唬人的那种表面用功,而是实实在在想提高成绩,上课下课都在那做题看书,逮着空就问沈默某道题怎么做,很有些废寝忘食。
宋羽扬的这些转变,是在陆之衍出国移民后开始的。
陆之衍离开当天,宋羽扬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什么,以至于让宋羽扬跟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吊儿郎当混日子,沈默没有刻意打听。
宋羽扬是那种走路上瞅着条狗都得四处广播的性格,能憋着不吭声肯定有他的原因。
沈默选择等宋羽扬哪天憋不住自己说出来。
剩下只能找邢舟了。
电话接通前,沈默将头顶恶意卖萌的睡衣帽子给扒拉了下去。
像这种动物主题的睡衣他一共有三套,除了熊,分别还有兔子熊猫以及他看不明白的某种外星怪物。
都是亲姐沈钰买给他的,并且嘱咐一定要穿,说是可爱得趁早,否则明年沈默过完18岁生日成年后,再想走可爱路线就晚了。
沈默当然不信沈钰那套没根据的说辞,勉为其难应付他姐才穿的。
斜靠在沙发,沈默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动作娴熟且流畅点燃,咬在嘴里。
随着白色烟雾散开在空中,有几分漫不经心看着头顶。
一系列熟悉的动作神态,还是附中以往那个让人又怕又忍不住想接近的校草沈默。
“请假这么些天不来学校,您还记得我呢,真感动。”电话里邢舟故意阴阳怪气。
沈默啊了一声,笑着说:“这不是怕你上课无聊吗,口头慰问一下。”
“谢谢啊。”邢舟似乎是打了个哈欠。
“这个点午休时间,别告诉我你还在看书。”沈默说。
邢舟声音压得很低:“没办法,身边有个突然开卷的学习狂魔,不学不行啊,感觉分分钟就得被超过去。”
沈默听出邢舟是在说宋羽扬,轻轻摁灭指尖的烟:“那不是打扰你学习了。”
“别装。”邢舟毫不犹豫戳穿,“我说是你就挂电话吗?”
沈默想了想:“不挂。”
邢舟拿着手机走出教室,叹了口气:“聊聊吧,有什么困惑需要我开导的。”
“谢谢你了邢老师,真的特别感动。”沈默将邢舟刚才阴阳他的语调原封不动扔模仿了一遍。
邢舟笑得眼睛弯了弯,问:“和宁堔有关吗?”
迟疑一闪而过后,沈默才点点头:“嗯。”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倾诉确实能起到排解压力的作用,也侧面证实了朋友的重要性。
其实没聊多久,不到二十分钟就挂了,受邢舟影响,沈默上二楼拿出本历年高考真题,心无旁骛埋头开始写。
太烦了,做几套卷子冷静冷静。
不安什么,不安宁堔去见宁景洪这个事。
宁堔最后还是同意程冉与宁景洪见一面。
据程冉介绍,宁景洪现在居住的房子,是宁景洪大学时期的某位恩师留给他住的,房子面积不大,四五十平的小两室。
位置也有点偏,宁堔跟着程冉七拐八绕走进一条破旧弄堂,稍微扫眼过去,就能看到马路两边居民楼阳台上挂着的花花绿绿各种内衣裤衩。
冲路边骑电动车的行人迎风招展,颇具早些年筒子楼的画风。
因为房子旧楼层低,连个入户电梯也没装,宁堔靠两条腿生生爬上了五楼。
开门时,程冉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在宁堔心不在焉地注视中,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边拧门边笑着说:“偶尔我会过来帮着宁先生收拾打扫,拿把钥匙比较方便。”
收拾打扫。
看来但凡男人有一副好皮囊,过的再窝囊潦倒,也不缺人照顾,好比如叶秋梦就是前车之鉴。
宁堔没说话。
进门后,整个房子布局立马一清二楚,朝北是主卧,朝南是次卧改装的书房,剩下客厅连着个开放式厨房,没有吃饭用的餐厅。
客厅被收起来的折叠式饭桌立在墙角,估计平时宁景洪将客厅当餐厅,一厅两用。
宁堔坐在客厅唯一的布艺沙发,面前摆着年轻小孩喜欢的果汁饮料以及零食,还有切好的水果盘,想来是提前准备的。
程冉告诉宁堔,当年得知宁堔他妈妈死讯后,宁景洪精神上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一度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
说到这,程冉试图从宁堔的面部表情中找出一丝半点的动摇,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宁堔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连嘲讽和不屑都未曾表露。
程冉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安静了片刻,继续开口道:“那时候他过得不怎么好,没有收入来源,都是和身边朋友熟人借钱来维持基本生活,欠下了一大笔外债,直到这两年才将债款还清。”
“嗯。”宁堔不咸不淡应道。
听着有人用和自己亲妈一样的声音语气,明里暗里在耳边替宁景洪卖惨,宁堔觉得再找不出比这更令他心情复杂的场景了。
“他不敢认你,一方面对你和你妈妈始终心存愧疚,以他的能力给不了你什么,怕你跟着吃苦。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见到你会想起你妈妈,他不愿意面对你妈妈去世的事实,才选择了逃避。”
宁堔木着脸偏开视线:“……”
还是头回听到如此冠冕堂皇给人开脱的。
“所以他一直在惩罚自己。”程冉突然话音一转,格外严肃地说。
“惩罚?”宁堔没把控住,冷笑顺着嘴角没入眼底,毫无情绪问。
他倒是想知道一个自私自利惯会找理由推卸责任的人,会怎么惩罚自己。
“早些年是任凭自己堕落,酗烟酗酒结交不三不四的人,差点把命搭进去,也落下不少病根,满脑子想死了就一了百了,现在……”程冉顿了顿,“现在他希望在临死前,把该做的事都做好,算是完成死前遗愿。”
宁堔无波无澜的情绪依旧没被挑起来,这种剧情他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亲人重逢,其中一方身患绝症没几天好活。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无论生前有过怎样恶劣的行径,都会在生命终结前一笔勾销。
但宁堔向来对这类剧情嗤之以鼻。
“哦。”宁堔点点头,问,“是什么病?”
见宁堔仍是一脸冷淡,程冉彻底不再抱有希望,苦笑一声:“他告诉我是肺癌,晚期,顶多就剩一年了,还让我不要和你说。”
房子面积小,一旦没人说话,再细微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墙上的圆形时钟随着秒针的走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喉咙有些干涩,宁堔轻咳一声,往没人动过的果盘拿起半边剥好的橙子肉塞进嘴里。
这个季节的橙子按理说都挺甜,宁堔愣是没尝出味儿。
他看了眼目光发直盯着果盘出神的程冉,想了想又问:“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医院有没有给治疗方案?”
“不是查出来的。”程冉终于回神,眼中透出疲惫,“他不愿意去医院接受检查,认定自己就是肺癌晚期,每天从早咳到晚,我试着让他去医院看看,但劝不动。”
宁堔一愣,所以扯了半天所谓的肺癌全是宁景洪自己的臆想,压根没有任何医院的诊断证明,还极有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宁堔差点想说别检查肺了,直接让宁景洪上医院先看看脑子,毕竟正常人谁会满世界广播自己得肺癌的荒唐话。
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
就在宁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无语的心情时,身后传出钥匙开门的动静。
程冉收拾好表情,笑着对宁堔说:“他回来了。”
宁景洪应该是接到消息后,马不停蹄赶了回来,所以门一开,就见到男人风尘仆仆以及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神情。
而当宁景洪视线对上活生生坐在沙发上的宁堔时,不知怎么的一紧张,手里的商务包砸落在地,发出碰撞声。
“宁堔,你……你来了?”宁景洪手忙脚乱将掉落在地的商务包捡起来,直接往鞋柜里塞,语无伦次说,“那个小程,今天辛苦你了,现在时间还早,要不一块去外头吃个中饭?宁堔你想吃什么,前边一条街有不少餐厅,口味都还可以,你看?”
程冉看了看一个光顾着说话,另一个却始终安静坐沙发上的两父子,笑起来:“我出去买点菜,在家里做着吃得了,难得见一面,该腾出时间好好聊一聊才对。”
宁堔顺着话说:“我现在不是很饿。”
宁景洪忙点头:“那也行,我先去洗个手,宁堔你坐着,晚点咱们去书房边喝茶边聊。”
说完宁景洪一脸小心谨慎看着宁堔,直到宁堔说了声好,男人才松了口气般换好鞋,匆忙走进洗手间。
伴随着流水声,洗手间传出不大不小的一连串咳嗽,程冉对宁堔说:“我希望你能劝劝他,其他人说话不起作用,但你不一样,他会听你的。”
“劝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吗?”宁堔望了眼洗手间方向,宁景洪的咳嗽始终没停止,听着好像真的到肺癌晚期似的。
程冉点点头。
隔了十几年才见面的两父子,终于坐下来,打算好好聊一聊。
书房虽然狭窄,但每个书架都摆满了书,加上一整套茶桌茶具,想来宁景洪平时闲着没事都会在这里头喝茶看书。
宁景洪泡茶倒茶的手法很熟练,宁堔端起放在他面前的茶盅,小口抿了抿,品不出什么好坏,只觉得开头有点苦,慢慢的舌尖才回甘。
父子俩嫌隙太多,一开始宁景洪没敢打听宁堔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只围绕眼下喝的茶打开话匣子。
宁堔全程无言,听宁景洪在那嘀咕什么“品茶好似品人生,都是先苦后甜”之类的心灵鸡汤。
话到中途,宁景洪装模作样再次咳嗽起来。
宁堔先是一脸我就静静看你表演,实在听不下去才打断说:“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早治早好。”他能看出来宁景洪确实憔悴许多。
“不碍事,我的身体我知道。”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宁景洪重新端起茶盏,“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迟早会有这一天。”
“知道什么?知道自己会得肺癌?”宁堔挑起一丝嘲讽问。
宁景洪光喝茶不说话。
“去医院检查了再说。”宁堔不怎么有耐心。
宁景洪目光朝下,悻悻然说:“爸爸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
“所以呢?”宁堔看着他,“说句对不起能起什么作用?”
宁景洪沉默望着宁堔。
宁堔坦然对视:“觉得用苦肉计就能打消良心不安?还是让我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会原谅你?”
“不是这样的。”宁景洪叹了口气。
“你这种行为和外头要不到玩具零食,躺在大街上撒泼打滚的小孩有什么区别,一把年纪了,这点道理还看不透?”宁堔将剩余的茶一口喝完,“当初你抛下我妈离开那个家时,应该考虑到会有这种结果。”
男人眼眶发红。
“你给我取这个名字,不就是觉得我的出生和堔这个字一样吗?义未详,没有任何意义。”宁堔说,“一开始干脆别把我生下来该多好。”
宁堔说完站起身,感觉再多呆一秒都会想揍人。
“不是的。”宁景洪试图解释,“不是觉得你的出生没有意义。”
他没想到宁堔的误解这么大。
“那时候我和你妈妈顶着全家人的反对,不顾传统习俗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众多流言蜚语中,艰难领证结了婚,后来才有了你。我给你叫这个名字,是希望你不要走我和你妈妈的老路,能够随心做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和谁在一起,过什么样的人生,都由你自己说了算。”宁景洪看着宁堔侧对着他的半张脸,“不惧外界目光流言,任何人任何事,包括名字,都不能定义你,宁堔,爸爸希望你不被现实束缚自由过完一生。”
好半天,宁堔转头,迎上宁景洪颓败而空茫的目光。
说来也奇怪,宁堔头一次从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看到了为人父亲该有的面貌。
他内心原本属于亲情的那块角落,似乎就此融化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并不足以冰释前嫌到让他原谅宁景洪的所作所为。
后面宁景洪对他说了什么,宁堔不太记得,应该是问了些关于他日常生活以及学校方面的事,宁堔敷衍着嗯了几声。
离开时,程冉追了出来,叫住宁堔说:“你爸爸他同意去医院检查了,宁堔,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他可能哪天真就一病不起了。毕竟心理暗示多了,还是会影响身体机能的。”
“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程冉问他。
“再说吧,我……马上要高考了,会比较忙。”宁堔没有正面回答。
程冉笑笑:“那行,再说。”
因为拒绝留在宁景洪家吃午饭,宁堔回到别墅时,也就刚过午后。
午后气温依旧低,但好在有太阳,金灿灿撒在头顶,暖得人精神也跟着放松。
与上回不同,宁堔一眼看到别墅玄关前站着的沈默,沈默穿着身不知道什么玩意,头顶的帽子竟然还有俩狗熊耳朵,此时无动于衷注视宁堔。
宁堔在心里想,这表情应该是谁惹到他所以有点生气了,于是挑挑拣拣试图找原因,发现罪魁祸首可能是自己。
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吗?宁堔觉得自己挺无辜,但不自觉又在脑子里想着等会该怎么把人哄好。
“你这穿的是什么?”宁堔问。
“睡衣。”沈默盯着宁堔看了好一会说。
宁堔:“睡衣?怎么毛茸茸的,看着挺暖和。”
“还行。”沈默扔下俩字转身回到别墅客厅。
然后宁堔就瞟到沈默睡衣后头靠近腰线往下,还有半截又短又圆的尾巴,愣了愣,确实挺可爱……
感受到视线,沈默回头,发现宁堔正在一脸严肃认真,且非常专注对着他屁股研究。
“往哪看呢?”沈默没忍住提醒。
“唔?”宁堔将视线抬高,笑了笑,“能摸摸你睡衣后边的尾巴吗?”
“不能。”沈默表情不自然,说完上了二楼,看样子是打算将可可爱爱的睡衣换掉。
天气晴朗,整个别墅一楼被太阳光占满,连角落也明亮得晃眼,宁堔打了个哈欠,往沙发一瘫,想着沈默刚才的表情,没忍住笑起来。
另一边,沈默穿着他可可爱爱的睡衣,洗了把脸,鼻头下巴沾了水,沈默低头对着镜子思考。
宁堔误会了,沈默并不是生气,而是太紧张。
当初宁堔面对亲爹时的失控举止历历在目,他担心宁堔今天见完宁景洪,会再次陷入无法挽救的情绪旋涡中。
但好在,宁堔看着和上午出门时没什么变化。
沈默随手抽了两张纸,擦干脸上的水,然后飞快离开洗手间下了楼。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宁堔感觉眼前晃过一片身影,挡住了刺眼的光,熟悉好闻的气息萦绕鼻尖。
沈默还是那身毛茸茸睡衣,头顶熊耳朵帽子压着额前黑发,一张过分白净的脸上,五官仿佛是照着宁堔的喜好长的。
宁堔呆滞了几秒。
“光看着我干什么?”沈默笑着问。
宁堔:“真不能让我摸摸你脑袋上的耳朵吗?”
沈默:“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宁堔想也没想:“十个条件我都答应你。”
一句话让沈默脸上的笑容逐渐灿烂,然后宁堔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后悔自己不过脑子的话了。
沈默几乎折腾了他整晚。
第二天,清晨的一缕光线照进房间,宁堔的后腰腿上全是细密的痕迹。一旁的沈默比他好不到哪去,清晰突兀的锁骨周围,甚至有轻微咬痕以及牙印。
原本宁堔觉得只单单是他对沈默上头,结果发现沈默上头得更严重。
请假这一周里,沈默没让宁堔离开视线半步,走哪跟哪,不是抱就是亲。
对此宁堔没有任何不耐烦,只要沈默高兴,他愿意一直哄着。
别墅内传出清晰的接吻呼吸声,宁堔看着沈默一点点靠近,将他衣服往上一掀,手往他腰侧伸过去。
宁堔迎合着沈默不知疲倦的黏糊劲,从早上到现在,除了吃饭喝水,数不清这都第几回了。
正亲着,突然响起一串刺耳的手机铃声,并且乐此不疲没有停止的意思,沈默啧了一声,终于放开全身衣物凌乱,又是露腰又是露腿的宁堔。
见沈默一脸想杀人,宁堔将衣服重新穿好,保持原本躺着的姿势,手挡着眼睛笑出声。
少年人的感情大多纯粹直白,光是一个眼神,就值得回味半生。
沈默假装不在意拿起一旁的水杯,喝完身体凑上前:“高兴什么?”
宁堔笑了笑,说:“没,就是有点饿了,要不吃完饭再继续?”
沈默也笑:“嗯。”
反正对他们来说,日子还很长,有足够多的时间表达彼此那份日益增长的喜欢以及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