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对外宣布因叔母微恙, 阖府闭门侍疾,何时叔母的病好了,再恢复正常社交。
扬州城很多人这才想起林家也是有老太太的, 虽说只是叔母, 但能接到身边就是要当新生母亲孝敬的。
还有渡难元君这位女观, 也是林大人外祖家的亲人, 如此看来林家还真是贤孝之家, 连亲戚家的长辈都愿意奉养。
林海此举也提醒了很多人, 朱家现在不是好接近的, 万一被牵扯进太子和三皇子一系的争斗里, 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因此十月上旬扬州城内微恙的老太太又多了几位, 孝子贤孙在家中侍疾, 朱家一个小姑娘的生日又如何比得过家中长辈。
朱五姑娘气得找姨娘痛哭,她的出身和才情在姐妹中都不出挑, 好不容易有件得脸的事,又被几家啪啪打脸,脸皮再厚也要绷不住了。
白姨娘抱着女儿冷笑道,“我儿莫哭,林海那人的性子为娘再清楚不过了,他一门心思效忠那个老头子, 以后太子登基准没他的好果子吃。
你爹正在走门路,要把你三姐送到太子的长公子身边, 你表现得乖一点, 让你三姐带你一块儿去, 以后长公子就是太子, 我儿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朱五姑娘咬牙恨道,“还有那林金玉, 满城姑娘都没她的风头盛,以后一定要她跪在我脚下,以雪今日之耻。”
黛玉不知朱五姑娘连让她跪多久都盘算好了,十月中旬还有两场考试要准备,待在家里也闲不下来。
今年因为发大水,八月份的秋闱和九月份的武举府试都被推迟到了十月中旬。
张绘吴彧和柳湘莲都要考试,一家里有三个考生,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两个大孩子的媳妇还有了身孕,需要注意和照顾的地方翻倍,全家人都眼不错的盯着。
黛玉捡了个最轻省的差事,把大姐儿抱过来亲自启蒙,这孩子聪明得不像话,教起来也轻松。
唯一让黛玉比较挠头的是她不喜庶物,说话还直来直去的不饶人,看到算盘就说拨拉起来满屋铜臭,臭不可闻,那小模样越看越像绛珠仙子了。
大姐儿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因此看到不顺眼的人或事通常都不开口,等没了外人才跟黛玉吐槽。
黛玉爱极她的纯粹真诚,相处一段时间姑侄俩越发投契起来。
十月初九,家里先送走了吴彧和柳湘莲,武举府试在城外的山区校场举行,开始五天是考核骑射耐力和谋略,通过了外场考试才有进内场考兵书的资格,至少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送走两个武试的孩子,三天以后江浙两省的秋闱正式开始了,秋闱就是考举人,每三年一次,考三场共九天。
供院的大门一关就是三天,即便有考生体力不支昏倒在里面,也是用杆子挑出去,比考秀才时残酷多了。
黛玉以前只在小说里看过秋闱春闱,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其中的不易。
张绘习武也有几年了,身体强健得很,考过第二场脸色就白得吓人,三场结束后回到家便起了低烧,昏睡在床上怎么都叫不醒。
全家人被吓得不轻,黛玉见精壮如牛的张绘都变得这个样子,很好奇爹爹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到她的问题后林海还未开口,贾敏就先后怕上了,捂着胸口说道,
“快别提当年秋闱的事了,那时我跟你爹刚订亲,原想着秋闱以后约他去山上赏菊,哪成想去送果子的嬷嬷是白着脸回来的,见到我就说不得了了,侯府请了几个太医,都说小侯爷病情险得很,一个不好我就要守望门寡了。”
林海在旁边笑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当时也就比张绘的情况严重些罢了,君子六艺我哪样没学过,年轻时也是骑射好手,哪有那么不济事。”
贾敏斜了他一眼,“春闱那次你又怎么说,出来时软得像面条一样,人家等放榜急得挠墙,你昏昏沉沉直到放榜那天,急都让我挨了,还好一次就高中了探花,再考一次小命都得撩在里头。”
林海求饶,“过去的事就别总拿出来吓自己了,你看我们茂茂养得多壮实,以后无论文举武举都不用担心身体出状况。”
说到儿子贾敏又愁起来,“别提文举武举了,连个像样的先生还没找到呢。”
林海叹道,“谁让赶上的时候不好呢,先让他跟老先生学着,实在不行就由我亲自教导吧。”
黛玉在旁边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对弟弟读书一点也不发愁,家里有爹爹和师公两位大神在,还怕没高人指点么。
给他找启蒙先生更多的还是考虑未来的人脉,名师大儒的徒子徒孙众多,这些人都是茂茂天然的同盟者,因此更要加倍小心,不能被卷入派系斗争的漩涡里。
吴彧和柳湘莲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两人顺利通过府试,吴彧排名第三,湘莲排名四十九,成为新鲜出炉的武秀才一枚。
有了武秀才的功名就能进入卫所当个尉官了,吴彧还是文武双重秀才,更抢手了几分。
面对几位教官的招揽,两人十分恭谦的表示在考中举人之前,家里不允许他们出去当官,实则是不想在新旧交替时成为牺牲品。
两人回家时张绘已经能起身了,三兄弟交流过考试经历后,张绘委屈得差点掉眼泪,武举都是在山里骑射拼力气,玩得不知多开心。
文举却要关在连腿都伸不直的小黑屋里,对着卷纸殚精竭虑整整九天,累就不说了,主要是磨人心血这点最为致命,早知道他也去考武举了。
十天之后秋闱放榜,张绘这场罪总算没白遭,三百名上榜的考生中,他排在一百九十名,以他的年纪已是相当难得了。
接到喜讯时阖府都沸腾了,今年家中一气多了两个秀才一个举人,可算得上大丰收了。
贾敏高兴的给下人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又让采办去海边买了十几筐肥美的大海蟹,以及各种新鲜海货,在院子里支起长桌,全家共同庆贺一番。
次日张绘去参加鹿鸣宴,玉哥也接到了很多请贴,都被她以身子不便推掉了。
能当上举人娘子她当然很开心,可是吧,家里有两尊大神级的人物在,就显得一个小举人有些不够看了,高兴肯定是高兴的,只是离兴奋差得有些远。
玉哥的表现在二婶和贾敏看来就是有大家气度,荣辱不惊,称赞她这样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
玉哥没想到懒怠出门也能被夸,只得红着脸呐呐应着。
大姐儿看到娘亲的样子,好奇问道,“大家主母都这么爱脸红么?我爹有时悄悄说话不让我听,我娘脸就红了。”
屋里的人都笑惨了,玉哥脸红得像滴血,叫大姐儿快些闭嘴,不要对什么都好奇。
大家说说笑笑很是开心,下午回家的张绘却带回来一个大雷,震得二婶一蹦三尺高。
他在鹿鸣宴结束后,又和在宴会上结识的几个举子去了翠香楼聚会,在席上喝得有点多,众人起哄之下,不知怎的就带回来一个楼里的清倌人。
二婶最烦这种小蹄子,家里但凡多出一个就别想过消停日子了,听说儿子把楼子里的姐儿带回来了,她举着鸡毛掸子就冲了出来。
先是一掸子劈中跪在地上哭哭涕涕的小蹄子,紧接着就把儿子打得抱头鼠窜。
玉哥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被丈夫领回家的姬妾就挨了一掸子,满脸是血的倒了下去,随后满院子都是丈夫的惨叫声。
她冷笑一声,啐了句活该,就扶着丫头的手回房去了,才不管丈夫被婆婆打成什么样呢。
二婶是打着一次性让儿子记住教训的主意,抽人时一点都没手软,直到贾敏接到消息赶过来解围才停手。
张绘挨了几下酒就醒了,想到在宴席上做的事只觉得荒谬,他怎会听人几句挤兑就动了纳妾的心思,还如此轻易就把人带回来了。
晚上师公林海和二叔回来又把他训了一顿,才取得点微末成绩就找不着北了,以后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张绘冤死了,跪着把宴席上的经过讲述一遍,他语带迷茫道,
“我也不知是怎回事,刚开始听他们说家中美妾时并未多想,被嘲笑惧内时也只是笑说家里管得严,心中并未升起一丝波澜,后来也不知是哪里出的问题,被他们说了几句火气就越来越盛,直到把人带回家还理直气壮的。”
林海猛抽了口气,“那酒有问题,快请大哥过来。”
二叔也吓到了,赶忙拉起儿子,问他哪里不舒服。
张绘心说我刚被老娘制裁过,全身都不舒服,你这样问让我如何回答呢。
最后他只能憋屈的回说感觉还好,暗下决心再也不去青楼喝酒了,以后儿女都大了,再被老娘抽一顿他的脸就没地儿放了。
林江很快赶了过来,诊过脉后笑道,“没事,只是能引起亢奋的寻常药物而已,斗鸡场上这种药都用烂了,少量服用并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只要当时别做出格的事就好。”
二叔听说儿子无事,瞬间又从慈父变脸成严父,怒道,“连楼子里的姐儿都能领回来,这要是还不算出格,难道要等到他弑父谋逆再教训吗?”
林海和师公也很生气,张绘都是当爹的人了,还如此不知深浅,几次三番跟他说如今是多事之秋,要离那些心思叵测之人远着些。
他可倒好,只是在鹿鸣宴上跟人家谈得投机了些,就跟着去青楼吃酒了,没酿出太严重的祸患算他小子运气好。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是惩罚家里三个小子一起跪孔子相,让他们明白谨持自身的道理。
吴彧和柳湘莲惨遭池鱼之殃,面对全身青一道紫一道的好兄弟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看着胖老头全程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