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是知府衙门的常客, 跟守门的差役打声招呼就进了大门,迎面正碰上了巡捕头领。
钟头领就是遇刺那天黛玉见到的大叔,他见林家下人神色不对, 心头咯噔一下, 生怕林大人一家又遇到危险, 立即询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拉着钟头一起去见广达, 把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听说上门认亲的男子并未往家中去, 广达和钟头同时呵了声, 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来者不善。
要是事实真如那丫头的哥哥所说, 听到妹妹后日就能归家, 还不得立即跑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生病的母亲, 娘老子听说女儿要回来了,别说重病, 棺材里都能蹦起来舞一段。
结果他却跑到别处去了,明显就是有问题。
广达二话不说,让钟头点两队衙役去拿人,倒要看是谁这么大胆,连官宦人家的丫头都敢拐。
每当巡捕整队出现在街上,就像按下了静音键一样, 行人商户生怕会有麻烦落到自己头上,刷的一下让出半条街供衙役老爷们通行。
他们依照标记来到棚户区外围, 顺利跟林光等人汇合, 有了衙役助阵, 这回被惊走的换成了街上的乞丐。
躲在树上的三个小子跳下来在前边带路, 来到那人进去的柴门前。
钟头安排一队衙役加上十五名林家下人守在外围,防止里面的人跑出来, 他带着一队手下抬脚就把柴门踹飞,大咧咧闯了进去。
院子里立时乱了起来,小孩子的哭嚎声夹杂着喝骂,七个大汉从棚屋里冲了出来,看到来人是衙役,二话不说抽出柴刀遍砍。
钟头欣喜若狂,只有犯了事的人看到衙役才会有这种反应,一下子拿下七个犯人可是大功一件,看来他钟大牛的时运到了。
他打了声呼哨叫手下进来助阵,抽出腰刀迎了上去,市面上买的柴刀在朝廷制式腰刀面前不堪一击,三两下就被砍成废铁片,攻击嫌犯时衙役们调转刀锋用刀背砍人,免得弄出人命来功劳减半。
钟头刚把七个大汉拿下,院外又乱了起来,他留下部分手下搜查院子,带人跑向发生混乱的方向。
他们到时正看到林家□□影翻飞,打得对面三男七女难以招架,地上还躺着两个手臂扭曲的大汉,两把柴刀被抛得老远。
林光他们打得正开心,见衙役来了才收手,把鼻青脸肿的男女按倒在地。
见钟头几人瞠目结舌,林光就解释他们为何要打人。
他们守在外围,正在墙根的阴凉下闲话,就听到旁边院子里传出孩子哭叫,转瞬又没动静了。
养过孩子的都知道,小孩子一旦哭起来没会儿工夫根本哄不住,除非你把他嘴给捂上,可亲生父母谁舍得捂孩子嘴啊,万一憋坏了可怎么办。
意识到墙里有问题,林光带人躲到树后,不多时就见一张脸从墙头探了出来,正是到家里骗人的小子。
他没发现外面藏着人,缩回头不多时院门便打开了,几个男人出门就撞上迎面飞来的铁拳。
林家下人都是孔观主和林生教出来的,一位是道家正统,一位是江湖高手,教出来的弟子岂是寻常人能比,即便拿着刀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钟头一听就懂了,这两边的院子肯定有秘道相通,一边出事就从另一边撤离,结果撞上了更狠的。
越过地上的人进院子里一看,所有人腿都是一软,地上摆着十几只麻袋,一颗颗小孩的脑袋从麻袋口露出来。
他们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群人是人犯子,这些孩子是拐来的,装在麻袋里是为了方便撤离,死人头也没必要堵着嘴。
想明白后大家赶紧上前先把孩子嘴上堵的布扯下来,再松开麻袋把他们抱出来,后头的人生怕还有遗落在屋子里的,进屋又看到六七个半大的女孩儿挤在一处,都吓得瑟瑟发抖。
钟头没想到拿个人竟会发现人贩子窝点,这个功劳仅凭他一人可接不住,立即派手下回去请知府大人亲自前来。
随后他带人搜查了两边院子,共抓到人贩子十二男九女,营救被拐幼童二十人,以及不知被拐多久的少女九人。
广达正在衙门里等消息,怎么琢磨林家这事都不简单,上门认亲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赶在好兄弟夫妻都不在家时找来,又用老母重病当借口,心思单纯些的大家小姐指不定立时就放人了。
这人只要离府就不可控了,要是被卖到那腌臜地方去,放出风声说新来的姐儿是林家姑娘的贴身丫头,到时不仅大侄女会颜面无存,连林家都会名誉扫地。
他正盘算着这事,派出的衙役就回来报说发现了拐子的窝点,还找到二十几个被拐的孩子。
广达惊出一身冷汗,当下点齐人马浩浩荡荡扑向棚户区,那阵势惊动了城中大小官员,总督府和巡府衙门都派出衙役去询问发生了何事,连正办婚礼的梅家也知道了。
林海贾敏正在梅家参加婚礼,梅家是扬州的著姓大族,家中世代都有人科举入仕,梅老爷这辈就有两人,一个在京中翰林院,一个在广州当知州,官虽不大,也足够梅家在地方上挺直腰杆了。
林海正跟人聊天,林福就来到身前,说外头都在传言,自家惊动了知府衙门,知府大人正带着大队差役不知要去哪里。
林海听得一头雾水,自家闺女能请动广达并不奇怪,叔侄俩关系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带着大队人马招摇过世却不是翕儿和广达的作风,肯定是出了大事。
林海当下就坐不住了,让人去内院通知贾敏回家去,他去找广达,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梅老爷和在场很多人也想跟去,婚礼途中无故又不好离开,只能派下人跟着,好探听第一手八卦。
贾敏听说家里可能出事了,立即上了马车往府里赶,街上行人大概都听到了风声,见是林家马车就自动让开道路,恨不得跟车去林家看看。
贾敏一路飞驰到家,门房的人见主母满脸焦急,立即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听到儿女无事,贾敏狠狠松了口气,看到正在水阁里吃冰酥酪的两个孩子,她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林海找到广达时,知府大人正对着一群嗷嗷大哭的小鬼头傻眼,看到好兄弟来了,他扑上来求救,请林海暂时收留九名小少女几日。
知府衙门和后宅的地方都不大,安置小孩子们还行,九名少女都在十岁左右,放到哪里都不合适。
林家地方大,又有孔观主这位渡难元君在,让女孩子们暂时住在她身边才不会惹来闲话。
林海已经听林光讲了来龙去脉,听说又有人算计自家闺女,他心里的邪火蹭蹭往上窜,恨不得上去踹那个混账几脚。
听到广达的话,他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暂住在我家没问题,养大她们都可以,但广达你要给我一查到底,衙门里的大刑都用上,把这件事背后指使的根脚都给我刨出来。”
广达嗐了声,“你闺女就不是我侄女啦,放心,这件事没完,不查清楚我就回家种地去。”
黛玉本来没把莹霜的事看得很严重,在她想来,最不堪的情况就是莹霜的爹还活得好好的,让儿子把女儿骗出林家,转手再卖个高价,只要她不放人,一个赌鬼还能翻天了不成。
她还有心情陪弟弟玩蹴鞠,觉得热了就来水阁吃点心逗小动物们。
看到娘亲气喘吁吁的进来,她才意识到事情比想象中严重多了,否则娘亲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黛玉扶着娘亲落坐,解去外头的大衣裳,卸掉几样沉重的钗环,又奉上常温的酥酪,这才问她怎么回来了。
贾敏享受着女儿的服侍,还有儿子在旁边拉着手软软叫娘亲,心里天大的愁事都抚平了,端着酥酪嗔笑道,
“你在家里待得倒舒服,岂不知把扬州城都惊动了,你广叔叔带着衙役不知要去哪里,你爹跟过去打听,我回家时担心了一路,结果你们有吃有喝,在水阁上凉快呢。”
黛玉也懵了,她又不是王母娘娘,莹霜更不是座下仙女,就算来人是骗子,也不至于惊动全城吧?
把事情全过程跟娘亲复述了一遍,黛玉还是想不出能惊动广达大动干戈的地方。
贾敏同样一头雾水,回府后一路急行也累了,就劝女儿省省脑子,等老爷回来再说。
一直等到晚膳时间,才听到老爷回来了,正送人去沁雅轩。
送人?母女俩对视一眼,拉着茂茂出了水阁,好奇往孔观主那里能送什么人。
孔观主最近沉迷炭笔画,每天下午都要画上一个多时辰,听到很多脚步声进了院子,推窗就看到林海带着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林海见姨母看着自己,赶忙拱手一礼,讪讪的向她问安。
他当时是怒气上头,把人带回来了才反映过来,要安置这么多身世不明的女孩儿是多大的麻烦,姨母平时就够忙了,还要劳动她接手一群麻烦实是不应该。
这时贾敏也带着黛玉姐弟赶到了,黛玉打量着被爹爹带回来的小姑娘们,在看到其中一人时,不禁哎哟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