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太太此话一出, 林姑母和三姨都两眼冒火的瞪向黛玉,想起刚才的情形她们心尖还在发颤。
这孩子的胆子也忒大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让她父亲解决, 非要当着众人的面跟甄家老太君对峙。
那老太太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万一掉进她的陷阱可如何是好。
黛玉见穆家人一脸莫名, 穆月辉也好奇的看着自己, 便把刚才跟甄老太太打机锋的经过说了一遍。
穆家几人听得连连抽气, 穆太太嗔道, “你这孩子也太性急了, 老人家说话你听着就是, 不愿意做的事请林大人私底下回绝也就罢了, 正面顶撞只会让两相都下不来台。”
黛玉哼了声, 傲然道,“我堂堂林家女, 父母俱全出身显贵,她凭什么说我无人教导。
她打量谁都是那任人捏的软柿子呢,就顶撞她了怎么着,有本事爬上金銮殿告状去。”
三姨和姑母无奈抚额,穆家人则瞪圆了眼睛,没想到黛玉平时看着娇娇软软, 爱关心人又好说话的样子,内里却如此刚强, 难怪她有胆子跟盐商较量一场。
众人正不知说什么好时, 甄家下人却忍不了了, 为首的丫头跳出来, 指着黛玉叫道,“你放肆, 竟敢对我家老太太不敬。”
奶娘立即上前挡在黛玉面前,林兴家的也带着几个丫头面色不善的围上来。
她们看向甄家丫头的眼神中满是威胁,明显显示出再敢对自家主人不敬,就不要怪她们不留情面了。
奶娘又对水阁外冷笑道,“甄家真是好家教,丫头指着客人叫嚣,管事的却在外头装死,我们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没进来拍手叫好?”
甄家的管事嬷嬷赶忙小跑进来,哈着腰向黛玉赔罪,又呵斥几个丫头不得无礼,再给家里丢脸就把她们交给教养嬷嬷云云。
三姨见几个丫头还是怒视黛玉,不禁冷笑出声,“我娘当年也曾如你们一般,视甄家为天,为了保全甄家什么事都愿意做,可你们知道甄家是怎么对待她的吗?
他们把我娘送进荣国府,留下父母弟妹牵制她,只要稍有不听话的地方,就把他们关在柴房里挨饿受冻,没几年就折磨死了三人,唯一活下来的弟弟也疯了。
我娘为了让我不再受甄家辖制,也自裁而亡,这就是效忠甄家的代价,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迟早也是这个下场。”
甄家的管事嬷嬷在三姨刚开口时就知道事情要糟,有林家和穆家下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又不好上前阻止,只得硬着头皮听完,见几个丫头满眼震惊,心说这几个人看来是不能要了。
三姨只一眼就看出这老货在打什么主意,呵呵笑道,“你是打量着把几个丫头处理掉,其他人就不知道甄家做的丑事了,真当这附近只有你们家的人么?”
管事嬷嬷的脸立马灰了大半,穆太太身为卫指挥使夫人,下官家的太太们哪敢让身体不好的她脱离视线,就算本人不在附近守着,也会派嬷嬷跟随,方便出问题时随时提供帮助。
这水阁本就拢音,三姨又没收音量,刚才的话内外人等都听得清清楚楚,管事嬷嬷想到不用几天自家做的事就要传得满江南尽知,吓得她转身夺路而去。
守在外头的各家嬷嬷也悄悄退去,这么劲爆的消息当然要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主母,扬州官员谁家没几个甄家送去的侍妾,岂不是说自家的事甄家早就了若指掌了。
三姨对着甄家嬷嬷的背影啐了一口,黛玉走过去拉着她坐下,劝道,
“三姨喝口茶消消气,把丑事抖落出来是为了给甄家找不自在,自己怎么还气上了。”
三姨捧着茶叹了声,这口恶气她憋了几十年,就算吐出去也是连心动肺,如何不气。
在场的人都替三姨糟心,生母被人逼死,不仅无法报仇,连说都不敢说,几十年下来心都要烤成灰了吧。
正当大家不知如何开解她时,穆家三姑娘带着哭腔哽咽道,“这,这位太太,你,你说的可是实情?”
众人寻声看去,就见穆三姑娘全身颤抖,要不是二姑娘和她的丫头扶着,都快滑到地上去了。
穆太太哎哟一声,这才想起三姑娘的姨娘就是来自甄家,几年前得了急症走的,请的大夫还没到二门呢人就没了,比上吊还快。
她时常疑惑人究竟是怎么没的,三姑娘这些年可没少阴阳怪气,把她当成杀母凶手。
天地良心哦,她姨娘只是后宅的寻常侍妾,比她得宠的不知多少,要不是生了个庶女,早就被忘到天边去了,她吃饱了撑的才对她下手。
听过贾三娘的话,这里面的牵扯可就大了,甄家是想对穆家做什么,还是在打三姑娘的主意,才逼得她姨娘不得不自我了断。
三姨怜悯的看着穆三姑娘,叹道,“我是从我娘留下的信中知道内情的,你姨娘可有遗物留下?回去找找吧。”
黛玉看着甄家两个庶女,两个女孩都是十二三岁,相似程度堪比双胞胎,几乎是穆大人的女性翻版。
穆大人长相粗犷,身为男性算得上仪表堂堂,变装之后就稍显平庸了。
穆三姑娘其貌不扬,甄家应该不会打她的主意才对,看来他们要下手的目标还是穆家。
黛玉轻声问道,“穆太太,那位姨娘过世时,你们是在何地上任呢?”
穆太太不知黛玉为何会有此问,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当时被调到了哪里。
还是穆三姑娘记得清楚,弱弱的答道,“当时我们家正在浙江沿海驻守,父亲打倭寇时还受过伤。”
听到倭寇这个词,黛玉倒抽了口凉气,穆太太也惊到了,呛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发愣,心中同时涌起一个想法,甄家和三皇子这是要翻天啊。
穆月辉来回看着母亲和好友,好奇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这件事跟我们家驻守在哪里有关系么?”
黛玉笑着摇头,“没,就是想不出异样,我们才发愣的。走吧,趁着日头足外面暖和,我们也到园子里逛逛,自打到了扬州城,我还没出门玩儿过呢。”
穆月辉不疑有它,打趣道,“你打到了扬州城也没闲着啊,把满城盐商都玩儿进去了,还说没玩过。”
黛玉傲娇的哼了声,“要不是他们上杆子找抽,我才懒得跟他们玩儿。”
穆太太嗔笑道,“下午开席时,城中跟甄家有交情的盐商家眷都会来,态度要温和知道吗?上位者对下要有风度。”
黛玉嗯嗯着点头受教,先扶穆太太上了软轿,黛玉和穆月辉牵手跟在旁边,后头三姨牵着穆三姑娘,姑母牵着穆二姑娘,狄家两个媳妇在一旁凑趣,热热闹闹的游园去了。
甄家的园子半山半水,亭台楼阁错落在山水之间,结合得浑然天成。
园中草木苁蓉,鸟语莺歌,碧波清澈,锦鲤徜徉,更添了几分灵秀别致。
圣上南巡时也曾在此园游览过,几处建筑上还有圣笔提的匾额。
因穆太太身体虚弱,上下软轿很耗费体力,有匾额的几处他们就远远避开,只选那些软轿可以顺畅通行的地方游玩。
中午时大部队从山上下来,到石舫上吃茶点,黛玉一行占据了山上风景最好的楼阁,边吃点心边远眺瘦西湖。
穆月辉见母亲精神尚可,跟三姨几人闲聊时笑容满面,很开心的样子,才放心跟黛玉凑到一起说体己话。
穆太太一场大病让她成长不少,很多心事跟家里人没法说,只好抓着好友当树洞。
黛玉知道她是压力太大想找人倾述,她说她就听着,能帮忙解决问题时才开口出主意。
他们在山上坐不多时,就有甄家下人来请,戏楼那边已经准备好,可以入席开戏了。
黛玉问戏楼在哪里,甄家下人就指给她看,同样是临着水面,甄家的戏楼比盐政府的规模还要大。
戏台建在水面上,正对面的听戏楼是阶梯形建筑,足有三层之高,两边配楼像燕翅一样伸展开,远远看去竟有些像悉尼歌剧院。
黛玉笑着点头,赞了句好气派,见甄家下人面露得色,心说要不怎么说不作不会死呢,甄家活该杀头流放,这种完全不留后路的作法,下场再惨也是他们应得的。
等她们慢悠悠来到戏楼,各家已经到了,连两边配楼都被盐商和家眷坐满。
主楼一层坐着各级官员,官太太们坐在二楼,官宦人家的姑娘则被安排在三楼。
三楼后头连着山,面积是最大的,不爱听戏的就到后面观景闲聊,还有擅长抚琴打双陆的丫头服侍着。
黛玉和穆家姐妹被迎上三楼,于大人家的姑娘正在主位上跟各家姑娘聊天,右手第二第三两个位置空置着,是给穆月辉和黛玉准备的,两个庶姑娘则安排在她们身后。
见两人拉着手走过来,于姑娘抿嘴一笑,“可算把你们等来了,这园子我看也就那样,你们怎么逛这么久?”
穆月辉笑道,“我娘身子刚大好,因此走得慢了些,劳烦大家久等了。”
于姑娘哼了声,又看向黛玉,笑道,“扬州城来了新妹妹,以后就更热闹了。只是我胆子小嘴又笨,妹妹可不要发脾气啊。”
黛玉笑道,“我可舍不得对美人发脾气,那些对人说我脾气不好的,他们应该自己反省才是。”
于姑娘没想到黛玉会如此回答,愣了下才大笑出声,“哎呀,我就说你怎么敢跟盐商对上呢,瞧这小嘴巧的哦,我都不好意思找你麻烦了,要是真把你惹恼了,我不就当不成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