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奶奶送回去，陆云商回酒店打算睡一会儿，连续几天都状态不好，今天又赶飞机过来，一沾酒店的床就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本想睡一两个小时正好去拿手机，可他一觉醒来，外面的天竟然已经黑了。
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点。这时间，奶奶和宋宽都已经休息了，手机维修的店不会也关了吧？
已经过去几乎一天的时间了，不管程焕还是谁，联系不到他一定会耽误很多事。他赶紧起床洗了把脸，拿了外套就往外走。
偏僻的养老院这边，没有夜生活，各种门店都已经熄灯收摊，手机店应该也不例外。
但他就是想亲眼去看看。
就算远远地早就看见了那里没有亮灯，还是非要走过去，站到店门口。
他是胆怯的，在分手以后烂醉三天不敢面对程焕。他又是勇敢的，短暂混沌之后，便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前几天躲着不见的人，现在见不到，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突然，有谁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头一看，是白天维修手机的小哥。
小哥：“你是来拿手机的吧？修好了，给你贴了新膜，还有手机壳。”
陆云商惊喜，跟着小哥推门进去，“这么晚还没下班吗？”
小哥笑了下，“害，我们哪有什么下班不下班的，门店后面就是我家，客人来了就是上班，没人就是下班。”
小哥把修好的手机擦了擦，递过来，“我们这一趟接都这样，你要买什么，冲着门店里喊一声，人就出来了。”
陆云商点点头付了钱，一边往外走一边开机，各种消息轰炸一般涌入屏幕，最多的就是程焕的。
甚至还有几条老程总的。
从某一方面看，老程总是个好老板。比如，只要不是紧急的事，就不会在员工休假的时候下达任务。
但是，这次老程总给假的时候不情不愿，他应该先看老程总的消息，不要再惹到他老人家更多。
可手指落到屏幕上，指尖触碰的却是程焕的名字。
消息框里，起初只是一些很克制的问好，后来是说自己按时涂药了，不疼，叫他不用觉得有负担。
再后来，程焕似乎是以为他故意不回，再次发消息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很多条语音，还有许多未接电话。
街上很安静，他调整好音量点开程焕的语音。
【程焕：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打探你，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之前跟踪你，给你的车装了定位，那天太乱了忘了拆走，我现在真的忍不住想看。】
【程焕：你懒得回我，就让我看看你在哪吧，我就看看，不去打扰你。你十分钟不回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过了一会儿。
【程焕：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想见你，你的车为什么停在了宋宽的公司？对不起哥，又窥探了你的个人信息，还有宋先生的。】
二十分钟以后，语音的长度缩短了很多，要么是说得少，要么是着了急，说得快。
程焕显然是后者。
【程焕：他的秘书说他出差了？你们去哪了？哥，你别这样，你别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这么走了，我求求你了，你回我一下好吗？你还会回来的对吧？】
中间穿插了很多通语音电话。
【程焕：时间的积累真的很重要吧？辛腾和宋宽都是你的同乡，我怎么谁都比不过，你一点都不爱我。你到底请了多少天假？但你放心，我不会去问我爸的，不然他肯定会迁怒于你，我不会影响你事业的。】
【程焕：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哪怕是为了工作？我求求你了，回我一下，我真的很害怕，不是装的，不是说谎，我、我……艹】
【程焕：我后悔没在你手机里装定位软件，那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你轻易甩开，还什么都不知道！】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语音电话轰炸。
陆云商感觉自己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呼吸困难，甚至他的手指都开始胆怯。
他犹豫着往下翻。
【程焕：陆云商，你搬家了？为什么你的邻居说你搬家了，陆云商，你工作不要了吗？难道、难道……我比辛腾还可恨吗？你厌恶我到连程氏也不想待了？】
程焕的愤怒里开始夹杂哭腔。
【程焕：程氏有你这么多年的心血，你不可以辞职，能不能告诉我你会回来？求求你了，你回我句话，陆云商！……你别这么欺负人。】
陆云商叹了口气，他感觉窒息。
他可以理解程焕的着急，但是这种被监视被威逼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或许是语音太单薄的缘故吧，他不知道程焕是以什么表情说了这些话的，只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偏执和控制欲。
太像……111A。
他不知道自己的车什么时候被装上了定位，不知道自己的信息什么时候被别人了如指掌，甚至连累宋宽的信息也全部泄露。
自己一无所知，别人却能轻易地窥探你的生活，即使是情侣关系，这种行为也太过冒犯，不该被允许。
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分手状态。
他明明说过，自己不喜欢这样，程焕也明确记得他不喜欢，还是明知故犯。
他退出聊天框，点开老程总的消息。
【程总：陆云商，你让我很失望。】
【程总：如果你还想要这份工作，现在来办公室，我们谈谈。】
他停住脚步，僵立在街上，翻看下属这几天给他汇报的工作进度，新园区一直在按计划建设，偶尔的小问题也无伤大雅。
而且，这两条消息是一个多小时前才发的，比程焕那些消息晚了很久很久，难道，是……程焕怎么了吗？
不管是什么事，老程总都没用工作威胁过他，这份工作于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他要负担奶奶的高额疗养费，妹妹的留学费、生活费，最重要的是，以老程总在首都的地位，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在首都没有立足之地。
他从小拼搏就是为了在首都闯出一番天地，失去这份工作，相当于将他过去的人生全部归零，就算老程总只是想表达警告，也过于残忍。
所以，程焕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怕老程总已经休息，先给了微信回复。
【陆云商：非常抱歉程总，我的手机摔坏了，刚刚才收到消息】
紧接着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此时他充分理解了奶奶为何会把手机丢出去，突然的电话真的很惊悚。
老程总的声音蕴藏着怒气，“陆云商，我希望你马上结束假期回到公司。”
陆云商一时犹豫。
快半年了，他好不容易见到一次奶奶，而且，明天约好了要带奶奶去做全面检查。
他知道，如果自己提出工作上有急事，奶奶一定会笑着送他走，可是，小时候奶奶受苦受累把他和妹妹养大，长大之后妹妹去了国外，他也为了改善家庭条件远走。
奶奶从不抱怨这些，一生苦中作乐无所求，乐观随和的表层下，深深埋着的是无数的退让。
有的时候，退一步是希望被抓住，不是吗？
他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奶奶，如果因为工作忽略了奶奶，似乎本末倒置了。
他尝试交谈，“程总对不起，我奶奶身体出问题了，她已经84岁了，磕磕碰碰都是大事，没有一个确切的检查结果我不放心离开。”
他很少和老程总说自己的家事，他能开口，老程总就应该能明白他的难。
老程总：“陆云商，换做平时，我能理解你在乎家人。但现在我更在乎我的家人，在我的儿子因为你半死不活的前提下，我无法同情你一分。”
陆云商瞬间攥紧了手机，“他怎么了？什么叫……半死不活？”
放到以前，老程总绝对没这么多耐心，偏偏程焕和陆云商两个人，都属于他的例外。
他叹了口气，“陆云商，我说过，你再伤害小焕，我不会坐视不理。”
陆云商抿唇听着。
老程总：“如果你已经不爱小焕了，就放过他吧。我不会为难你，只要在首都之外，我都会把你的工作生活都安排好。”
陆云商心里疑惑又慌乱，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能让老程总做到这种地步。
陆云商：“程总，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我发誓我主观上从来没有过要伤害他的意思。”
老程总否定，“以你们现在的状态，你的存在就是对他的伤害。听说你已经找到了新男朋友？那请你带着你的新欢远走高飞，不要再刺激我的儿子。”
只是，没想到在他们两人之间，是陆云商先没了耐心。
陆云商：“请您直说。告诉我，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相信程焕也希望我们两个自己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还有，我没有新欢，也没有不爱程焕，让我离开首都和他再也见不到，才是对他的伤害。”
他是真着了急，关于程焕的事，他受不了老程总这种拐弯抹角的商业化说话方式。
老程总也被激怒，话里少有的出现了情绪起伏，“你为什么不能用委婉的方式和他分手？为什么要在分手后还这么影响他的心理状态？”
陆云商瞪大双眼：“什么？”
只要是分手，就分不出委婉与否。而且，在这段感情里受到伤害的难道不是他吗？
老程总也终于察觉了一点他们之间的信息差。
老程总：“你没看过他的入职资料吗？你不知道他的心理病史？”
陆云商从疑惑转为呆滞，甚至无法组织语言，只能机械地重复着，“……什么？”
他用人习惯看自己的感受，不管是人事往他这边推人，还是老程总把程焕交给他，他都没仔细看过资料，而是自己再进行一轮面试。
尤其程焕只是个大一学生，除了技能掌握情况和国外的获奖经历，实在没什么其他的可看之处。
别的员工，如果有影响工作的疾病或病史，早就在初筛被淘汰，他便逐渐忽略了这一方面。
“你不知道？”老程总也被震惊了，“陆云商，你在感情上到底有多不用心？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表现出过一点奇怪吗？”
没有。
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是伪装过后的程焕，带着控制欲和偏执过头的人格，被封印于111A。
他也是在知道111A和程焕是一个人后，才察觉到了程焕身上的暗面，但他和这样真实的程焕还没有接触多久，真的没有想到心理问题。
而且，程焕很听他的话，就算有的时候要“发疯”，都能被他制止。
他恍惚着开口，“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没什么异常表现，分手之后确实有点不对劲，我也是最近才发觉，但我没想到心理疾病这方面。”
他顶多以为是程焕年纪太小，不成熟。
老程总那头沉默了很久，才叹道：“原来是我错了。”
“你不是病因，而是解药。被你爱着的时候，他才是健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