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眨眼,四月就要结束了。

  四月二十一日是幻影显形课结课的日子,那些年满十七岁的巫师将要前往霍格莫德村参加考试。

  米凯莉亚同哈利一样,还未满十七周岁,这样一来他们只能待在学校里,花上一点空余的时间为同伴们祈祷,祝福他们回来时不会缺胳膊少腿。

  两人将伙伴们送出校门,驻足看着他们远远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随后并肩回到了公共休息室。

  米凯莉亚还有几个订单没做,于是告别了哈利,回到自己的宿舍,就着窗外的阳光铺开了她攒了几抽屉的材料。

  她最近发现用香锦葵制成的干花效果很好,即使消去了所有水分,那些花瓣依旧能保持原本鲜亮的色彩,好像它们永远活着似的。

  同样的还有嗅幻草,它们泛着铜光的叶子散发出古朴的气息,在笔记本封面上贴上一两片,总是让人想起古代将它们当做硬币使用的巫师们,于是本子本身也带上了历史弥留的意味。

  这在那些年轻的、拥有一小笔零花钱的巫师之间很流行,他们十分愿意拜托米凯莉亚往他们的记账本上装饰这些小玩意,以警醒他们合理使用自己手中的西可和纳特。

  本着与弗雷德和乔治常年相处而遗留在她体内的勇气与大胆,米凯莉亚已经独自去过禁林边缘不少次,去收集生长在那儿的漂亮花草。

  现在它们一部分铺在了地上,另一部分仍倒悬在寝室的窗框处,用窗帘与直射的阳光隔开,在日复一日的春风中一点点晾干。

  米凯莉亚盘起腿,席地而坐,熟练地往风干的花枝上绑上麻绳和丝带,稍加比对便选定了位置,用魔法将它们固定在绒面笔记本的右侧,正好是封皮搭扣扣住的地方,像支漂亮的、永不枯萎的羽毛笔。

  她从弗雷德那儿问来了让花朵永远不会凋谢的魔法,经过几次实验后,她已经能熟练掌握这种咒语,只需要挥挥魔杖,封皮上的花就能化为永恒,哪怕是放在包里也不会被随意压扁。

  不过这一魔法带来的难以将笔记本平铺开的问题暂时不在米凯莉亚的考虑范围内,从这一装饰风格的火热程度来看,或许大部分学生将本子拿去收藏而不是实际使用的可能性更大。

  在她往封皮上缝上第三片裁剪过的碎花布料时,一道亮光从摆在桌上的双面镜中一闪而过,随后,弗雷德的声音比他的脸更早出现了。

  “周末愉快!”他大声说。

  米凯莉亚噗嗤一笑,一边往针眼处打上死结,一边站起身,挥动魔杖剪断细线,将完工的本子放到桌上,转而捧起了双面镜,懒洋洋地倚到窗台边,让阳光包裹住自己。

  “上午好,大忙人。”她说。

  “远没有以前忙啦,我的好姑娘。”弗雷德似乎正坐在分店楼上那张沙发上,身体整个儿陷了进去,下巴和脖子挤在了一块,模样很滑稽。

  “作为我们的第一家分店,这里收益还算不错。”他举着双面镜说,“当然比不上以前,以至于我闲得有些不习惯呢。”

  米凯莉亚有些狐疑地隔着镜子打量了他一番,最终还是抬起手,遮住了暖融融的阳光。

  “天气真好,”她惬意地说着,轻巧地坐到窗台上,让春季的微风拂过自己的脸颊,“如果能把云朵装进瓶子里就好啦。”

  “可以的,”弗雷德挪动身体,坐直了些,随意地说道,“我有办法把云朵、阳光、雨水和雪花全部装进小瓶子里,只需要一点时间,不会很难。”

  米凯莉亚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这让窗外的云朵变得愈发可爱起来。

  她望望窗外,又望望镜子,接着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前几天觉得自己充满了灵感,于是连夜画了几张最新神奇女巫系列产品的包装设计图寄去,你有收到吗,弗雷迪?”

  “设计图?不,还没有——”他的话戛然而止。

  “韦斯莱先生!”镜子另一头远远地传来了一道声音,听上去很年轻。接着是木制楼梯被踩响的哒哒声,再然后,弗雷德抬起了头,朝米凯莉亚看不见的地方笑了。

  “有您的信和包裹,先生。”那道声音在猫头鹰的扑腾声中说。

  “这下我可确实收到了。”弗雷德站起身,镜中的景象跟着晃动起来,等他重新出现在双面镜中时,另一个米凯莉亚从未见过的男孩已经被他勾在了胳膊底下。

  他有些局促地抬起头,露出那张年轻的、害羞的脸来。

  “迪尔米德·莫罗。”弗雷德大方地介绍道,“我新招来的员工——瞧他的黑头发和蓝眼睛,他有一半的法国血统。”

  米凯莉亚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她在飞扬的发丝中微微眯起眼睛,好奇又认真地打量他。

  他显然是个安静的家伙,在弗雷德身边窘迫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正如弗雷德所说,他有着漂亮的黑头发和蓝眼睛,还有一个精致的、向上翘的鼻子。

  塞奇有些不满地被他圈在怀中,米凯莉亚寄去的包裹还挂在它的脚上,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这是米凯莉亚·布莱恩,我最好的朋友和恋人。”弗雷德用一种骄傲的语气对他说。

  迪尔米德·莫罗向镜中望去,看见了被金色阳光笼罩的米凯莉亚,倒悬的干花在她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那头少见的浅色卷发让一切都朦胧得不真实,像一幅油画。

  米凯莉亚很少见到这样腼腆的男孩,觉得很有意思,于是朝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你好,迪尔米德。”她说。

  她看见他的脸红了。

  “别看他这样,”弗雷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认可地说,“这小伙子干活很麻利。”

  “小伙子?”米凯莉亚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哦,他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弗雷德瞥了他一眼,说道,“之前在布斯巴顿读书,不过没能完成学业就回到了英国,正巧需要一份工作,我就把他招来了。”

  “难怪你说自己很闲呢,原来是招了个得力助手。”米凯莉亚了然地点点头,一边打趣一边又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的脸颊越来越红。

  “你之前也读六年级吗?”她问。

  “是的。”迪尔米德终于开口说话了,带着一些米凯莉亚熟悉的小舌音,“不过没能读完,实在有些可惜。”

  米凯莉亚眨眨眼睛,没有去问他肄业的原因,而是体贴地告诉他:“你找到了一份很棒的工作——我相信你现在正位于世界上第二快乐的地方——不用说,第一快乐的地方是建在对角巷的韦斯莱魔法把戏坊总店——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就好,弗雷德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需要小心他的恶作剧。”

  “是啊,我不是什么坏人。”弗雷德重复道。

  “韦斯莱先生人确实很好。”迪尔米德笑了笑,认真地说,“他是我在英国遇到的第一个好人,帮我渡过了难关……哦,我愿意一直在这儿努力工作。”

  “看来你找员工的本事还不赖。”米凯莉亚赞赏地对弗雷德说。

  弗雷德扬了扬眉毛,对她的话感到满意。

  米凯莉亚又看向迪尔米德,想起他的小舌音,这会儿她知道熟悉的感觉源自哪里了——他说话时的口音和芙蓉一模一样,不过比她的口语更标准些。

  “你更常说法语吗?”她饶有兴趣地问。

  迪尔米德这时意识到怀里还抱着一只红色羽毛的猫头鹰。他取下包裹,让塞奇飞到了双面镜的范围之外。

  “是的,”他说,“在布斯巴顿上学得说法语,像我爸爸那样。”

  “你说起话来和我认识的一个法国姑娘很像。”米凯莉亚笑着说。

  “口音很明显吧?”迪尔米德不好意思地说,“我在法国长大,英语说得不是很好。”

  “适当保留个人特色是我们店的宗旨。”弗雷德拉着迪尔米德坐回沙发上,翘起腿来,颇有老板风范地说。

  “那你妈妈是英国人?”米凯莉亚又问。

  迪尔米德垂下脑袋,温顺地说:“是啊,她出生在英国,又在一次旅行途中遇到了我爸爸,很快就追随他去了法国定居,从那之后就一直住在那儿,直到两个月前。”

  “从两个月前开始,这家伙就很需要一份工作。”弗雷德适时地说。

  “为什么呢?”米凯莉亚顿了顿,小心地问。

  “她生了一场重病,倒在床上几乎起不来。”迪尔米德平静地说,“那时候,见过她的治疗师都说她活不久了,于是她说想要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来,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米凯莉亚愣了愣,随即耷拉下肩膀,“我很抱歉。”

  迪尔米德笑着摇摇头,“她现在精神还算不错,有我和爸爸陪着她呢。只不过治疗费用仍旧很高昂,我需要尽早为家里分担些。”

  “我一直说他是个很不赖的小伙子。”弗雷德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用一种充满了说服力的声音说。

  “可是……现在英国形势不容乐观。”米凯莉亚理智地轻声说,“远没有法国安全。”

  “这我们都明白,”迪尔米德突然抬起头,用那双坚定的蓝眼睛看着她,“只是妈妈可能撑不到神秘人倒台的那一天,她不希望自己死前看不到英国的天空。”

  说到这儿,他突然笑了笑,“这是我长这么大来听见她提过的唯一的要求,没有理由不答应她。”

  米凯莉亚沉默了一会儿,看见弗雷德正注视着她,脸上带着那种有些无奈的笑容。

  至少在这一刻,她意识到阴霾之下,人们仍在努力生活。

  “啊,我想我不应该说这些。”迪尔米德动了动身体,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般,显得更加局促了,“明明我们正在聊一些更快乐的事。”

  “不,我很高兴能了解你的过去,迪尔米德。”米凯莉亚温和地说,“我们以后还会经常见面的——在世界上第二快乐的地方。”

  “那听起来很棒。”迪尔米德说。

  “好啦,回去干你的活去吧,还有很多货等着你上架呢,能干的小伙子。”弗雷德招呼道。

  目送迪尔米德离开后,弗雷德回过头,对着米凯莉亚耸耸鼻子。

  “这会儿可是我们的独处时间了。”他快活地说,“让我来看看你都给我寄了什么好东西?”

  “你会喜欢的。”米凯莉亚回过神来,自信满满地说,“在我放假回家以前,我希望能看见它们出现在神奇女巫货架上。”

  “遵命,世界上最懂我的设计师。”弗雷德在拆开包裹,拿出平整的设计图时这样说。

  米凯莉亚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