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婉的弟弟叫罗康,是白慎言的亲舅舅,目前在天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任院长。

  白慎言就是给他打的电话。

  介于之前她自曝出柜的行为在白家引起了惊涛骇浪,当然,除了罗婉。

  罗婉强势惯了,怕她接受不了,怕她爆发,白长国和白慎绯都没敢告诉她,生怕引起一场血战,但罗康不同,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一听说是自家侄女心上人的爸爸,罗康回答的很爽快;“行,你就在那什么,那县医院等着吧,正好骨外科的夏主任去外地飞刀刚回来,还没安排手术行程,我先让他去你那走一趟,用最快的速度,下午一定能到。”

  “好的,谢谢舅舅。”

  罗康乐了,笑骂道;“嘿,你这孩子。”

  天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骨科主任叫夏应龙,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手术技术在全国范围内都是相当有名气的,所以想要请他出马可不容易。

  当然,费用自然也高。

  不过这几点对于白慎言来说都不是事。

  她很快挂了电话,拐过一个走廊就回到了病房里,喻父躺在床上还没醒过来,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设备,心电监护发出了一阵“滴滴”的响声。

  和早上出门时还不忘笑着说钓鱼回来好加菜的喻父判若两人。

  这里是骨外科的监护病房。

  人倒是不多,目前只有喻父一个人在,毕竟只是个县级医院而已。

  治的了的都不是什么大病,治不了的,不是转入上级医院继续治疗,就是已经落地成盒了。

  白慎言一进来,喻礼,喻母,喻达的三双六只眼睛就齐刷刷的望了过来,眼底的不安和期盼显而易见。

  快步走过去,白慎言直视着喻礼通红的眼眶,点了点头;“放心吧,老师,阿姨,正好我舅舅在一院,他们那的骨外科主任有时间,我已经说完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一听这话,原本强撑着的喻母顿时泪流满面,喻达哭的快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本来就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少年,边哭边对白慎言道谢;“谢谢你,小白姐。”

  喻母也哭出了声,拉着白慎言的手感激道;“谢谢你小白,阿姨谢谢你,也替你喻叔谢谢你。”

  白慎言本性肆无忌惮又无法无天惯了,不太能应付的了这场面,她连忙安抚喻母;“别,不用阿姨,我之前在你那打扰了这么多天,您和叔叔都对我这么好,能帮到你们的我一定会做,不用再谢了,多见外。”

  “不,那不一样。”

  喻礼开了口,她的嗓音沙哑而无力,却带着某种执拗与认真,眼底的感激与复杂格外明显。

  感激她救了自己的父亲。

  也复杂她到底还是欠了这人的。

  “谢谢你,白慎言。”

  白慎言微愣,她知道喻礼的性子,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谢谢。

  笑了笑,也没再拒绝。

  白慎言不会就因此要求喻礼什么,毕竟她要的是感情,而不是交易。

  一个多小时不到两个小时,骨科主任夏应龙就带着一个助手匆匆的赶到了县医院,白慎言提前接到了自家舅舅打来的电话去外边将人接了进来。

  一同前往的,还有清华县县医院的院长,副院长,骨科主任等医生,毕竟是大医院来的主任,那地位,那技术都能让他们低头。

  不过介于喻父的病情,一行人也没磨叽,当然,白慎言在呢,也压根不给他们机会。

  简单相互介绍了一下之后,一行人就去了喻父的病房,先是亲自检查了一下喻父的腿部情况,然后才又转道去了骨科办公室。

  那里有喻父的病历和各种检查报告。

  夏应龙的技术好,是真好,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了解就直接上去手术。

  毕竟“手术”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可但凡手术,哪个会没有风险,而他们医生能做的,就是竭力将这风险降到最低。

  医生治病救人,但他们毕竟不是神。

  不过好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喻父的伤情在这段时间内并没有太过明显恶化,这是个好消息。

  可不管怎么说,喻父都还是伤的太重了,即便夏应龙都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过做医生吗,谁都不可能保证百分百。

  夏应龙身边跟着县医院的骨外科主任,此时正拿着手术知情同意书在和喻礼交代这些事情。

  未了,夏应龙微微沉吟;“……喻小姐,你父亲的伤实在是太重了,情况你也了解,手术的风险也很大,我有一定的把握能够保住他的双腿,但后遗症是不可避免的。”

  喻礼听明白了夏应龙的意思,她唇角颤抖着,强制在浑浊的脑海中拉出理智的弦;“不好意思,夏主任,后遗症大概都是什么?”

  夏应龙点头;“依照你父亲骨折的粉碎程度,为了保住他的腿,说不得会在碎骨之中截取无法修复的部分,所以即便是手术成功的情况下,您父亲的腿以后也会多少带着些不同等。”

  “也就是坡脚。”

  “当然,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虽然喻家对这结果也很难以接受,但喻父的伤情他们也知道,相比于截肢而言,这种结果,是真的已经很好了。

  喻礼抿紧了唇角,抿的发白,最后嗓音沙哑的点头;“夏主任,麻烦您了,你尽管放手就是,这结果已经很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谢谢你。”

  她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也做不来拉着人的衣服哭嚎埋怨什么“你必须给我做的完好无损什么的”。

  最后的结果如何?

  手术过程中会不会出现风险?

  而这个风险所导致的结果怎样?

  这都是未知,不可预料的事,喻礼明白,虽然她并不想,也并不愿。

  签署了手术知情同意书之后,喻父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下午三点,手术正式开始。

  手术室外的绿灯亮起,彰显着一扇门里门外的紧张和焦灼,喻父的伤太重了,再加上手术过程中还要清理碎骨,处理血管等一系列精细操作,只怕这手术,没有个八九个小时是下不来的。

  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喻达抱着喻母沉默着,喻礼坐在另一条紧挨着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背脊坐的笔直而紧绷,目光直直望着手术室的门,片刻不离。

  白慎言站在她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肩膀稍稍用力,安慰着道;“别担心老师,夏主任不是说有一定把握吗,叔叔会没事的。”

  喻礼苦涩的勾了勾唇角,半晌,僵硬的点了点头。

  她转头看白慎言;“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一直……”

  “没事老师,我陪你一起。”

  喻礼似乎还想再说,不过抬眼对视着白慎言眼底的认真和温柔关切,她忽然只觉得有一股暖意袭便全身。

  弟弟还小,母亲和父亲感情深厚,只怕此时早已经没了主意,她作为家里长女,自然要担负起责任来。

  她不能哭,也不能放肆。

  但索性,还有一个人在身边会陪着她。

  虽然喻礼也知道这样的自己很自私,她明明想劝白慎言不要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她明明是想劝白慎言离开她的。

  只是……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着,凌晨十二点二十五分,当手术室外的绿灯一瞬熄灭的时候,喻家几人齐刷刷站了起来。

  手术结束。

  很快,手术室的门被推开,“轰隆”的推车由远及近,直到打开门,将床上还昏迷着的喻父推了出来。

  “医生,我…我家老头子怎么样了?”

  “夏主任,我爸他……”

  夏应龙略微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但还是回答着喻家三口的话;“放心吧,手术很成功。”

  喻母喻达喜极而泣,喻礼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彻底放松下来的一瞬间连脑子都变得空白了下来。

  白慎言急忙揽住喻礼发软的身体;“老师……”

  “没事。”

  喻礼深呼吸了口气,苍白的脸色也带上了几分红润。

  夏应龙点头道;“不过就像我们在手术之前说的,由于你父亲左腿的伤势实在太重,所以不得已截下了一小段,坡脚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喻礼微微沉默着,而后才松开了抿紧的唇角,点了道谢;“好的夏主任,这我们明白,还要多谢夏主任了。”

  比起截肢而言,只是坡脚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另外,喻小姐。”

  夏应龙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件事要征求一下你们家属的意见,我刚才和县医院的骨科医生也聊了聊,你父亲的这个伤势,因为后续还涉及到治疗和康复,所以最好是转到天海市的骨科去,还望喻小姐你好生考虑一下。”

  喻礼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多谢夏主任。”

  她知道,夏应龙这般事无巨细,尽心尽力也都是看在了白慎言的面子上,但她仍然感激。

  夏应龙笑了笑;“要谢就谢谢白小姐吧。”

  说着转头望向白慎言;“那白小姐,我就先告辞了。”

  “还要多谢夏主任跑这一趟了。”

  白慎言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夏主任就在这里先休息,吃点东西,明天一早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夏应龙挺疲惫的,但他还是拒绝了白慎言的好意;“不了,明天院里还有事。”

  他这么说,白慎言也没勉强。

  喻父被推回了病房,上心电监护,吸氧,等一切都处理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喻礼和喻母正在商量着将喻父转院的事,不过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她们商量的只是要去哪里。

  白慎言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堆外卖,喻达见状赶紧过去接。

  “小白,真是麻烦你了。”

  白慎言故作不满;“阿姨你怎么又说这种见外的话,再说我可不乐意了。”

  喻母笑了笑,得知喻父平安无事,她原本苍白的脸色也跟着好了不少。

  白慎言和喻达将外卖拆开,喻礼也走了过来;“你什么时候订的?”

  “就刚才那阵。”

  白慎言回答着,将东西一一摆开;“不过现在时间太晚了,大部分饭店都关了门,就只有几家烧烤店还开着,我就都买了点。”

  他们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之前光顾着喻父还不觉得,这一放松下来,一个个肚子都抗议似的叫了起来。

  喻礼点了点头,转头对喻达道;“吃点吧,然后和妈先回家,这里我看着。”

  喻达抗议;“姐,你也回去休息吧,我留下就行了。”

  喻母也不想走,但事实上,他们需要轮换着留下来照顾喻父,最后还是喻礼留了下来。

  白慎言不忘举手表态;“阿姨,你们放心吧,我留下来陪着老师,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在过来换我们。”

  喻礼撇了她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喻达就扶着喻母离开了,等两人一走,喻礼就叹气;“白慎言,你也回去休息吧。”

  这孩子本来身体就不好……

  但白慎言偏不,咬着肉串喝着疙瘩汤,一天没吃饭,她是真饿了。

  “老师,你不用多说了,我说了陪你就是陪你,你自己在这我也不放心。”

  喻礼看了她一眼。

  白慎言赶紧转移话题;“老师,过两天等情况稳定了就去一院吧,正好夏主任在,他也熟悉叔叔的病情。”

  “……好。”

  喻礼唇角动了动,没法拒绝白慎言的话。

  尽管已经说了好多次,但她还是想说;“白慎言,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