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心软,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老蒋总嘲讽道:“你是我的女儿,蒋家人的故事,总是发生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身上。”
老蒋总回忆起了跟结发妻子的故事,也就是跟蒋华容生母的相遇。
并没有什么新意,偶像剧般的初遇,富人家的少爷跟朋友打赌要到路过少女的微信。
少女天真,少爷桀骜,一来二去,情愫暗生。
蒋家生意突生变故,少爷落魄流落街头,女孩却并未远离,总是默默陪伴。
家族境遇变好,少爷向父母提出要娶少女。
即便遭到诸多阻力,少年的心依然坚定。
但,所有关于美梦的幻想,都在他单膝下跪求婚的那刻打破。
“嫁给他!嫁给他!”
周围的好友们在起哄,或嫉妒,或嘲笑,或真心祝福。
老蒋总的思绪飘回到那个令他感到无比挫败的晚上。
面对从天而降的富贵,被鲜花和钻石包围的少女却仓皇逃离。
朋友们发出“嘘”声,这让意气风发的少年颜面尽失。
“她拒绝你的理由是什么?”蒋华容问。
“很可笑,”老蒋总说,“她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喜欢我,但自觉无法给我带来利益,也无法留住我的心,所以她答应了另外一个穷小子的求婚。”
这万花丛中过的少年,桀骜的二代,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越失败,越新奇,越想得到。
“下层人的认知总有问题,我却无可自拔爱上了这卑劣的人,”老蒋总说,“倘若那时我下定决心让她消失,那一切都会停留在合适的时候,我会怀着珍重的心情缅怀她最好的样子。”
“你做了什么?”
“放了一把火,让她在世上从此没有血亲,包括那向她求婚的穷小子。”
如此,一切就有迹可循了。
蒋华容家庭观念淡漠,对母亲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印象,毕竟那时候她年龄尚小。
只记得母亲有一天突然性情大变,接着,就被送进精神病院,不久就郁郁而终了。
“何必?”
以当年蒋家的门第,想要什么样的姑娘要不到,偏就入了迷着了魔,非要用这种手段将人留在身边。
原来这就是所有人讳莫如深的秘辛。
所谓的豪门童话,只不过是强权对底层的一次掠夺。
故事里的公主,从头到尾只是被人摆弄的傀儡。
“你嘲笑我,我把同样的嘲讽送给你,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偶然被刺扎了手反而觉得念念不忘。”
“别提起她,”蒋华容面色不悦,“我跟你不一样,她和母亲也不一样。”
“拒绝金钱和权力,是认知上的缺失,你可以短暂迷恋这样的病人,却决不能为此驻足不前,”老蒋总的手攥紧了,“跟林家的联姻不能出现偏差!”
“不需要你提醒,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那就……那就好……”老蒋总大口喘着气,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仍旧闭不上眼睛。
“放心,你死后,骨灰会放在静思堂。”
静思堂是蒋氏宗祠,陪伴过老蒋总的两位故去的情人,骨灰也入了祠堂。
老蒋总这个人最怕孤独,等他辞世,把他的骨灰跟两位红颜摆在一起,应该也合他心意。
老蒋总呼吸的声音越发急促,像个老破的风箱,他察觉到大限将至,可仍有话未说。
蒋华容上前,抓住了老蒋总的手:“弟弟那个草包,我不会动他,你可以心安了。”
老蒋总依然摇了摇头。
死神已经降临,他终于意识到还没说出口的,最重要的事情。
可以骗任何人,但骗不了他自己。
“骨灰……”老蒋总越发激动,却最终没说出话,头一歪,撒手人间。
一直在外等候的蒋氏其他人,冲了进来,开始哀嚎。
医生也彻底宣布了老蒋总的死亡。
但老蒋总那一双昏黄的眼睛,无论如何,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像是在盯着人。
所谓的死不瞑目大概就是这样。
医生上前去试图合上老蒋总的眼皮,但无论如何都会睁开。
直到蒋华容看不下去,俯下身对着尸体耳语。
而后,那眼皮在轻抚下合起,再没有睁开。
“你对老蒋头说了什么?”
她弟弟有些好奇。
“我跟他说,会把他的骨灰洒进长江。”
当年,蒋华容生母死后,骨灰按照她的遗愿,撒入奔腾的江水中。
蒋华容的弟弟笑了:“还以为他会想跟张姨的骨灰拌在一起。”
乔欲的航班落地,是半夜三点。
手机才开机,就看到纪晴雯发送来的医院地址。
乔欲直奔医院去。
好在这时候是凌晨,接机的粉丝并不多,路上的车辆也很少。
乔欲闯进病房,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伫立在病床前。
也看到一个身影躺在病床上。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躺着的人是谁。
不敢发出声音,又希望自己看错了。
乔欲走上前一步,却被伫立一旁的人拦了下来。
乔欲双目已经通红,却还是忍到出了病房才质问。
“乔秘书,”乔欲的声音都在抖,“她怎么了?”
“今天她在商场跟人起了冲突,遭到了报复。”
“是你老板做的吗?”显然乔欲对于冲突的说辞并不相信,单刀直入,“是她对姐姐下的手吗?”
“如果是蒋总,纪小姐现在应该在太平间,”乔秘书说,“不信,可以等你的姐姐醒来,亲自问问她。”
“最好不是,如果让我知道……”
“如果让你知道,锂矿的交易你还要插手是吗?”乔秘书挑眉望了望乔欲,“政坛水越深,我劝你不要走得太远。”
乔欲无瑕理会乔秘书,心系纪晴雯。
“纪小姐是公众人物,今天的事情已经报警了,但出于对她名声的考虑,我建议你不要声张。不要打听。”
待乔秘书走了,乔欲走进病房,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纪晴雯。
护士提醒乔欲,旁边有休息室。
乔欲拒绝了护士的提议:“我坐在这里挺好的。”
想姐姐一醒来就能看到我。
第二天,纪晴雯醒来,手指触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她警觉起身,才发现是乔欲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少女凌厉的眉眼显出一些疲惫,好看的手搭在纪晴雯的被子上,怕她忽然消失一样。
纪晴雯抚了抚她的长发,却不想将睡梦中的乔欲陡然惊醒。
小孩抓紧了纪晴雯的手,十指很有默契地嵌在一起。
乔欲问过纪晴雯受伤的事情。
纪晴雯也只说是商场购物发生冲突。
后续警方调查结果和商场监控也证实了纪晴雯的说辞。
即便如此,乔欲仍然自责,瞒着纪晴雯推掉了接下来好几天的行程。
端茶倒水自不必说,任何一点小事都不肯让纪晴雯做。
凡是换药,必定亲自动手。
纪晴雯不肯让她上药,否则乔欲一见那伤口,总要心疼得眼泪掉下来。
晚上,纪晴雯梦到那天的事,把自己吓醒了。
醒来之后无论如何地也睡不着,于是凑到旁边乔欲的怀里去。
纪晴雯的手从乔欲的睡衣下摆钻进去。
本想跟对方开个玩笑,吓一吓她。
没想到乔欲早也醒了,只以为她手冷,把她的两只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又把下摆捂起来。
纪晴雯笑了笑,吻上她的肩头:“老婆。”
“嗯?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不是,”纪晴雯笑着,一双手不安分起来,“你不是很想我吗?”
“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因为你受伤了,所以为了养好身体,只能亲亲。”
“你真的不想?”纪晴雯挠乔欲痒痒,迫使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侧卧。
乔欲的面颊早已因为思念而绯红,却还是执拗地说着拒绝的话。
“我只是一点点皮外伤。”
“那也不行,医生说了,要静养。”
“好吧,那亲亲。”
温热的气息从锁骨处攀升。
是谁明明脚趾都已经蜷缩起来了,却还是说着不肯。
“老婆!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要请警察抓你了。”
“好啊,乔警官,”纪晴雯说,“请你逮捕我吧。”
寒冷的天,蒋华容点了一支烟。
缭绕的雾气混着呼气的白雾,她的眸色中是叫人看不清的思绪。
火化炉在工作,不多时一个罐子被交到蒋氏姐弟手上。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地面有厚厚的积雪,走在上面嘎吱作响。
站在桥头,两人一把一把地撒着骨灰。
蒋华容的弟弟问她:“你怎么知道老蒋头临死前想什么?”
“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那样。”
蒋华容拍了拍黑绸的长手套,把最后一点灰尘也散去。
手机震动。
蒋华容慢条斯理摘掉长手套,一点点滑动,翻看着乔秘书给自己传来的图片。
所有那些乔欲忍不住晒出的痕迹,都被高清还原。
粉丝们八倍镜观察仍无法确定的细节,都让蒋华容的手颤动着,甚至没注意到烟灰飘回到大衣上。
“是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事情吧?”
老蒋总的死亡暂时让这对面和心不和的姐弟短暂地开始交心。
“你怎么知道?”
蒋华容吐了一口烟雾,雾气之下,她鲜红的唇禁忌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