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陈恩霈瞪大眼睛,“竟然真的有不挑食的人,你来我家,我爸妈一定特别喜欢你。小时候,我请同学到家里来,我爸下了两碗面条,我一向不爱吃,我同学却连汤都喝完了,你不知道,我爸当场两眼放光,真的感觉他的厨艺第一次被肯定了。”

  纪晴雯笑笑,她没有这样的经历。

  从来只有她照顾别人,好像没有人照顾过她。

  纪晴雯笑容还挂在脸上,可一颗泪珠飞快地从眼角滑落,藏进发丝中消失不见。

  这样多愁善感并非她的本意,只是不知为何,跟这群小朋友相处久了,心也会变得柔软。

  在被爱的氛围中长起来的小孩,无意中散发的光芒也会将下水道里的老鼠刺痛。

  被爱的人熠熠生辉。

  “对了,十月份京城那个FOCUS风尚大典,邀请你了没有?”陈恩霈问纪晴雯。

  这种活动,根本不用问乔欲,因为她一定会被邀请。

  纪晴雯点头:“蓝姐说有接到邀请。”

  出道五年多了,这还是纪晴雯第一次受邀去参加这样的活动,她是一定要去的。

  “我建议你还是别去了,”陈恩霈说,“你也知道的,主办方不可能是因为你的名气和未播作品邀请你的。”

  陈恩霈骄矜自负,故意这样说,其实是想掩盖自己对纪晴雯的忌惮。

  最近几年,纪晴雯这种姐姐款的艺人很受欢迎,即便沉寂多年,只要有一个机会,一夜蹿红也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陈恩霈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顶着这张脸在娱乐圈的人,只能是自己。

  “这对纪老师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乔欲并没有想那么多,第一时间本能地否定了陈恩霈的想法。

  “严慈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出了名的争强好胜、心眼小,上次为了旗袍女王的头衔,心里把纪老师记恨上了,你要是跟她同台出席活动,肯定会被针对的。”陈恩霈说。

  “那我就全程跟在纪老师身边,”乔欲说,“不会有事的,没理由不去。李导也会在的,这是一个认识她的好机会。”

  李导,国际李,文艺片之王,李木风。

  能参演李木风的电影相当于已经半只手捧起了白兰影后的奖杯。

  这个奖项在国内影视圈很有分量,与飞天奖、金鹰奖并称为中国电影三大奖,设立于1990年,至今已经举办过四十余次。

  历届影后、影帝大都是演艺世家出身,国家一级演员,熬了一辈子,能在六七十岁时拿下这奖,也算是演艺生涯画上圆满句号。

  但李木风的出现却宣告了新时代的开启,她并非一个高产的导演,但每一部作品都能在白兰电影节中斩获大奖,更是数次将青年演员阮今雨推上影后的位置。

  当然,那时候的阮今雨还被称为“青年演员”,现在已经是国际巨星了。

  阮今雨婚后半隐退,主要在公益事业方面活跃着。

  也是从阮今雨结婚那一年,李导也一直沉寂。

  外人打趣李木风,说是因为她的缪斯结婚了,所以她艺术的心也死了。

  即便如此,李木风在影坛的地位一直无可撼动,从前两年听到她筹备拍新戏的风声之后,陈恩霈一直想办法与她搭线,但至今还没有能跟李木风有过直接对话,这次风尚大典,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李导的戏,我不敢想,不过活动举办方邀请我,我相信我的粉丝们也很期待这一天。”纪晴雯说。

  “你还是别去了吧,”陈恩霈嘟嘟囔囔,“你甚至都没有一身高定的礼服,借不到像样的首饰,去了还不是闹笑话。”

  “我替纪老师借。”乔欲说,“严慈能借到的,最好也不过是当季新款,我能给纪老师借到经典款。纪老师,你喜欢E家的首饰还是BV家的?”

  “E家和BV家面向的都是年轻群体,纪老师这个年纪,用那两家的东西有点轻浮,我看还得是L家的。”陈恩霈话里话外又把纪晴雯的年龄拿出来说。

  “纪老师戴什么都好看。”乔欲的话语里有些锋芒,是对陈恩霈说话的方式不高兴了。

  陈恩霈也委屈得要命,她主动跑来探班,得到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言相对,反问一句:“你这么关心纪老师,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乔欲闻言,与纪晴雯对视一眼。

  两人的目光中隐隐地迸射着火星。

  “你们不一样。”

  陈恩霈不依不饶:“所以,现在,她是你头一号的好朋友咯?”

  好朋友这三个字弥漫在空气中,些许地令人尴尬。

  “我吃完了,我先走了,导演找我。”纪晴雯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胡乱地编造好了理由,逃离了现场。

  拍摄彻底结束,在日落之前。

  所有人的心里充斥着喜悦,还有一种迷惘。

  就像读一本小说,合上最后一页时的那种怅然若失。

  乔欲听到副导在打电话跟饭店再确认杀青宴的人数和桌数。

  副导打完电话,跟乔欲招了招手:“乔老师,还在戏里呐?”

  “刚才,你说参加杀青宴的人数,你好像少说了一个。”乔欲说。

  “我统计的名单,不会有错的。”副导语气笃定。

  乔欲的心“砰砰”地跳动起来,她并不是没有感觉的人。

  拍摄完毕后,片场的氛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副导摸了摸鼻子:“一两个人有事,连杀青宴都不参加就要走,但是这不会有任何影响的。倒是你,刚才是不是真的晕倒了?身体还好吗?”

  “我每年体检,这种情况没发生过,但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副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把冯温的那些盘算跟乔欲讲。

  乔欲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想要坚定地在日光下,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走下去。

  【我需要勇气。】

  乔欲拍了张晚霞的图片,并配了文字。

  【乔老师是在跟角色告别吗?】

  【是不是快要杀青了呀?】

  【从角色里抽离一定很难,抱抱你。】

  纪晴雯拖着行李箱往在酒店后门走时,瞥见乔欲风尘仆仆跑了过来。

  她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扶手。

  小朱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决定先走开,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莘蓝的电话狂轰乱炸地打了过来,一直在质问小朱:“电话给纪晴雯,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小朱躲在拐角处,压低了声音:“纪老师在卫生间,我们马上就好。”

  “快一点,车在后门等你们了。”莘蓝语气不耐烦,“告诉她,那位等不了太久。”

  “哦,好。”小朱敷衍地应着,额头开始冒汗,怕被人发现,又怕自己周旋得不够好。

  “你讲话声音怎么这么空旷?”莘蓝还是起了疑心,“不像是在房间里啊。”

  “我在楼道里,纪老师还在房间里。”

  莘蓝挂断了电话,可以感受得出来,她的耐心在一点点耗尽。

  小朱祈祷着,纪晴雯和乔欲的谈话要快点结束才好。

  酒店里有些昏暗,乔欲站在射灯下,纪晴雯站的位置正隐没在黑暗中。

  少女的心,无助狂乱地跳动。

  “纪老师,这么快要走?”乔欲问,“不留下来参加杀青宴吗?”

  “有急事。”纪晴雯听到自己滞涩的嗓音如此说着。

  “那以后……”

  纪晴雯想起了医院的那个晚上,鼻子间仿佛又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又听到耳边各种仪器滴答作响。

  那天晚上,所有两个人规划的一切,澳洲的蓝天白云,可爱的牛群和边牧,所有的东西,就要由纪晴雯亲手打破。

  “以后我们应该还是有机会见面的。”纪晴雯说话间,对乔欲伸手做了个拥抱的邀请。

  后者用力地回应了,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认真地抱紧了她,埋在她的脖颈间。

  “姐姐,为什么?”

  “拍完戏,我想冷静一下。”

  需要冷静,那便说明曾经投入。

  乔欲知道那些不是假的,宽慰不少,可是她想要的远不止是停留在此刻或者过去。

  “小孩,祝你前途无量。”

  纪晴雯说完,松开了乔欲。

  长廊的另一头,莘蓝已经走了过来。

  乔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纪晴雯。

  是火红的苹果,洗净了还挂着水珠,触目惊心的红,像一颗心脏被乔欲握在手里。

  车上,莘蓝揉揉太阳穴:“纪晴雯,我知道你没睡着。”

  纪晴雯戴着眼罩,也戴着耳机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小朱听到莘蓝讲话,急忙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莘蓝把纪晴雯的耳机摘下来:“我时常对你说,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最好真的听进去了。你这个年纪,陪小孩子长大只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何况,她身边那么多人轮不到你,一时的上头而已,别太当一回事,否则一把年纪了,让小孩子伤了心说出去怪难听。”

  纪晴雯手里攥着一颗苹果,也不吃,就是不住地摩挲着。

  “这次回去,找个时间把解约书签了,以后,我也就不是你的经纪人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这些并非是出于经纪人的立场,而是过来人。”莘蓝说,“蒋总病了,你回去好好照顾她,别想着什么乔欲,什么娱乐圈的事情了……”

  莘蓝絮絮完也累了,替纪晴雯将耳机戴了回去。

  她手上的苹果被摩挲得温暖且越发红润了,更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耳机里传来念书的AI女声,冰冷机械:

  “几十年来,神经生物学家露西·布朗一直在研究这种美好的情感,她发现,爱起源于大脑中一个非常古老的部分,人无法有意识地对其进行控制,这与大脑中控制吞咽或眼球运动等反射的是同一个部分,它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爱意,就像人无法克服重力一样,浪漫的爱情是一种内驱力,其核心特征是受到了这块系统的驱动,如同饥饿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