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晨曦穿过直棂窗,洒进了静谧的屋内。
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整齐有序的呼喝声,直接惊醒了正在床上沉睡的人。
池不故一脸警惕地看着四周, 直到看到趴在桌上熟睡的洲渚,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对于自己是何时睡着——不, 应该说是昏睡过去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而她此刻也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跳进海中后,惊慌失措呛了水,又受了寒, 所以发了寒症。
如今,她虽然还有些不适, 却不像之前那样发病发得急了。
池不故起床, 走到洲渚身边, 刚想拍醒她,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满船大火的火光都照不到底的幽海之中, 洲渚挂着两行清泪地游到她的面前,将她带着游回岸边。而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时, 洲渚却是悄悄地背过身去, 偷偷地擦干眼泪。
洲渚以为她没发现, 实际上她看到了,因为从被洲渚发现找不到, 脸上尽是慌乱的神情那一刻开始,她的视线便没再离开过洲渚。
明明大小姐如此娇气柔弱, 如同那在海上飘摇的船,可她却恍若看到了能庇护船只的港湾。
这是她第一次全身心地信赖着一个人, 所以晕倒前,也是安然地倒向了洲渚。
这种想要触碰对方的感觉和心情是什么呢?池不故有一丝迷茫,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她又该如何去应对。
压下纷乱的情绪,池不故拍了拍洲渚的肩膀。
洲渚醒了过来,迷茫地掀开眼,看到池不故好端端地站在身旁,顿感心安:“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
洲渚抬手,她明白了洲渚的意思,主动俯身,将额头贴到那双微凉的手上。
“好像退烧了。”洲渚嘀咕着,“你吓死我了,不懂游泳你还主动拉着我跳海,是想死吗?”
池不故无从解释,只能歉然地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我们这是回到了掣雷都的营寨吧?”
洲渚闻言,突然想起池不故在船舱时所展露出来的身手,再联系她每天都会早早出门一两个小时,顿时有了猜测:“你每天该不会是来这儿了吧?”
池不故见瞒不住,也没打算继续瞒着,便干脆地承认了:“是。先父病故后,我娘还有继父都曾想将我接到他们身边去生活,但我拒绝了。恰巧继父曾经的亲卫周凭骁被调来此处任都头,领兵戍守,主边防及州县治安之事,我便请他教我防身之术。我每日来此训练一个时辰,至今已有两载。”
洲渚恍然大悟:“难怪你每次回来都跟在泥地里滚过一般,还常备药酒。”
她总算明白池不故给人一种安全感,是来自于哪里了。
“哎,不对呀,你既然有周都头撑腰,何至于被黄长生被逼迫到如此境地?”洲渚又问。
“没什么人知道我与周都头的关系,而且我自己有能力应对的事,我不是很喜欢依靠别人,那与狐假虎威有何区别?再说,周都头是武将,职责只是治军、维护州县的治安,那些民生之事皆归县衙管,他的手伸不到这么长。”
洲渚觉得池不故就这点不好,太过死板。但这也是池不故的优点,说明她坚持原则,不滥用权力资源,也不像她这么市侩。
没办法,她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中,必然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为自己造势。
“杜佳云呢?”池不故这时才注意到还少了一个人。
“她给你熬药去了。”洲渚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床上躺,“昨夜照顾了你一宿,困死我了,换我睡一觉,等佳云熬了药,你自个乖乖喝药吧!”
她很快就闭上了眼,也就没发现池不故自她醒来,目光便一直跟随着她,眼角都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
……
周凭骁的审问进展迅速,很快就从这群人贩子的口中撬出他们干这行勾当有多少长时间、共拐了多少妇女儿童,都将她们发卖到哪里去了。
由于安婆只能算是下线,她拐的那些人最终被发卖到哪里去,只有她的上线即拐子头目知道,而拐子头目又是个硬茬,死咬着不开口。
最后,周凭骁改审问为拷问,将他往死里打,他才意识到武将跟文官是不一样的,若审问他的是知县,他必定要控诉屈打成招。可周凭骁是将他当成强盗来处理的,就算被打死了,在安婆等人证还活着的情况下,朝廷也不会追究周凭骁的责任。
他被打得受不了,这才招认了。
不过他供出了许多有权有势,或富甲一方的人,本以为周凭骁会忌惮一些,没想到周凭骁只是看了眼名单,轻蔑地道:“现在最巴不得你死的人多了起来。”
拐子头目一愣,旋即打起了寒颤。
虽说他当初将被拐来的人卖出去之前都进行了调-教,让她们再无反抗和逃跑之心,自愿被发卖,但买卖双方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彼此心知肚明。他现在为了震慑周凭骁,将那些人告发了,他们只怕会恨不得杀了他,好来个死无对证。
他后悔不迭——他悔恨的并非自己的恶行,而是后悔招惹了池不故跟洲渚。这俩人,一个有都军背景,另一个又是个力大无穷的怪人,哪里是以往那些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那么好拿捏的?!
——
昨夜后半夜,津口有船着火,还有都军倾巢出动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州县,也惊动了州府的官吏。
知州派了人到掣雷都营寨来查探是怎么一回事,得知掣雷都昨夜抓了一伙强盗,他也十分重视,让州府的司法参军去个周凭骁协同处理此事。
与此同时,新福乡东村。
找了杜佳云两日都没有半点消息,杜家人知道她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准备放弃策动这么多人力物力去找人,而听说自己养大的外甥女失踪,今日一早便匆匆赶来的杜佳云的姨父姨母却不甘心放弃,仔细了解了一下详情,决定先去雷公祠,找洲渚问个清楚。
杜段被夫妻俩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得不跟着一起去。
然而一行人到了雷公祠,却发现这里早就人去楼空。
祠内一片狼藉,家具摆设都还在,偏偏像被洗劫过一般,安婆的衣物、细软等都没了。
有人发现了仓库里的密室,这个发现让他们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发现洲渚到了点还没来上班的李青瓷以为她又被吴耆长拦下刁难,于是亲自来到了新福乡找吴耆长。
吴耆长初见到他还有些高兴,直到他询问:“请问洲渚洲娘子身在何处?”
吴耆长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难道李青瓷与洲渚竟然真的认识?但李青瓷为何来问他?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旁的壮丁以为李青瓷是被洲渚这个恶鬼纠缠的冤大头,忙将昨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还好心地劝告:“那个阿洲被恶鬼上身了,李郎君还是莫要靠近她,小心被她迷惑给害了去。”
李青瓷的脸色一沉,好端端的人被冤枉成恶鬼,还被带走做法,必定是另有所图!
“她整日在我的糖寮上工,我怎么没发现她被恶鬼上身了?顶着烈日,多少恶鬼来了都得死。”
说完,他转头便往雷公祠赶。
吴耆长看他的反应惊觉大事不妙,急匆匆地领着人跟了上去。
等到了人去楼空的雷公祠,他们突然明白了什么。
“还不赶紧去报官?!”李青瓷一声冷喝,众人纷纷回过神。
杜家人依旧有些茫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安婆去哪里了?难道被恶鬼害死了?”
李青瓷恨不得撬开他们的脑袋:“哪有什么恶鬼,分明就是那安婆居心不良,污蔑洲娘子为恶鬼,好以驱鬼的由头将人给拐卖了去!”
“可是怎么会?安婆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多年,她怎么会拐卖——”杜嘉娘下意识反驳,然而话未说完,便想到了自己的侄女,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来了。
李青瓷被他们气个半死。
这群人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现在懒得教这群人做人,他只想找到洲渚的下落,毕竟他的糖冰还得等洲渚回来做呢!
新福乡离县城很近,县尉听说乡里丢了三个小娘子,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让底下的几个胥吏走一趟。
他的态度如此敷衍,底下的胥吏自然也不怎么上心,慢吞吞地来到了雷公祠,才发现李青瓷也在。
李家可是县里的纳税大户,县尉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他们可开罪不起。
“他们带着两个或三个小娘子,必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陆路,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走了水路。”李青瓷分析。
在他的指引下,胥吏便雇了艘小船,沿着南渡河去找人,等到了津口,看到那边守卫森严,过往的行人都被严格盘问,他们才知道后半夜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掣雷都军抓了一伙强盗,还救了三个小娘子,胥吏们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应该在都军营寨,于是回去禀告了县尉。
县尉骂骂咧咧:“直接去要人便是,这件事都办不好!”
胥吏心中也甚是不满,那可是军事营寨,当谁都能随便入内的吗?
正巧黄长生也在县尉这儿,他好奇地问:“那三个小娘子都是什么人?”
胥吏吞吞吐吐地道:“一个是乾山村杜家的小女儿,一个是池、池不故,还有一个好像是浮客。”
“池不故?!”黄长生放下了筷子,对县尉道,“大哥,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
县尉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默许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掣雷都营寨,说他们管辖的乡里丢了三个小娘子,皆在此处,特意来找人,顺便将安婆等一行人抓回去提审。
此时,池不故正在跟周凭骁打听案子的进展,她看到黄长生也来了,厌恶得生出了一丝戾气。
黄长生看到她跟周凭骁在一处,便不似往常那般往她跟前凑,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好似在算计着什么。
周凭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虎眼一瞪,跟铜铃似的,气势也很足:“你眼睛往哪儿看呢?!”
黄长生没跟周凭骁打过交道,被吓了一跳,急忙收回视线。
县尉陈平也瞪了自己妹夫一眼:没用的东西,发-情也不看看场合!
他向周凭骁说明了来意,周凭骁却拒绝道:“那伙人是强盗,不仅在你们县犯过事,在别的县也犯了事,所以此事已经有州府的司法参军协同处理,不劳你们海康县了。至于那三个小娘子,她们又不是犯人,是要跟你们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全凭她们自愿。”
县尉自然没法带走池不故和杜佳云,但他却也不想这么空手而归,而且他在周凭骁面前丢了面子,总得找回来,便道:“她们中还要一个来历不明的浮客,我总能带她回去调查吧!”
周凭骁一愣,这件事,他倒是不知。
池不故目光一凛,道:“她也是险些被略卖的,你们带她回去调查是几个意思?”
县尉哼了哼:“自然是查她到底是真的被略卖的,还是那些人的同伙。”
他担心周凭骁会阻挠,便先扣下一顶帽子,“周都头应该不会包庇一个来历不明的浮客吧?”
周凭骁压了压眉头,并不退让,道:“如此,也该交由我们这边一并调查才是。”
“你——”
双方僵持不下,司法参军便提议:“不如这样,就在这儿将那浮客提审,我从旁听审,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如实上报知州,审完之后,该如何处置她,就按规矩来。”
县尉的官职比司法参军低,只能听从。
池不故忧心洲渚,却也无法插手,见胥吏准备进屋拿人,她拦下道:“你们都是男人,不便入内,还是我去将她喊出来吧!”
她看到还在熟睡的洲渚,有些生气:抓你的人就在门外,你却还睡得这么香,真不知死到临头啊?!
所有的郁气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她将洲渚喊醒,又言简意赅地告知她发生了什么事。
洲渚一觉睡醒得知自己黑户的身份被官府知道了,现在抓她的人就在门外,顿时人都傻了。
“要不我一拳一个,打晕他们跑路?”她小心翼翼地问池不故。
池不故无奈道:“你能跑到哪里去呀?像你来时那般,再回到天上去?”
洲渚多希望这时候能来一颗陨石把她带走,她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好鼓起勇气去直面这事了。
如果最终的结果是坐牢,她认了,但若要将她充为官妓什么的,她肯定先把这群狗官弄死,再自裁!
随着洲渚跟在池不故的身后走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池不故落在了她的身上,那黄长生更是看直了眼。
如此美人,还是个浮客,那是不是——
没来得及往深处想,池不故便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回过神,觉得池不故似乎也不算什么美人了。如今池不故有周凭骁撑腰,他没必要再去惦记池不故……
县尉虽然也觉得洲渚漂亮,但他贪的是钱和权,对色倒是不看重,因此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周凭骁专门辟了个营帐来“审问”洲渚,他在主座,司法参军和县尉分别在左右。
在周凭骁开口之前,县尉便抢先一步道:“还不快快将你的来历、底细,是否与强盗勾结略卖人口细细说来?!”
洲渚报了身份和编造好的来历,并且否认了她跟那伙强盗认识的事。
大家在听到她的姓时,异口同声地问:“哪个zhou?”
“你们奸、宰相姓哪个洲,我便姓哪个洲。”洲渚道。
只是很寻常的回怼之言,三人的反应却不一:
周凭骁只是皱了皱眉,没多想;司法参军则捻了捻胡子,陷入了沉思;县尉陈平想得最多:她为何无故提及洲相?莫非她跟洲相认识?她是汴梁人,那岂不是跟洲相是同乡?
他没有去质疑洲渚的话,因为洲渚这口官话,说得可比他们要纯正多了。
县尉越想越深,突然想起了一事,他急忙嘱咐黄长生:“去我的书房,靠近窗的书架上的一摞陈年旧邸报、旧文书给我抱来,要快!”
黄长生不明所以,但还是快马加鞭赶回了县尉的住处,将他要的东西给打包带走了。
“不知洲小娘子的父兄叫什么?”这态度跟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反差极大。
洲渚故作镇定地道:“我父名洲遇昇,兄长唤洲岛。”
“哦,洲遇昇、洲岛……小娘子家是做香料买卖的?”
“……”
由于县尉突然改变了对洲渚的态度,导致后边的审讯更像是在唠嗑。等周凭骁与司法参军都开始有些不耐烦时,黄长生回来了。
县尉不等他摆到面前,便起身去翻找什么,没一会儿,他便找到了一份泛黄的文书。池不故眼尖,看到了上面写着“悬赏”二字。
她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难道洲渚真是什么逃犯?若真是这样,她要怎么做才能保下洲渚?
县尉看完文书,又问洲渚:“你说你今年几岁?”
“二十。”
“何时生辰?”
洲渚越发困惑:“正月二十五。”
县尉的手猛地一抖,喃喃自语:“正月,对上了。”
旁边的黄长生听得一脸费解:“姐夫,什么对上了?”
县尉却没空管他,又问洲渚:“洲小娘子可还记得五岁那年的事?”
洲渚瞅他像在瞅傻子:“那么多年的事了,谁还记得清呀!”
她当然还记得一些,不过她记得的那些事也没法拿出来说呀!
县尉竟也不生气,还点头附和:“确实,那时你还年幼,不记得也不足为奇。”
周凭骁和司法参军一头雾水,开口问他:“不是审问她吗?怎么就问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县尉打着哈哈:“审了,没什么问题。”
众人:“……”
洲渚有些难以置信:“县尉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县尉点点头,颇有些殷勤:“当然,洲小娘子住哪儿,我送你吧!”
这岂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洲渚急忙摇头:“不了,我待这边的事解决,会自行回去的。”
县尉也没有强求,让人收拾一下被他翻乱的文书,带着黄长生和一群胥吏又走了。
司法参军摇摇头,也走了。看他的态度,对洲渚是浮客的身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洲渚、池不故和周凭骁等人。
周凭骁对池不故道:“既然州府衙门都不追究了,那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
离开了掣雷都营寨,黄长生没憋住,有些焦虑地询问道:“姐夫,你怎么就放过那个美人儿了呢?”
县尉的嘴角一直挂着笑,闻言,嘴角耷拉下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这一次,你不许动她!”
黄长生不忿地叫道:“为什么?她是什么来头?”
县尉这时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道:“我可能找到洲相的孙女了!”
县尉摊开手中的悬赏文书,沾沾自喜:“前些日子我整理架库阁时,将那些已满十五年的陈年文书、邸报给清了出来,然后无意中看到这份十五年前的悬赏文书,正是洲相当年下令暗中寻找掳走他孙女的盗匪信息的悬赏文书。”
奸相洲赫孙女被人掳走这事,很多老臣都知道。
那是十五年前,洲赫时任兖州知州,四月,北边的州府皆闹了蝗灾,百姓受灾严重,还发生了民乱。动乱之中,洲赫正月才满五岁的孙女被愤怒的灾民掳走,从此音讯全无。
洲赫找不回孙女,只好悬赏掳走她的人,希望有流民能互相指认,给官府提供消息。
后来,他因为镇压民乱有功,回了朝中便迅速受到重用,他便给各地的州县都发了文书,因为怕被弹劾,所以他只让各州县留意,没有强制要求州县去替他找人。
但那一段时间,各地因此对流民的管控、盘查都十分严格,官员叫苦不迭,百姓也怨声载道。
黄长生还是不理解:“不是,怎么就断定她是洲相的孙女了?她的生辰、年纪很有可能是假的,万一她是冒充洲相孙女的呢?!”
县尉道:“因为洲相的孙女压根就没被掳走!”
黄长生被他整糊涂了:“既然没被掳走,那——”
县尉将缘由缓缓道来:“官场有句话,要想爬的高,必须自捅一刀。洲相能稳坐宰相之位十余年,权倾朝野,便是因为他够狠!听闻当年兖州百姓等赈灾,洲相却私吞了灾银,之后为了掩盖真相,也为了博得官家的同情,他自导自演,让出了五服的族人伪装成灾民,将他孙女掳走,然后将矛头直指灾民,逼迫灾民生乱,他再出兵镇压。如此一来,他顺利解决了灾民,又获得军功一件,朝廷自会嘉奖他。”
黄长生愕然,直感叹,洲相真不愧是当朝第一权奸,行径之无耻,是他们这些只会鱼肉乡里的小官所不能及的。
“不过,他既然对外说孙女被掳走了,自然就不会再将人接回来,所以,听说他将孙女养在了族人家,而且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还鲜少跟族人往来。你想,洲渚说她家是做香料买卖的,你觉得,这汴梁城里,没有权势背景的人,能做得了香料买卖吗?”
黄长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不是很理解:“可她若真的是洲相的孙女,那五年前洲家发生变故,洲相为何不出手?”
“洲相位高权重,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呀!恰巧五年前,池仪正在网罗洲相的罪名,洲相对族中子弟约束甚多,哪里允许在那种关键的时候,被抓住了把柄?况且,洲相儿孙满堂,不过是一个孙女,他刻意不跟对方联系,过去了十几年,情分淡了,在洲氏族人的刻意隐瞒之下,不知道洲家变故也不足为奇。”
洲家是五年前出变故的,池仪是五年前弹劾洲赫的;洲赫的孙女今年二十岁,洲渚也二十,生日还都是在正月……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况且,他初次见洲渚便知寻常人家压根就养不出这样娇贵的千金来。普通人家的女儿见了官,只会又敬又畏,洲渚见了他们却一点儿都不怵,仿佛写着“大官我见得多,你们算老几”,这极有可能说明,她过去接触的都是权贵!
黄长生都快被说服了,但私心作祟,还是提出了质疑:“那洲相不知道她被人发卖了?”
县尉想得很深:“发卖她的人未必知晓她是洲相的孙女。洲相当年策划和安排了这件事,知情人必然少之又少。所以恰巧能说明,为何洲渚之父死了、兄长也失踪后,那些族人会狠心将她的家产都夺了去,还将她给发卖了。因为在他们看来,洲赫是一个被抱养的女儿,压根没有继承权。但毕竟这事不光彩,所以他们必然会对外说她是跟人私奔了,或者出海追寻兄长去了。”
虽然暂时未能弄清楚洲渚是不是洲赫的孙女,但县尉还是决定要对洲渚的态度好一些。同时他也警告了黄长生,不允许他动洲渚,否则将来洲赫将她认回去,再来翻旧账,他们就都没好果子吃!
唯独在这些事上,黄长生从不敢违抗县尉的命令,他虽有不甘,却也不想因为色而丢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