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裂隙出现在魑谷上方,妖兽们察觉到魔尊的气息,纷纷跪地叩首。

  他们还以为是魔尊御驾亲征,谁料下一刻,一片枫叶擦着鼻尖落下,触地刹那,枫树疯长,形成密不透风的红林。

  领域悄无声息展开,将这些妖兽包围,枫叶化作剑浪,顷刻切断妖兽的喉管。

  鲜血狂喷,秦顾稳稳落地,转腕将剑刃抵上其中一只妖兽的脖颈。

  他先是慢悠悠转眸环视一圈,确认其他妖兽都已死,才看向面前这只已经抖成筛子的妖兽。

  “把你们的作战计划,”剑刃在妖兽颈侧划出一道血痕,秦顾道,“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妖兽被同伴眨眼间的死亡吓得三魂飞了两魂,鸟喙一张一合,就差把“我不会说话啊!”写在脸上了。

  秦顾冷笑:“你是一只鹦鹉。”

  鹦鹉妖兽:…

  所以留他一条命是因为看准了他会学舌么!

  鹦鹉妖兽“咕”了一声:“我,我们只是后勤部队…”

  还在演。

  秦顾心里蹙眉,脸上却不显露出来,只道:“是吗?”

  攻势却远没有这么人畜无害,火红枫叶削下鹦鹉妖兽的半帘羽毛,虽没有实质性伤害,心理的压迫却远胜于此。

  羽毛根根断裂,鹦鹉妖兽发出凄厉的惨叫,却捱不住妖兽本身的自愈能力,羽毛从断处开始重生,又被枫叶齐齐斩断。

  自愈,斩断,自愈,斩断…

  鹦鹉妖兽都要吓晕过去了,嘴里叽里咕噜,总算扑腾着嚎了起来:“我说我说!咕,咕啊,饶了我…”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浑厚,显然是在模仿朱厌:“今日之内攻下魍谷,明日踏平魉谷,后日回归墟向尊主复命!”

  说完,鹦鹉妖兽打量着秦顾的神色。

  朱厌与巴蛇是魔尊的左膀右臂,一个冲锋陷阵,一个出谋划策,这次魔尊派了朱厌亲临敌阵,必然是下了覆灭浊云谷的决心。

  他不知道这个人类是谁,为什么会从魔尊的空间裂隙里出来,但鹦鹉妖兽看得出来,对方打算去支援浊云谷。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鹦鹉妖兽试图从秦顾的脸上看到退缩和犹豫,但他没有。

  秦顾收剑入鞘,轻飘飘地回道:“是么?那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什么?

  鹦鹉妖兽一愣,而秦顾已经与他擦肩而过。

  枫林领域一收,鹦鹉妖兽感到让自己无法动弹的压力消失了,立刻如释重负地爬了起来。

  他拼命向前逃窜,打算离这个人类越远越好。

  ——红色绸缎自眼前飘过。

  鹦鹉妖兽花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头身分离喷出的鲜血。

  仓皇倒地,死得不能再死前,他也没有察觉到秦顾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身后扑通一声,秦顾转眸看向满地妖兽尸体。

  在他到来之前,这群妖兽似乎正在为初战告捷庆贺。

  不远处,一张碎了一半的面具躺在血泊中。

  却只有面具而已,它的主人已尸骨无存。

  周遭,还有更多更多,数不清的面具。

  ——妖兽庆贺的方式,是虐.杀浊云谷的修士。

  或许鹦鹉妖兽以为自己通过出卖朱厌,能够捡回一条命。

  但很可惜,秦顾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只妖兽。

  血债血偿,仅此而已。

  秦顾将面具收集起来,郑重地收好。

  他们一定也挂念着师门,所以秦顾一定会带他们回去。

  他迈步,凭着原著的记录,向魍谷的位置而去。

  情况比他想得还糟糕太多,魑谷被破,就好比敌军已兵临都城。

  林隐怎么样了?梅惊池呢?

  且看朱厌之猖狂谋划,便知道浊云谷已在危急存亡的关头。

  怎能不让他心急如焚?

  一路寂静,却随处可见战斗痕迹,妖兽像滚石平压过去,微弱的灵息被撕得粉碎,宛若蝼蚁抵抗巨象。

  正如鹦鹉妖兽所说,战场已转移到魑谷与魍谷交界处,只看双方,谁能再进一步。

  突然!

  轰——!

  恐怖的气浪自谷地中掀起,秦顾就地一滚,躲在一棵大树后,便见无数碎石尘埃如大江咆哮、泥流奔涌,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升腾起的烟雾里,秦顾听到一声熟悉的“嘤嘤”啼叫。

  朱厌在半空,白狐在谷上,只见白狐四爪踩地,雪白躯体匍匐下压,九条狐尾飞缠过去,锁住朱厌的手臂。

  黑色灵光碾过云雾,以黑鹰为首,禽鸟灵兽列阵般向朱厌飞去,林隐蹲在黑鹰背上,一声令下:“上!!”

  驭禽鸟的浊云谷修士纵身跃下,以天空为战场,法器交替祭出,向朱厌狠狠轰去!

  修士们以身做网,将敌人囚困其中,这一幕震撼至极,又让人血脉偾张。

  然而。

  气浪再度袭来,排山倒海之势让秦顾不得不抬手阻挡,饶是如此,他依旧被逼得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距离尚远都如此,直入战斗中心的浊云谷修士更加难以维系,他们的身躯像流星从空中坠落,唯独林隐还在强撑,抛出暗器扰乱朱厌的进攻。

  灵兽扇动翅膀接住坠落的修士,但到底数量有限,看着同门就要坠入谷底,林隐目眦尽裂:“该死——”

  他正在收手救人和继续鏖战中举棋不定,突然一声大喊响起。

  “林隐,交给我!”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道红色灵息,枫树自裂谷两侧斜斜生长,有力的枝干托起修士的身躯,将他们送回谷上。

  尔后,枫树化作剑气横贯而来,秦顾踏风而上,一剑斩向朱厌!

  哐——

  朱厌挥起一只手臂,与秦顾空中角力,一人一魔对上视线,朱厌一愣,旋即大笑:“秦顾,秦顾!还以为你不敢来战,好,好!”

  秦顾也笑:“好久不见,朱厌!”

  他转动目光,看向眼眶湿润的林隐:“林隐,你该不会要哭了吧?”

  林隐大怒:“做你的梦!本公子为什么要哭?”

  他们心有灵犀,同时发力,化神期的领域轰然展开,朱厌的两条手臂瞬间爆裂,化作血泥四溅。

  朱厌吃痛大叫,迎接他的却是又两条手臂的撕裂。

  ——白狐抓准机会,猛地向后一扯,将朱厌的手臂生生撕了下来!

  就是现在!

  梅惊池比狐狸还灵巧,青苍蔽空,白狐的长尾如云雾缥缈,领域拓展,为梅惊池的长发镀上银霜。

  浊云谷修士,人与灵兽相合为一,便是合体境界。

  狐耳摇动,梅惊池的双眸已化作野兽模样,银月当空,浑圆的月亮成了唯一光源,朱厌惊疑不定,身体疾速下落。

  狐尾却将朱厌牢牢锁住,梅惊池朝秦顾与林隐道:“小惊风,小眷之,机不可失!”

  二人同时应和。

  林隐吹了一声口哨,黑鹰尖啸回应,与之一同回应的,还有无数浊云谷的灵兽。

  灵兽以血肉之躯,将朱厌禁锢在原地,它们的身躯每被撕碎,就有更多灵兽补上空缺,浊云谷修士与灵兽五感共享,他们不断为灵兽送去灵力,哪怕自己已濒临极限,摇摇欲坠。

  梅惊池立于山谷顶端,狐尾随风而动,大片青紫花朵一路绽放,毒雾麻痹朱厌,同时为灵兽与修士恢复力量。

  一时间天光潋滟,亮彻整个浊云谷。

  林隐猛地掷出数枚淬了毒的暗镖,在朱厌疲于应对灵兽时,狠狠扎入他欲要重生的手臂。

  毒素很快蔓延到朱厌全身,短暂麻痹他的行动。

  林隐向毒雾深处大喝:“秦顾,只有五秒!”

  回应他的是一道红光。

  秦顾抽剑而上,庞大的魔物在他眼里却变得极为渺小,朱厌的身躯不断缩小、再缩小,直至只剩最后一个奇点。

  就是那里!

  朱厌的弱点,他的脖颈!

  砍断他,你可以做到的,秦顾!

  力量倾注全身,秦顾狠狠挥剑——

  正中朱厌脖颈!

  血液飞溅,朱厌仅剩的手臂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灵兽,然灵兽同样发狠地掣肘着他,而脖颈处,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从骨髓传到大脑,死亡的威胁让朱厌发狂地大叫。

  他放弃了与灵兽纠缠,浑身的魔息都向脖颈涌去,与掌门剑角力。

  咔啦、咔啦…

  掌门剑一寸一寸推入朱厌的血肉,朱厌徒劳地挣扎着,他看向秦顾宛如火星燃烧的瞳孔,竟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咔啦。

  不是骨骼碎裂的声响,而是——

  裂隙爬满掌门剑的剑身,万顷灵力加注之下,这把剑再支撑不住,竟然碎了!

  秦顾瞳孔骤缩,事到如今,难道要功亏一篑?!

  而他没有多想的时间,掌门剑的碎裂比他想得还要更快,几乎只一眨眼,剑身就化作铁屑,手中只余剑柄。

  朱厌张狂地大笑起来:“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他猛地抓住机会,将灵兽撕扯开,手臂向秦顾用力抓去!

  秦顾自知若被抓住,恐怕瞬间就会被捏成肉泥,但他身处高空,连抵挡的武器都没有,根本避无可避!

  就在此时,他的身前突然出现白狐的虚影。

  朱厌的手臂穿透白狐,然后才撞上秦顾的胸膛。

  这还没完,黑光骤然从秦顾胸前爆开,脆弱的面具此刻成了最坚硬的防护,护住了秦顾的心脉。

  朱厌大怒:“什么?!”

  而秦顾已抓准机会,身形倏忽隐入枫林之中。

  他不愿撤退,朱厌元气大伤,这或许是他们唯一一个可以斩杀朱厌的机会!

  似乎是上天终于愿意聆听他的心声,耳畔,剑锋划破空气之音伴随着一道冷冽男声传来。

  “秦顾,接剑!”

  长剑破空而来,一路红光绝艳,枫叶未落,秋意先至。

  横秋!

  秦顾即刻伸手握住剑柄,长剑与他心意相通,发出久别重逢的兴奋铮鸣。

  山谷上方,陆弥抬手,又狠狠下压,强大的灵力威压将朱厌再度摁在原地。

  他看向秦顾,似乎在说:还在等什么?

  秦顾会意,横剑于身前,速度快到几乎无法捕捉,再向朱厌砍去!

  出剑的刹那,源自灵魂的战栗席卷而来,横秋剑身镀上红光,灵力像跃动的火焰,草木抽芽,万物苏生。

  除魔卫道。

  每一剑,都为天下苍生而挥。

  秦顾咬了咬牙,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杀死朱厌。

  但红光之外,浊云谷的黑色灵力也亮起。

  梅惊池、林隐、所有修士,他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将自身的力量共享给死而复生的仙盟少主。

  怀中的面具颤动不止,似乎也在与他共鸣——

  仿佛出剑的人不再仅仅是他秦顾,那些战死的修士,此刻都与他同往。

  来吧,来吧,就让生命燃烧到最后一刻,就让赤诚之血,守护我们的师门,守护这一方土地!

  秦顾热泪盈眶,一字一句,几近撕裂声带:“怎能…有负所托?!”

  横秋再度砍上朱厌的脖颈。

  这一次,切断喉管是如此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