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爱你”这种话的确让人紧张, 无论胸中是如何的豪情万千,一门心思只想把自己的全部人生都押上去。

  可话一出口,还是尽可能放柔、放轻, 像是怕惊扰了眼前人。

  辛乔说完以后,周琨钰挑了一下唇角。

  该死。辛乔微蜷了下指尖, 为什么她会紧张到想要逃。

  她明明是面对生死攸关的炸弹也不怕的排爆手不是么。

  然后她想明白了,因为炸弹是已知, X射线透视仪帮她了解炸弹内部的每一处构造。

  而面对周琨钰是未知, 她未能做到知己知彼, 她还没看透周琨钰, 就忙不迭押上全部的人生。

  她知道周琨钰对她有感情,但其实她并不确信,这些感情到底是否足以周琨钰为她坚定的踏出那一步。

  周琨钰微翕了下唇瓣,唤她的名字:“辛乔。”

  辛乔心里慌得过分。

  她其实挺怕周琨钰用这种郑重其事的语调唤她。

  因为她记得她妈离开前,就用这种语调唤过她。

  好像无论何种性格的人, 离别当前,总会显出一种格外的郑重。

  周琨钰到底还是觉得不行么?周琨钰到底还是要拒绝她么?

  辛乔用力攥着自己的指尖,嗓子干到迫切的想要喝一口水,可山上哪来的水呢, 她又发现自己紧张到更加想逃,拔腿就走的那种。

  可是她没有。

  她就是坦坦荡荡站在这里, 如若爱是沉默冲锋的战场,那么死也让她死在这里。

  清醒的、明白的、不留遗憾的, 去面对周琨钰的一个答案。

  周琨钰问:“为什么爱我?”

  辛乔愣了下。

  这个问题好像有很多答案。

  爱周琨钰端庄之下的妖娆。

  爱周琨钰残酷之下的温柔。

  爱周琨钰热闹之下的落寞。

  可到头来, 辛乔给出的答案是:“因为, 你是你。”

  周琨钰看着月辉掉进辛乔的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 灼灼闪亮得惊人。

  她拖着辛乔的手走到一棵树下,在树冠的一片遮掩下,她身上白色的大衣连同她皎然的脸,化作唯一一抹亮色。

  她靠在树干上,整个身子就显出娇软。

  “过来。”她叫辛乔:“吻我。”

  辛乔心里一跳:“什么意思?”

  “傻了你?”周琨钰轻轻含笑,那张端秀的脸透出骨相里的媚态:“我让你吻我,你说是什么意思?”

  辛乔:“我想听你自己亲口说。”

  “好。”周琨钰的语气有一丝丝纵许。

  舌尖蜷了蜷,调子轻柔的,在一阵春日的夜风中,说出了她此生最疯的三个字:“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我们,在一起。”

  辛乔笑了,抿了抿唇,尔后止不住的又笑了,笑容从抿紧的唇角里溢出来。

  她凑过去,却被周琨钰伸手捧住她下巴,掌握了主动权。

  周琨钰的吻一开始是轻轻的,柔软的唇瓣轻碰在她唇上。渐渐的,周琨钰开始轻吮她唇角,带来春夜般的润意。

  接着探出舌头,撬开她唇齿。

  那是一个热烈的、毫无保留的吻。两人的唇舌像春天的藤蔓,带着强大的欲念生长,为了汲取更旺盛的生命力一般,与彼此紧紧的纠葛在一起,好像就要这样彼此共生,融进日升月落的光作为粘合剂,再也不分开一样。

  辛乔的呼吸被风吹乱,伸手抱紧了周琨钰。

  山顶的风是冷的,而怀中的人是温软的,像一颗小小的火种落进冬日干枯的草原。

  其实接吻让周琨钰紧张。

  她更习惯勾着辛乔、诱着辛乔,让辛乔对自己上下其手。

  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欲念总比感情更容易应对。

  可她被今晚的辛乔打动了。

  辛乔没有混沌,没有暧昧,所有奔涌的暗流冲破桎梏,变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两个字——“爱你”。

  周琨钰应该要拒绝的,就像她的理智一直在冷眼旁观,告诉她怎样走一条更顺遂也更容易的路。

  可辛乔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反复鼓噪着她耳膜——“爱你”。

  所以周琨钰觉得自己,大概在发疯。

  不要任何欲念,她想跟辛乔炽烈的、诚挚的、毫无任何保留的、接吻。

  辛乔嘴里是淡淡的薄荷味,而她嘴里是带点清涩之气的淡香。两股凉凉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又被温热的唇瓣捂热。

  她的舌头再次探入辛乔嘴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畅,才放开。

  辛乔第一次知道接吻可以这样久,还令人意犹未尽。

  周琨钰一张脸近在她眼前,嘴唇红润润的,也许还略有些肿,眼底是湿软的水光,像即将吹起的春风一样看着她。

  辛乔很难描述那一刻自己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浑身倔劲被这样的春风软化。

  她垂头靠在周琨钰肩头,喁喁吐出一句话。

  周琨钰没听清:“什么?”

  辛乔的额头贴着她颈间最薄的那一层皮肤,感受她血管轻微的跳动,低声重复了一遍:

  “我好像。”

  “比我以为的还要更爱你。”

  夜风吹起周琨钰的长发,与那几个字一起轻柔抚弄她耳垂。

  周琨钰闭了闭眼。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如此直白的、清晰的、不加任何遮掩的,感情。

  ******

  下山的时候,周琨钰问:“我送你回去?”

  辛乔犹豫了一下:“好。”

  周琨钰知道她犹豫什么,逗她:“辛队终于愿意接受奢侈的腐化了。”

  辛乔摇头:“不。”

  “只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周琨钰把车钥匙抛给辛乔:“那,你来开好么?”

  辛乔在空中稳稳接住:“为什么?”

  周琨钰挑了挑眉尾:“吻得腿软。”

  辛乔:……

  她经过方才那番“奋勇”告白,现在后知后觉害羞到脚趾抠紧。可周琨钰好像还是那个周琨钰,端雅温柔的外表之下,什么虎狼之词都敢往外说。

  辛乔问:“不怕我把你车给蹭坏了?”

  周琨钰耸了下肩:“蹭坏了就修呗。”

  辛乔坐进驾驶座:“这座椅怎么调?”

  周琨钰告诉她。

  辛乔:“那我可真开了。”

  周琨钰轻快的点头:“好,毕竟我现在踩不动刹车。”

  辛乔发动车子,开了一段,昏黄的路灯灯光洒下,周琨钰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光线便暖金一样混着风钻进来。

  风还是凉的,可隐隐有了春天的味道。

  周琨钰问辛乔:“冷么?”

  辛乔摇头。

  周琨钰又把车窗开得略大了一点,钻进来的风拂着她的长发。

  她的乌发本来束在脑后,可随着夜风把发丝越吹越乱,她索性把皮筋摘下来绑在手腕上。

  辛乔看一眼,她浓密的长发在风中翩飞,一阵凌乱中嘴角的笑意透出来。

  在一阵突然浓烈的洗发水香气里,辛乔问:“你笑什么呢?”

  周琨钰笑着摇摇头。

  她自己开车如她的性格,是平稳的类型。更不用说周家用惯的那些司机,都是按周承轩的习惯磨出来的,开车四平八稳极了。

  而辛乔开车不一样,她打开窗,灌进来的风带来解开镣锁般的快意。

  辛乔问周琨钰:“是我先送你,还是你先送我?”

  周琨钰扬扬唇:“我送你吧,我缓一会儿腿不软了,就自己开车回去了。”

  辛乔便先把车开回了旧筒子楼。

  还好周琨钰今晚没叫她去自己公寓,毕竟她还没学好技术是吧。

  她把车停在街口,问周琨钰:“你自己开回去没问题么?”

  周琨钰带着慵懒调子点了下头,柔润的红唇还带着刚刚热吻过的妩意。

  辛乔解开安全带:“那我先回去了,你开车小心。”

  “嗯。”

  恋爱中的人呐,真是很矛盾的。

  辛乔方才那一路,连多看周琨钰一眼都不好意思,这会儿下了车,又抓心挠肝的舍不得分开。

  她正往窄街深处走着,走在初春的夜里,走在暖黄的光影中,忽而鞋尖一转,调头快步向窄街口走去,快到她发现自己几乎是想用跑的。

  其实她不用急,因为周琨钰换到驾驶座以后,车还安安稳稳停在那里,没开走。

  她匀了匀自己的呼吸,走过去,勾下腰,从降下的车窗望着周琨钰那双清润的眼:“我想起刚才忘记跟你说了。”

  “那个,晚安。”

  周琨钰笑了,纤柔的指尖又勾了勾自己的额发:“嗯,晚安。”

  辛乔抿了下唇,再次调头往窄街深处的旧筒子楼走去。

  好烦啊!周琨钰那么聪明,肯定瞧出她这么别扭,刚才不是忘了,是特意没说那句晚安。

  就为了调头回去,多看一眼她放在心尖上供奉的人,在夜色里笑起来的模样。

  好烦啊,可是,也好开心啊。

  辛乔弯着嘴角,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原来周琨钰的双唇真的那样软,吻上去,与她肖想过的一模一样。

  ******

  接下来的一周,周琨钰格外忙,两人没有见面的机会。

  辛乔觉得这样也好,因为她也挺忙的,除了忙工作忙训练,晚上还要忙着学习技术。

  做贼似的,等辛木回房睡了以后才敢打开电脑,即便塞着耳机,声音也只敢开得特别低。

  合上电脑,她看向自己纤长的手指。

  应该还是挺巧的对吧。

  毕竟这是排爆员的手呢。

  这周因为龚远换班带他奶奶去医院看诊,所以辛乔还是周日轮休,那么也就是说,刚刚在一起的两人,周日肯定会见面的对吧。

  结果到了周六,周琨钰那边还没开口约她。

  辛乔当然知道周琨钰忙,可她心里又有点小别扭。

  你不急是吧,那我也不主动,就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跟我开口。

  进入一段感情大约就是这样,诚惶诚恐把自己全部筹码押进去,表面再怎么笃然,心里还是小小的怕。

  所以生出许多的心思,与其说是跟对方较劲,不如说是同自己较劲。

  比如莫名其妙的规定一段时间,辛乔一大早晨跑完回来,看了看手机时间,就定在八点半吧,她就要看看,周琨钰会不会在八点半之前主动联系她。

  好像联系了,就能说明周琨钰更在意她似的。

  这想法毫无道理,可辛乔乐此不疲。

  她回家后先是洗了个澡,又回房压了压腿,再看一眼手机时间,刚刚好跳到八点二十九分。

  她坐到床畔,就那么把手机捏在手里,在心里开始计秒:一、二、三……

  在将要数到六十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周琨钰不打来也没有什么的,周琨钰这一周太忙,说不定根本还在睡。

  垂了垂睫毛,在心里默默把最后三个数字数完:五八,五九,六十。

  正巧数到六十时。

  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辛乔几乎下意识阖上眼,不敢去看。

  缓了两秒心跳,才把眼睛张开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单字——“烟”。

  真是周琨钰打来的。

  辛乔很难描述这些巧合带给她的震撼。

  就像圣诞节那天,她站在窗口,用指尖在掌心里匀速的敲了六十下,周琨钰居然真的回来了。

  就像今天,她坐在床畔,在心里默默数到六十秒,周琨钰居然真的打电话来了。

  她把手机接起来:“喂。”

  周琨钰的声音带一点晨起的哑:“我刚醒。”

  这把刚睡醒的嗓音透着一种温软的朦胧,跟夜里刻意压低的暗哑相比又是另一种引诱。辛乔心里一跳,忽然想看周琨钰这一刻的睡颜。

  嘴上却只是说:“哦。”

  但她那点藏不住的笑意,被周琨钰敏锐的捕捉到:“你笑什么?”

  “没什么。”辛乔忍不住继续笑着,但不想告诉周琨钰原因。

  这些巧合说起来有点傻,都是她独家私藏的秘密,连周琨钰也不说。

  周琨钰问:“我今天不用去医院,你要不要带木木到我公寓做饭?”

  “带……木木啊?”

  “……不带木木吗?”

  辛乔又一次弯了唇,应下来:“那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带木木过来。”

  “能稍微早一点么?”

  “多早?”

  周琨钰那边静了一瞬。清晨寂寥,其实能略略听闻周琨钰贴在手机边的吐息,这会儿吐息倏然离远了一阵,又贴回来:“一小时零两分钟。”

  辛乔愣了下:“这么精确?”

  周琨钰在电话那端说:“我看了眼导航,从老宅开车去我公寓大约需要四十二分钟,另给我二十分钟洗漱换衣服,足够了。”

  辛乔发现人的一颗心,是可以很硬又很软的。

  在面对生活挥过来的刀剑时,可以负隅顽抗很多年。

  在听到这过分精确的“一小时零两分钟”时,又可以很轻易的化成一滩水。

  她问周琨钰:“你不吃早饭么?”

  “你给我带吧。”周琨钰忖了忖:“就上次那家的豆浆油条,味道不错。”

  “那油条加了明矾的,普通人都介意,你这个医生倒是一点不介意。”

  周琨钰拖着慵懒调子:“人生苦短,我要快乐。”

  人生能自我掌控的部分实在不多,从前她口腹的欲念,现在她对感情的贪婪,都是如此。

  ******

  挂了电话,辛乔拉开房门去找客厅里读英语的辛木:“今天跟我一起去她家么?”

  辛木明知故问:“谁啊?”

  辛乔瞥她一眼。

  辛木嘻嘻笑,又转为正色:“带我一起去啊?”

  “不带你……么?”辛乔眼神在她脸上停了会儿。

  辛木与她暗暗用眼神交锋:“你觉得呢?”

  辛乔伸手拉了一下她的马尾:“赶紧收拾东西。”

  “啊!”辛木捂着头故意呼痛,唇角翘起来。

  就知道这个家没她得散!也不知她那不争气的姐,到底告白了没有。

  辛木收好书包跟辛乔一同出门,为着要给周琨钰带早饭,今日要做的菜便是在她们家街口的小菜市一并买好,不是有机,但也水灵灵的新鲜。

  周琨钰已提前通知门岗了,很顺利的放行,乘电梯上楼,摁响门铃。

  因她们去买菜耽误了些时间,周琨钰已经到了。

  周琨钰一打开门,一根小臂长的油条怼到她面前,外加一杯豆浆。辛乔说:“拎了一路,好傻。”

  她笑着道谢:“辛苦了。”

  辛乔一脸淡漠的点点头。

  换了鞋,把手里拎的菜去厨房放下。辛木悄悄跟周琨钰说:“你别听我老姐嘴硬,其实她守在摊口,让老板给你现炸的呢,又把袋子敞了一路怕把油条捂软不脆了,偏偏嘴上那么说,真是臭脾气。”

  周琨钰眨眨眼:“对,臭脾气。”

  她问辛木:“今天有作业么?”

  “早做完了,不过我打算自己再刷几套卷子。”她指指书包:“都带来了。”

  正好这时辛乔从厨房转出来:“你休息会儿,下午再做题吧,你这周真的太累了。”

  周琨钰于是提议:“上午我们一起拼乐高怎么样?”

  辛木有点意外:“你喜欢乐高?”

  周琨钰看上去着实不像会喜欢乐高的那种人。

  “也谈不上喜欢。”周琨钰一边答她,一边去立柜里翻找:“是去年慈睦的年会抽奖,当时郁溪工程师的新项目不是很火么?人事便买了航空主题的乐高。”

  “找到了。”她端出一只不小的纸盒来:“我一直放在这儿,也没拼过。”

  三人围坐到茶几边,长毛地毯茸茸的,很适合乍暖还寒的季节。周琨钰把所有零部件都倒出来,三人便开始协同作战。

  辛乔第一次发现,她也有耐心耗尽的时候。

  她向来是很有耐心的人。对待排爆,对待生活,还有以前对待辛木的病,加上后来对待周琨钰,桩桩件件,由不得她不耐心。

  可为什么连拼乐高也需要这么多耐心啊?

  辛乔把手里两个模块扔回茶几:“不拼了。”

  辛木瞥她姐一眼,知道她姐这会儿有点炸毛。

  真的,街坊邻居都夸她姐多成熟多优秀。其实她姐那些炸毛小狗的时候,她都能看出来。

  她姐其实挺容易生气的。跟不够快的菜刀生气,跟不好用的微波炉生气,跟轰轰作响的洗衣机生气。

  辛木又觉得有点好笑,谁能治治她姐这脾气啊。

  这时茶几下,周琨钰脱了拖鞋的足尖,似河畔柔润润的蒿草,轻轻一晃,抵了抵辛乔的小腿。

  辛乔:“……吧?”

  辛木又瞥她一眼。

  辛乔解释:“我刚才那是个疑问句,问自己说不拼了吧?但勇于克服困难的精神让我回答自己,拼下去。”

  辛木实在没忍住,趴下,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噗。噗哈哈哈哈哈。

  她姐以往每每怎么收拾她来着?怎么教育她来着?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不过这两人到底在一起了没啊?辛木忍了笑,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重新拿起一个模块,心里泛着嘀咕。

  这时周琨钰看了眼自己的水杯,喝空了,又看了眼辛乔的水杯里还有,于是很自然的端起抿了口。

  辛木愣了。

  脱口问出:“你们俩在一起啦?”

  一阵惊人的静默。

  辛木有点懊恼,她是不是嘴太快了啊?这要是两人还没捅破窗户纸,她这么一问多不好。

  然而辛乔低头把手里两个模块凑了凑,好像不搭,换了块,又凑了凑,在做这一切的同时,嘴里好似很不经意的:“嗯。”

  辛木一下子眼都瞪圆了,又去看周琨钰。

  周琨钰勾着纤白颈项,对付着手里的两个模块,心无旁骛的模样。

  搞什么啊!这两人原来早就在一起了,干嘛不告诉她啊?她可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难不成还害羞?也太纯爱战士了吧!

  辛木心想,搞不好这两个人,连手都还没牵过吧。

  十四岁单纯的小姑娘,当然是不知道辛乔电脑里所藏的那些教程的。

  一上午的奋战大概完成了三分之一,周琨钰暂且把乐高收起来。辛乔去做饭,照例是简单家常菜,落胃却熨帖。

  下午,辛木从书包里拿出卷子:“我必须得刷会儿题。”不能一直陪这俩谈恋爱的玩物丧志。

  “好啊。”周琨钰轻轻揽一下她的肩:“把餐桌收拾出来,这儿视野好,我也看会儿书。”

  又问辛乔:“你干嘛呢?”

  辛乔:“你们不用管我。”

  她也有大量的理论书要看,但不会当着辛木的面,怕被辛木知道了她其实是排爆手。

  周琨钰摊开书和辛木一起坐在餐桌边,不需要白大褂加持,她专业起来的样子很迷人。

  辛乔站到露台,向外远眺。

  今天并不是什么好天气,天灰蒙蒙的,云一团团低低的坠在枝头,像是要把枝桠压弯。

  可辛乔盯着细瞧了会儿,发现枝桠是不肯屈服的,上面已抽出一颗一颗的新芽,带着茁壮而顽强的生命力,以一种不管不顾的姿态把那厚厚的云层往上顶。

  旁人都说春天是温柔的,辛乔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春天莽撞、活泼的一面。

  这并非因为她今天的观察力特别出众,而是因为她今天站在这里,用一刻的闲暇让自己透口气。

  以前她是没有的,她忙于挣钱、忙于排爆、忙于照顾辛木,走路都匆匆低着头,甚至于很久都没抬眸去看一眼周遭。

  她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向客厅里望去。

  辛木正背对着她专心刷卷子,头埋得很低,而周琨钰坐在辛木对面,刚好是面向着露台的。

  在辛乔转回身来的时候,她刚好抬起头,两人一个对视,辛乔就笑了。

  笑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顺手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

  周琨钰说过很多次不介意她在公寓抽烟,可她这会儿却把烟夹在指间,也没点火,对着周琨钰指指自己的头,又指指辛木。

  周琨钰凑过去温声跟辛木说了句什么,辛木就把头抬高了。

  辛乔又笑了。

  她发现自己的笑变多了,也不再是以前那种吊着唇角的冷笑。

  还有,她发现自己真变得不喜欢抽烟了,这会儿烟夹在指间根本不想点,心里的麻木已不需要烟雾呛进肺里的撕裂感来刺激了。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之前并非真的连一刻闲暇都没有,她只是缺少那颗去捕捉闲暇的心。

  与周琨钰在一起这件事,像把她的头从潜了太久的水底拉出来,拍拍她的脸说:来,透口气,其实生活没那么糟。

  她望着客厅,发现辛木仰脸跟周琨钰说了句什么。

  周琨钰陪辛木走到沙发边,辛木拖了脱鞋躺上去,周琨钰拿了个靠垫给她枕着,又去卧室拿了张毯子,展开来搭在她身上。

  辛乔猜到,辛木应该是太累了,新学期马上要开始,再一个学期就升初三了,她给自己的压力不小。

  待辛木睡熟后,坐回餐桌边看书的周琨钰,抚了下好似发酸的后颈,站起来,一个人往卧室方向走去。

  也没叫辛乔。

  辛乔轻手轻脚的跟过去,路过熟睡的辛木,推开了卧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