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殿时, 聂神芝与宋婉叙面色不好,各带愁容。
见礼后,宋婉叙才道:“璇衡宗来信, 荊晚沐荊宗主亲笔写的,修真学院后日开课, 入选弟子立即前往齿雨城,到时有弟子在山底相迎, 确保人到齐就一同去璇衡宗报道。”
她看了看聂神芝, 聂神芝略一点头。
绍芒见这两人神色凝重, 倒真的疑惑起来了,还打什么哑谜呢。
宋婉叙从袖袋中找出那封信。
三人一一看过。
宋婉叙若有所思地盯着绍芒看,没头没尾问了句:“你有什么想法?”
绍芒愣了愣:“我?”
宋婉叙又把信收起来,道:“对这封信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说。”
绍芒面带诚恳:“字不太好看。”
宋婉叙道:“…………”
绍芒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荊晚沐是荊夜玉的姑姑, 曾也是携手除魔降妖的知己, 如今见了荊晚沐的亲笔信, 她难道还能真的无动于衷吗?
可绍芒真心毫无感觉。
她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重要。
且不说她还没真正恢复记忆, 即使恢复了,那前尘往事就该尘归尘, 和如今的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对荊晚沐最大的好奇就在四小天灾。
至今,荊晚沐已经有了虐祟、水沫和旱妖,只差所谓的生灵神。
修真学院恐怕也是冲着她来的。
她也奇怪, 别人都找上门来了, 她却怎么也不紧张。
这时,聂神芝突然出声道:“照理说,远行弟子须得听训, 殷彩是戒律阁的弟子, 有任何交代也该婉叙你亲自说。而翎萝, 你从来话少,不够热情,去了璇衡宗后也要顾及许多人情世故,婉叙经验多,你多听会儿,必有好处。”
她刻意把绍芒留着没说。
绍芒与司翎萝四目相对,互相安抚,终究没异议。
聂神芝见状,还是满意的,“至于绍芒嘛,就随我到凭宵殿一趟吧。除去你刚入门时赠你天灵纸外,我好像还没给过你任何法器,你是云霄派难得的女仙,在你要去璇衡宗之前,我也该尽一尽掌门的责任。”
绍芒信她就有鬼了,但不管心里想的什么,表面却也恭恭敬敬应下了。
司翎萝担心聂神芝会说让绍芒伤心的话,警示地看了聂神芝一眼,聂神芝微笑:“别像防贼一样防我。”
司翎萝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忍不住就要张口,但绍芒却道:“师姐放心。”
司翎萝迟疑一瞬,轻轻点了下头。
聂神芝便领着绍芒去了凭宵殿。
于是在修心堂就只剩下了宋婉叙师徒以及司翎萝。
宋婉叙从未在司翎萝跟前托大过,真算起来,她辈分还比司翎萝小些,当然,真要追溯起来,她也万万担不起绍芒的礼。
这都是什么事儿。
她拿出一些戒律堂长老的威严,道:“翎萝,你也别总怪掌门师姐,她其实挺想着你的。”
司翎萝对此不置一词。
宋婉叙有些尴尬,“啊对,我们不聊这个,你们去璇衡宗之后万事小心,修真学院中鱼龙混杂,别着了人家的道。翎萝情况特殊,殷彩你到时候多顾着点她。”
殷彩道:“弟子明白。”
宋婉叙又去看司翎萝,期待她给些回应,但司翎萝却望着殷彩,突然问道:“殷彩师妹也去?”
殷彩低着头,神色难辨,“是。”
司翎萝了然,再没问。
宋婉叙被晾在一边,难受至极,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憋到最后又扯了云宝鸢出来:“还是你们三个省心,宝鸢仙子也真是的,临重要关头就回微拾城找云曦宁去了,招呼都不打。”
此话一出,对面两位毫无反应,宋婉叙便再也提不起暖场的心,随意交代了几句,让她们俩自己聊去了。
踏出修心堂,殷彩很有礼地送司翎萝一趟,两人性子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谈话比宋婉叙在场时流畅。
殷彩对司翎萝的了解全都来自宋婉叙,也知道掌门和司翎萝之间微妙的关系,更知道此去璇衡宗,司翎萝面临着很大的危机。
早些年修真界许多仙修都不待见司翎萝,这些年也只是因为聚不到一起,没地方说,否则关于司翎萝的流言一定极多。
此去璇衡宗,恐怕仇人相见。
殷彩也不知道聂神芝是怎么想的。
聂神芝真是复杂。
明明很在意司翎萝,但做事时又偏偏最不顾司翎萝。
殷彩想到这里,不免想起一些往事。
荊晚沐教出来的女仙都是这样的性格吗?
聂神芝如此,凉茵也是如此。
想到凉茵,她的眉眼立刻耷拉下来。
走到戒律阁门口,司翎萝道:“止步吧,告辞。”
殷彩颔首,道:“师尊说得也不无道理,去了修真学院,我必会尽我所能护着翎萝师姐。我背上这把刀名叫断水,划水开而不合,移山倒海都不在话下……”
她原意是想让司翎萝知道自己并不弱,可这么一说,倒显得她在夸张吹嘘,她懊恼着,把头垂下去。
司翎萝深深看她一眼,道:“我知道断水的威力,多谢。”
殷彩见她并未误会,终于笑了一下,道:“我送您去颍觅峰。”
司翎萝没阻止。
一路都在想断水刀。
这刀铸于一百年前。
铸刀人是……周扶疏。
那时候,周扶疏还不叫这个名字。
司翎萝当时关在煅狱,听来往狱卒说了些人间杂事,其中就有断水刀。
齿雨城坐落于璇衡宗脚下,受到庇护是真,但侵扰也不少。
尤其是那些无所事事的修二代,仗着家世背景在齿雨城耀武扬威。
中间不知出了什么事,把周家的新妇和女娘害死了。
原本修仙界也有草菅人命的事,但与人间的官官相护差不离,最后都没什么惩恶扬善的结果,但此事不同,因为周家另一位女娘竟然铸了把刀,名曰断水,斩杀元凶,为亲人报仇。
此事之所以能传到神界,是因为……传言说周凉茵铸刀是受了生灵神指点。
若换了神界任何一位天神,大家都不会相信,可偏偏是生灵神,她嫉恶如仇,路见不平必要拔剑相助。
而生灵神帮助周凉茵的,可不止断水刀。
如今周凉茵改名叫做周扶疏,就将那些恩情全都忘记了。
司翎萝猛然想到一件事。
那件事若让周扶疏知道,当下局面又要变换,绍芒必要立于不败之地!
她默默想着,抬头一看发现已经到竹林了。
殷彩告别,司翎萝转头就进了小屋。
小黄不在,大约又去灵田偷吃了。
司翎萝坐下来,正要倒一杯水,耳边一阵清风,眨眼间手中的杯子教人夺去。
她展眼去瞧,只见绍芒端坐在对面,神色不辩。
“这么快就回来了?”
绍芒往杯子添水,却自己拿着喝了,“我独自下了凭宵殿,早早来这儿等你了。只是你和殷彩漫步闲聊,耽搁久了,又乐在其中,才觉得我快。”
司翎萝轻轻提眉,“没大没小。”
绍芒凑近了些:“此话怎讲?殷彩到底和我同辈的,难不成我要尊称她什么吗?”
司翎萝轻声道:“连师姐都不叫了。”
绍芒笑了笑:“若我是荊夜玉,你我之间,辈分如何?”
司翎萝道:“你是荊夜玉,我就要跪你,你便要锁我。”
绍芒疑惑:“锁你?怎么个锁法?”
司翎萝正要形容,绍芒却转瞬来到她跟前,擒住她的手腕,钓鱼似的抓她起身,扯进怀中,道:“用什么锁你?”
司翎萝也不挣扎,安静靠着,道:“半年之前,你和我话都不说,现在这样,有悖礼仪。”
绍芒松开她的手腕,习惯去摸她的头发。
“那师姐对我呢?前后可有差?”
司翎萝盯着她看,像是发现什么稀奇事一样:“醋了?”
绍芒同样看着她,又去摸她的脸,“你近日气色好了不少。”
司翎萝道:“看到我和殷彩说话了?”
绍芒点头:“师姐和殷彩可以做好友。”
司翎萝蹙眉:“我才和她说了两句话,你连师姐都不喊了,若真成了好友,你怎么办?”
绍芒道:“我醋归醋,也希望师姐有好友相伴。”
司翎萝道:“我还要跟你讲周扶疏。”
伸手去抬她的脸,绍芒道:“不听她。”
司翎萝道:“聂神芝跟你说了?”
绍芒摇头:“师姐,我前些天做了个梦,好像梦见过去的事了。”
既然早晚要想起来,她们尚在一起时,就不能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了。
司翎萝不由抓住她的手腕,忐忑问道:“什么事?”
绍芒道:“好像……我用暮荷剑把我自己的心挖出来了……可我的心不是还在吗?应该是个噩梦。”
司翎萝避开她的眼神,迟迟不语。
绍芒心沉了沉。
她轻声道:“我们不说这些,待会儿要收拾行装了,方才来的路上遇到师尊,师尊说让我们带着三师妹一起。”
司翎萝正要问原因,绍芒却低下头吻她。
她没反应过来,牙关紧闭。
绍芒轻轻吻了一会儿,退开了些,道:“师姐,牙不要咬着了好吗?”
司翎萝竟然听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听了。
每回绍芒吻她,就让她全身的经络都在拉扯似的,情潮刺的她万分难受,而那一次次的吻又让她乐意无穷,像是半醉的状态,昏昏然地快乐着。
绍芒再吻她时,就更深了些。
呼吸愈发急促时,司翎萝听到绍芒在她耳边说:“多谢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