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念青的怀抱不柔软也不温暖, 并不足以让明逸感到眷恋;童念青的亲吻很粗暴,双手紧紧箍着她,很疼。
直到童念青压着她倒在床上, 后背重重与床垫一撞,明逸涣散的精神才稍稍聚拢。
原来并不是每个怀抱都像江澜那般温暖,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江澜那样顾及自己的感受。至少童念青不会。
单薄的浴袍四处漏风,渗透进躯体的冰凉令她本就断续的呼吸变得更加艰难, 明逸在童念青即将进行到最后一步时, 才猛地抬起手攥住她, 颤声道:“你从最开始接近我, 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对么?”
童念青停下动作, 从明逸身上抬起头,挑眉不语。
明逸的双颊开始灼烧,残存的理智令她止不住地挣扎起来,却一次又一次被童念青压下,如此反复数次后, 童念青终是嫌弃明逸扰了她的兴致,她扫了眼明逸颤抖的薄肩, 不耐道:“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都这时候了还和我装‘直女’?你要真是直女, 当初项书鸿那小子死乞白赖地追求你, 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心动?”
童念青眯起眼, 细细品味了一番眼前人含羞带怯的模样,笑道:“还是说……”
“你害怕我会把这件事说出去?那你大可以放一万个心,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童念青软红的薄唇再一次抵了上来, “相信我,今晚一定会让你终生难忘。”
连如此详细的经过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看来自己早已是童念青眼中“狩猎”的对象。
明逸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这短暂的几十秒仿佛几十年一般漫长,有无数个瞬间,她几乎想要彻底放弃自己,放任自己扒着仅有的浮木在一望无际的瀚海里沉浮,而那根浮木正是童念青。
换句话说,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童念青长得漂亮,还算体贴,也懂得温存,就算和她发生了关系,自己也不算亏……
她深知童念青不可能如她期盼中的那样,全心全意地喜欢她,爱她,可她的愿望很简单,只要每次注视时,对方的眼里有且仅有自己就足够了。
这大概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爱情”了吧。
明逸不断说服着自己,可内心深处翻涌起的耻辱感与悲戚却不减反增,直到再也无法忽视的地步。
她猛地睁开眼,用最后一丝力气挡住童念青蠢蠢欲动的双手,凝望着眼前人因情绪而染上绯红的双眼,道:“童念青,你喜欢我吗?”
童念青不解地蹙眉,“这很重要吗?”
明逸本想坚定地点头,却没出息地落了泪,但还是断断续续地重复道:“很重要。”
童念青阴沉着脸,没想到明逸竟出乎意料是个情种,换作平时她肯定拂袖就走,绝不在扫兴之人身上浪费一秒钟时间,可面对明逸,她却无法就这么轻易放手。
明明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得到明逸,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童念青不禁懊恼起来。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喜欢”和“爱”多多少少沾上一些圣洁和忠诚的意味,以至于无法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她不是不想骗明逸,而是不愿意骗自己。
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童念青的沉默让明逸知晓了答案,就在明逸挣扎着想要起身时,却被童念青捉住双手举过头顶。
明逸的眼神太过炙热和真诚,看着这样一双眼,童念青甚至产生一种被灼伤的错觉,她避开明逸的视线,沉声道:“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就在这时,酒店房门被从外哐哐砸响,尚在僵持中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童念青刻意无视,可那阵砸门声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童念青无法,只好起身开门。
当她看清眼前人居然是江澜时,不耐的神情瞬间变得惊讶起来,还夹杂着一丝无措。
童念青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阔步上前的江澜揪住衣领用力往后一推,江澜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童念青立刻踉跄着退后几步,好在及时扶住了墙,才没落得狼狈倒地的下场。
江澜的双眼因为愤怒而变得赤红,她甚至不敢再多迈一步,生怕会看见让她铭记终生的景象,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般立在童念青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人道:“明逸呢?”
童念青整了整衣领,又拨了拨略显凌乱的长发,斜睨一眼江澜,嗤笑道:“怎么又是你?成天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明逸屁股后边转,明逸她是成年人了!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你和她非亲非故,控制欲这么强不太好吧?”
江澜似是没有听见童念青对她的嘲讽,一字一顿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吗?”
又看了眼童念青微敞的领口,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要不是为了保全明逸的名声,你还能囫囵个站着和我说话?”
童念青被江澜阴鸷的模样吓到了,不由后退几步,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又没有强迫她……”
江澜深吸一口气,迈出的脚步如有千斤一般重。
终于,她看见了如破布娃娃般躺在床上流泪的明逸。
江澜鼻尖一酸,她快步走上前,几乎不敢多看一眼,扯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明逸身上,径直将其打横抱起,明逸罕见地没有挣扎也没有抗拒,一双眼始终失焦地望向前方。
江澜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明明一小时前她还满心期盼着和明逸一起过生日,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埋怨明逸交友不慎,羊入虎口而不自知,同时也恨自己的疏忽,口口声声说着要照顾明逸,却还是让她受了伤。
许是夜来风急,明逸在江澜怀里无助地瑟缩一下,江澜将明逸抱得更紧了些,并用脸颊贴着明逸的额头安抚地蹭了蹭,道:“别害怕,马上就到家了。”
江澜把明逸抱上车,刚想发动引擎,一直如木偶般沉默的明逸却突然挣扎起来,第一个动作便是去拧车门开关。
江澜眼疾手快地将车门落锁,明逸见逃离无望,又开始用双手用力拍打着车窗,力道之大,就连车身都因此产生了轻微的晃动。
江澜怕明逸受伤,半是强迫地将明逸抱进自己怀里,不论明逸怎么踢打挣扎,甚至用力咬她的手背泄愤都不曾松开半分。
她紧紧抱着明逸,温柔地接纳了怀中人一切因情绪波动而做出的暴戾举动,一双手不住安抚拍打着明逸颤抖的脊背,像哄小孩子一般低语:“乖,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明逸用力推着江澜的胸膛,终于压抑不住崩溃的情绪,嚎啕大哭道:“你现在满意了吧!看着我被骗,被耍,你很开心是不是?”
江澜知晓明逸此刻正处于崩溃边缘,于是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忍受着明逸如海啸般滔天的情绪宣泄。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在我最难堪,最绝望,最见不得人的时候出现……我只是想有人能喜欢我,仅此而已啊,这很难吗?为什么倒霉的事总是降临在我身上,从小到大,我就没有顺畅地活过一天!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应该死在那不见天日的筒子楼里,也好过在这一次又一次绝望崩溃。”
“都是因为你,都怪你!因为有你我的人生才会变得这么不堪,因为有你我才会变得这么倒霉!江澜,我恨透你了,你为什么不能去死啊!”
明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耳边满是一阵赛过一阵的强烈耳鸣。
真的好难受,每次呼吸都像有钢刀划过气管。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今晚根本不是江澜的错,要不是江澜及时出现,她绝无可能如此顺利地走出酒店大门,可她依旧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样懦弱、蠢笨的自己,无法接受口口声声说着厌恶和独立,却还是需要依靠江澜才得以“苟延残喘”的自己。
一切声嘶力竭的尽头,都源于内心深处对自己无法根治的厌恶。
江澜再一次拥上她,这一次,明逸已经没有力气去推开了。
她在等,在等江澜对她的最后宣判,等待两人就此彻底分道扬镳的分岔口。
可她等来的却是一个浓烈到近乎窒息的吻。
江澜一手扣着她的头,正闭着眼不容抗拒地与她接吻,明逸看见江澜眼中溢出的泪水,如两行盈盈流动的小溪,逐渐打湿彼此紧贴的双颊,落在相互纠缠的唇瓣间,苦涩微甜。
江澜几乎是虔诚地吻她,边吻边止不住地呢喃:“我喜欢你,明逸,我喜欢你。”
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于此瞬停滞。
江澜哭得比她还惨些,明逸从未见过江澜在她面前哭成这样,一时间竟失了语,溢出唇边的,只有一声声带着哭腔的颤音。
“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江澜望着她,眼泪依旧淌个不停,“如果我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心意,再勇敢一点对你表白,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事了,也不会害得你受了这么多苦。”
“明逸,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你,从前我不懂,只以为是逃避不了的责任,是枷锁,是还债,是恩怨纠葛,我不愿面对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意,只能一次又一次推开你又拉回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复又涌出的泪水模糊双眼,明逸呆滞地任由江澜抱着吻着,这句话她已经等了太久,可终于等到了,内心依旧如寂静荒原般苍凉。
她试探地伸出手,缓缓回抱住江澜,不确定道:“我还是不能……就这么原谅你,但我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让我重新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