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车子在建筑物附近停稳，入口往里面去的时候，腿软的有些挪不开步子，可那一股强烈的意念支撑着她跌跌撞撞一口气爬到了10楼，见到人的那一刻，脚下彻底没了支撑点，扑腾一下跪倒地上。
袁依珊听到声音回头，见到对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蕴怒与倔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了。
她想跑过去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可那副芯机身子同样笨重的拾不起来。
二人隔着莫约一个客厅的距离，不远，但是与此时的她们而言这几步路走起来，不容易。
袁依珊可劲发动内部程序，从一次又一次的卡顿中支棱起来，勉强运行到用户身边。
机身卡的很，她动作艰难的蹲下来，试探着向她的用户伸手。
顾瑾显然是不乐意给她碰，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对方。
她不开口，袁依珊也不敢说话。
二人对视几秒。
袁依珊刚想解释，对方却先她一步开口。
“为什么不回家？”
她声音压的很重，听得出几分责备，几分关怀。
袁依珊冒到喉咙里的解释卡住了。
不是为什么窃取公司机密，也不是你接近我究竟是何居心，简简单单一句话，一个家字，彻底暖在了她的心里。
原来，她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成了家人，原来在这个世界，她也是有家的。
“说话！”
对方等不到她的回答，再次加强语气。
袁依珊抿了抿唇，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就那样执拗盯着她看，仿佛这个不重要的答案，对方如果不能给她，这事就没完。
傍晚的微风透过砖石堆砌造了一半的窗户，掠过那跌跌撞撞的奔走中早已凌乱了的长头发，带的人鼻尖生出了些许痒意。
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长刘海还紧紧的贴在额间。
袁依珊伸出五指，想帮她整理，被人躲开了，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其他想问我的了么？”
顾瑾别着眼，不看她。
本来有很多的，但见到建筑物里无家可归的她的那一刻，就只剩下这一个问题了。
袁依珊显然已猜出对方所想。
“就这么相信我吗？”她问。
顾瑾沉默着不说话，像是在很认真思考的样子。
答案早在碰面的那一刻就已经写在了脸上。
袁依珊见她这傻乎乎模样，控制不住的嘴里碎碎念。
“长得像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心里却经不住别人对自己一点点的好，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傻的人！”
顾瑾抬眼，用同样看傻子的眼神告诉她，你又能精明到哪里去。
袁依珊被对方表情萌到，没忍好，笑的出了声。
顾瑾见眼前这个人活一副拿自己寻开心的样子，这个时候，才知道问对方要一个解释。
“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究竟怎么回事，她其实在看到原型稿被泄漏消息之后，就已经恍然大悟了。
那位交互设计师打着让自己帮忙的幌子，把公司跟合作方准备签约的原型设计稿转手卖给竞争公司，导致合作方在合同敲定的关键时刻，以猿生电子原型稿抄袭的理由与其毁约，为此，公司损失了一单78万的大单。
而事后，竞争公司拿着猿生电子原模原样的设计稿跟合作方签了约，很明显，是公司内部出了奸细，事发后，裴老板亲自下令，从公司管理层自上而下开始彻查。
公司摄像头360度无死角，每台电脑同样有自己的内置监控，文件传输的IP从谁的电脑端泄漏，一目了然。
季修作为公司一路走来的高层管理，打着与公司齐心的幌子，直截了当的将屎盆子往她头上一扣，背锅的有了，私底下巨额的收入也有了，两全不要太其美。
但是她想不通的是，竞争公司为什么会自曝出她是他们公司内部员工的事情，这如果让合作方知道了，不就等于他们窃取了猿生电子的内部机密了么？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何在？难道就是为了挑拨她跟猿生电子科技的关系？为了给她一个高级商业间谍的称号？
袁依珊自以为自己还没有伟大的这个程度，她实在想不通这三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那狗系统，又在关键时刻给她掉链子，让她在待机状态重启后，脆弱的丧失了搜索引擎的能力，真真是死死被人攥在了手里，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了。
眼下这种窘况，她能够信任的人只有眼前这个人，但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明显连自己都撑不过来。
她怎么好意思让她挡在前面为自己撑腰。
更何况，当事人又是她相交七八年的师妹，自己如果把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一次性捅给她，即便是她愿意相信，那面对另外一个坏人的时候，她又该怎么自处呢？
袁依珊叹了口气，那张小嘴也开始变的骂咧咧。
“都怪你这个狗系统，把我困在这里这么久！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顾瑾抬眼看她，一副这家伙到底在逼逼什么？我听不懂你这些鸟语的表情。
走到这一步，她也不想再多瞒她什么了，她决定，先把自己是芯机人的事实告诉她，省的她一天东想西想。
袁依珊趁对方迷茫之际，直接拉过她芊细右手一把摁在了自己胸口上。
随之，指间冰凉的触感隔着芯机肤一点点渗进她的肌体，机械程序里的卡顿与无力感逐渐消失，她感觉自己整个机身都变得轻巧灵活起来了。
与此同时，系统音在此响起。
【恭喜宿主，程序复健完成，您的系统健康指数为80%】
袁依珊思绪被系统恢复的提示音带去了一点。
而顾瑾在她猝不及防的抓住右手摸胸口的时候，眼睛都变得僵直了，她几乎下意识想要将自己五指从对方手中抽离。
袁依珊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指间稍稍用了点力，撺紧了那只小手。
顾瑾挣脱不掉，嗔怒。
“你……你干什么？”
她直直迎上对方视线，开口时语气平静。
“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了吗？”
顾瑾听不懂她这话什么意思，只觉得手掌下软软乎乎的触感十分清晰，一时之间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粉红，连心跳也骤一下变得快了很多。
讲话也结结巴巴。
“什、什么异样？”
袁依珊用力摁了一把她的掌心，让她的手与她的那个位置紧紧相贴。
大概三四十秒钟的时间，她才开口，语气有些悲凉。
“有心跳吗？”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顾瑾被她的话猛然一惊，先前的那点窘迫感瞬间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没有心跳？
袁依珊见对方神色微变，收起了自己那一丝丝的无力感，在说话之前，提前给她催了一针镇定剂。
“接下来，就算听到任何不可思议的解释，你都不要紧张，好不好？”
顾瑾抬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语气平缓，徐徐道来。
“其实，那天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就跟你提过一嘴，我说我是芯机人，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但其实，我真的是一台机器，一台与人类无异的机器，我刚刚关了呼吸模式，所以你就感受不到我的心跳了！”
“包括你第一次突然晕倒也是因为我体内电量不足，导致的待机状态。”
袁依珊中间停了一下，给了对方一点消化的时间。
顾瑾后知后觉，饶是有先前的预防针，可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睛里的震惊感丝毫不减半分。
袁依珊担心把人吓傻，自觉地松开了搀扶对方的两只手，兀自往后挪了一步。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顾瑾没有接话，倒也不是害怕，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强行让自己心冷静下来，顺着她方才的所说，回想起两个人初见时的一景一幕。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眼前人美的有些不够真实，就如那虚拟世界里蹦出来的卡通萌物，而此刻，她之前所有的猜测竟然变成了现实，她还是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依旧不够真实……
久久后，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袁依珊见她欲言又止，猜到她大概想要问什么。
急忙打了个补丁上去。
“但是，思维是我自己的，我拥有跟你们人类相同的意识。”
顾瑾不解地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与其说我是一台机器，还不如说我是穿越到机器身体里的人类，这台机器里面的我，是来自未来2028年的一名程序员。”
“在我们那个世界，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人工智能行业也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我们公司作为国内互联网三大巨头之一，在2020年时候引进芯机人产品研发，花整整八年时间制造出人类历史上第一台专门为程序员服务的机器人产品。”
“而这款产品的数据取样源自现实生活中的第一名程序员鼓励师。”
“我作为核心团队的核心研发人员，在调试芯机人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把自己灵魂附到了这台机器的身体里，来到了你们的世界。”
“可能对我来说，是虚拟现实，对你来说就是真实世界，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么？”
尽管袁依珊一句一句解释的特别清楚，顾总监还是有些懵。
当对方问起自己明不明白的时候，她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
“所以，网上搜出来我是智承设计公司员工的事，根本就是有人刻意为之，我当时系统升级，整个程序处于待机状态，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
前面的顾瑾听的云里雾里，只有听到这句解释的时候，她几乎是处于下意识的，这样回复了。
袁依珊解释的人顿了几秒，像是在着急承诺什么似的开口。
“你放心，这个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我现在系统刚刚恢复，一时之间内部引擎还不能大面积分活动，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把真相找出来。”
“你不用给我真相！”
她看着她的眼睛，“我信你”三个字始终没能说得出口。
“好！”
袁依珊没多解释，简简单点的一个好字，足以表达所有。
夕阳余晖收起，天色渐渐暗下，十一月的夜色进入微凉，阴冷潮湿的建筑物下。
袁依珊把人连人带骨带进了自己怀里，她开启恒温模式，用自己肌身护住怀里单薄瘦弱的人类，所有的凉意，以及那颗被风吹冷的心，在依偎在对方怀里的那一刻，开始变得温暖而有所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