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么?”谢鸣轩垂着眸子,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如何。

  除了宁溪刚出事那段时间他像个疯子一样到处找人宣泄怒火,时间一长,他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住情绪了。

  艾伦医生是最近才被聘用的家庭医生,他在脑科方面的成就非常卓越,一开始谢鸣轩找到他,他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去做一个家庭医生,他认为这样没有前途,实现不了他对自己的期望。

  可他在听到谢鸣轩手底下有一家规模很大的私人医院和医学研究所时,他可耻地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带着行李离开了家乡,来到华国。

  在哪个医院发展不是发展呢?背井离乡来到华国,不仅可以救死扶伤,还没继续搞医学研究,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资金不足,每月还能领到一大笔工资。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可这样的好日子不是白过的,他的主要任务是想办法让老板植物人状态的弟弟醒过来,可植物人苏醒的概率非常低,前六个月没有苏醒迹象,那么醒过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像宁溪这种昏迷三年的患者,就算是耶稣来了也搞不定。

  艾伦感觉自己刚就业就要失业,老板频繁的换医生这件事不是秘密,他们受聘最长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谢鸣轩解雇他们的原因统一为——医术不精。

  要知道谢鸣轩请的都是顶尖的脑科医生,顶尖!就这样他都看不上,都觉得无能,艾伦只想说隔行如隔山。

  不过好在谢鸣轩有点良心,他想给宁溪积德,让宁溪早点醒,就建了个医院,把那些个医生全部放到里面,现在谢鸣轩手下的那家医院已经是有名的脑科医院。

  那么多专家都在那呢。

  艾伦想给自己擦擦眼泪,因为他很有可能也要成为那些医生里的一员。

  “目前还没有。”艾伦硬着头皮给谢鸣轩报告各项数据,“病人的各项指标都正常。”

  谢鸣轩听过太多这句话,各项指标都正常,可宁溪就是醒不过来,他常常在想,是不是宁溪在怪他,怪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让余潮有可乘之机。

  当年他收到了欧里弗的邮件,给宁溪发消息没有得到回复,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询问,再不济也应该给李管家打个电话问问宁溪是不是在睡午觉。可他没有,他自以为是地觉得宁溪在睡午觉,如果他打一个电话回去,知道余潮要见宁溪,他就会……

  谢鸣轩叹了口气,抬手掩面:“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想听见的是宁溪还有苏醒的可能,想听见的是宁溪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醒来,而不是这样的话。

  “很抱歉。”艾伦做不到欺骗他人,就算谎话能给他带来利益,利益也要有命拿,要知道他面前的这个人无比的心狠手辣,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骗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全尸,“虽然我知道您不能接受,可病人确实——”

  “谢先生!艾伦医生!”护工小哥猛的把门推开,打断了艾伦医生的话,面色焦急,“小少爷醒了!”

  “什么!”艾伦还没反应过来,坐在他对面的谢鸣轩已经起身快步离开了房间,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离开的背影,“这简直就是奇迹,这简直就是奇迹!”

  艾伦慢了一步来到房间,做为一个医生,他优先为宁溪检查了身体,没有发现异常:“天哪,不可思议,我以为你会一直昏迷不醒……呃,老板,请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谢鸣轩收回想杀人的眼神,等艾伦退开才走上前,握住宁溪的手:“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宁溪听着谢鸣轩和艾伦医生一模一样的问题,没有觉得烦,抿着唇笑起来:“很好,没有不舒服。”

  很多年没有说话,他的嗓子很沙哑,声音和公鸭嗓一样难听,好在谢鸣轩不在意,他不仅不觉得难听,还感觉这是天籁。

  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听到宁溪看着他,和他说话。

  谢鸣轩轻轻吻着他的手背:“醒了就好。”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一句“醒了就好”。

  宁溪这幅身体躺了三年,肌肉该没的都没了,瘦了很多,他醒过来之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有点困。”宁溪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可他不太想睡觉,他想多看看谢鸣轩,想和他说话。

  “别睡。”谢鸣轩知道应该让病人多休息,可他不想让宁溪睡着,他害怕宁溪睡着之后又要等三年才会醒来。

  艾伦站在一旁,可能是看出他的顾虑,便开口在一边解释:“谢先生,病人已经醒过来,不会再出现一睡不醒的情况。”

  谢鸣轩有些不舍:“那好吧。”

  “……”

  艾伦差点把手里的笔摔出去,这只是睡个觉,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那么舍不得啊喂!

  宁溪虚虚的握着谢鸣轩的手,不愿意松开:“你在旁边等我好吗?等我醒过来,我想看见你。”

  他在梦里无数次梦见和谢鸣轩擦身而过,梦里的谢鸣轩没有为他停留,甚至没有看他。

  好难过,他真的好难过。

  “好。”谢鸣轩没打算离开,也不打算把宁溪醒了的消息告诉别人,他想独占宁溪一段时间,要是其他人知道肯定会跑过来打扰他们。

  现在是十二月份,冬天,谢鸣轩带宁溪来海城度假,把整个医疗队和设备都搬过来了,宁爸爸的身体愈发不好,没有和他们一起来。

  谢鸣轩坐在床边,牵着那只纤细的手,宁溪瘦的过分,手腕比以前小了一圈,骨头都突出来了,他想着等宁溪能吃东西时,一定要把他养回去。

  宁溪又睡着了,这次他又做了梦,梦里没有任何人,他躺在一片草地上,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特别舒服。

  他想,要是谢鸣轩以后有空,他们一定要去大草原体验一次这种快乐。

  ——

  宁溪苏醒的半个月后。

  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三年没走路,腿部肌肉都有些萎缩,他一直在做复健训练,效果还不错,艾伦医生让他没事的时候可以自己试着走两步,当然,身边要有人守着。

  守着宁溪的人是谢鸣轩,谢鸣轩是个非常不合格的“助教”,每次宁溪走两步他就在旁边说“可以了”“休息一下吧”,边说边把人抱起来放到轮椅上,推着他走,给他摘路边的花。

  “你这样被艾伦医生看到的话又会说你。”宁溪拿着谢鸣轩给他摘的花放在鼻子边上闻,没闻到什么味道,“艾伦医生都说你太宠腻我了,狠不下心,要把你赶走才行。”

  谢鸣轩不爽:“把我赶走?凭什么?”

  他不就是觉得宁溪走不走路也没关系,不能累到吗?他有什么错,他只是心疼宁溪而已。

  宁溪哼哼唧唧地批评他:“你思想不端正,老想着让我逃避训练,再这样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走路?”

  “我可以抱你。”

  “但是我想和你牵着手散步。”宁溪仰起头看他,举起手里的花花,“哥,你也不想我变成小废物吧?”

  谢鸣轩低下头,也闻了闻那朵花:“我知道了。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累。”

  复健训练真的很辛苦,他在旁边看着总是会心疼。

  所以艾伦医生总是想把他赶出复健室,艾伦医生对宁溪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真的不是你的爸爸吗?”

  哪有男朋友比爸爸管得还宽的。

  宁溪想到这话就想笑,还好艾伦医生是偷偷说的,要不然谢鸣轩肯定要生气啦:“哥,你还没告诉他们我醒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是说等我稳定一些就告诉他们吗?”

  谢鸣轩摇头:“我觉得你还不太稳定。”

  他不想让别人来。

  宁溪真的他在想什么,有些无奈。

  生了一场大病,谢鸣轩的占有欲更强了,连宁爸爸都不想让他见。

  又或者说谢鸣轩害怕他和宁爸爸见面。

  宁爸爸知道他们俩在一起的事后非常生气,导致他对谢鸣轩说了很多重话,那些话谢鸣轩听了都觉得心里不舒服,更何况宁溪。

  可他们不能一直躲着宁爸爸。

  宁溪转着手里的花,想着应该怎么缓和谢鸣轩和宁爸爸的矛盾:“哥,我们不能一辈子谈地下恋吧?迟早有一天要公开的,那些要面对的我们应该一起面对。爸爸生气生了那么多年,应该早就接受现实了,我们不如和他好好谈谈。”

  谢鸣轩沉默了。

  他想说宁博庆是个老顽固,没什么好谈的,可他又不想让宁溪失望,宁溪想得到宁博庆的认可。

  既然如此。

  “好。”谢鸣轩摸摸他的脑袋,妥协,“晚上我会联系他,如果他过来之后骂你,让你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会赶他走。”

  宁溪主动把脸贴到他的掌心:“别这么激进嘛,就是因为你们谁也不让谁,才会闹得这么僵。”

  “我要是让步,他就会让我和你分手。”

  这父子俩真是亲生的,都是倔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