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沈泠寒的眼中映入一双黑色暗纹的缎靴。

  黑色缎靴上依然是那么干净利落,好似一尘不染,步伐也是那般沉稳,如同他的人一般。

  沈泠寒抬起头,目光掠过一袭黑色的滚金边锦袍,最后定额在萧瑾容轮廓分明冷郁俊美的脸庞上。

  两人都止住了步伐,相对而站,面对着眼前既熟悉,又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变得陌生的人。

  沈泠寒虽然没有萧瑾容高大,但腰杆永远都是玉立如松,不输萧瑾容挺拔冷峻。

  此刻,萧瑾容一双眼瞳像滩浓的化不开的墨,漆黑的似乎不透一点光亮,幽暗深邃,从看到沈泠寒的那 一刻起,目光便一直定在沈泠寒身上审视着。

  审视着这个让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人,审视着这个让他思念的都要发疯的人,审视着这个冰冷绝情的 要一剑刺死他的人。

  然而,爱.欲与思念已经让他忘记了胸口上伤口的疼痛。

  自那日山林中混战一番后,萧瑾容伤的很重,便一直卧床养伤。

  今日是立冬,探子将沈泠寒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萧瑾容。

  萧瑾容从探子口中知道了沈泠寒今日穿着一袭秀金红色长袍,金冠玉带,一副倾城之姿,正心情愉悦的 与宴商珂在营帐中擀面,包饺子。

  而当时得知这一切的萧瑾容,心痛的简直要裂开了一般。

  为什么他期盼,想与他做的事情,他却要与旁人去做,还要那般的愉悦幸福!

  萧瑾容心烦意乱,无法在床榻上修养,急切的想见到让他心心念念,又恨之入骨的人。

  二人站了许久,在爱恨情仇中煎熬着。

  终是沈泠寒提起了步伐,因为还有另一个人在家中等着他归。

  沈泠寒提步从干净的青石路迈到了一旁泥泞的土路中,想绕开萧瑾容回到帐篷中陪伴痴痴等待他的人。 可是沈泠寒迈出步伐的同时,萧瑾容也迈出了步伐。

  他故意挡住了沈泠寒的前路,去阻止沈泠寒归家中,陪伴那个心悦他之人。

  沈泠寒眼神凌厉的瞪去了萧瑾容,“让路,朕要回家。”

  有商珂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回家! ”萧瑾容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字。

  旋即阴郁的眼神逼向了沈泠寒,“你没有家,你只有囚笼,你的下半生都要被关在囚笼中,为欠下的债 去赎罪。”萧瑾容像是念着诅咒一般的对沈泠寒说道:“你欠我的,必须要还!”

  他已经违背母亲的意愿,让九泉的父亲伤心,成为不孝子,不去杀他了,他还要他怎么样?

  就这般的不知好歹!

  沈泠寒感觉萧瑾容的话很可笑。

  他道:“你听好了萧瑾容,这是朕最后一次对你说,朕不欠你的,朕也没有下半生,朕已经看过许多医 师了,他们都说朕已无药可救,必死无疑。”

  沈泠寒态度坚定决绝。

  “朕劝你不要再打夜南峰的主意,朕不会因为苟活,就去食了他的心脏,宣晋侯的你也别去妄想。”说 到此,沈泠寒忽然笑了,一字一句的“朕可以吃你的心。”

  沈泠寒忍着右手腕的疼痛,笑的让萧瑾容看起来开怀又血腥,看不出他内心有多痛。

  “朕就像那食人血肉的魔鬼一般,把你那一颗血淋淋鲜活的心脏,一块块的扯下来,狰狞的吃着......”

  沈泠寒无法在说下去。起步就要走,却被萧瑾容紧紧抱住。

  他道:“你好狠的心,我是不会将心给你的,我宁可毁了我的心,也不会给你,让你与宴商珂去长相廝 守,我要报仇,看着你痛苦,我才能高兴。”

  沈泠寒手腕上有伤,他没法挣扎。

  尤为此刻路上并没有其他人,二人自从碰面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会给自己机会,让自己去大声喚人。

  不过沈泠寒知道萧瑾容不会把自己带出军营,更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因为他身上的伤势不容许他碰自己。

  此刻,沈泠寒用那只完好的手,去狠狠的捶打萧瑾容受伤的胸口。

  同时有一件事让沈泠寒一直无法想通,他的那一剑分明是精准无误的刺进了他心脏的位置。

  可他为何还会如此好好的活着?

  上一世,他被他一件刺穿心脏后,也只是勉强撑了不到半盏的时间,便在极度痛苦与不干中,断了最后 的_ 口气。

  “嘶......”萧瑾容闷哼了一声,胸口上的伤口被沈泠寒捶打的撕裂开来。

  萧瑾容被气的脸色铁黑,一气之下手去捏沈泠寒受伤的手腕,来了个以牙还牙,毫不退让。

  “啊......”沈泠寒被痛的顿时泌出一身虚汗来,浑身都被痛的颤抖。

  “都说了你是斗不过我的。”萧瑾容指尖一松不再捏沈泠寒那只受伤的手腕,同时也防备着不让沈泠寒 袭击到他胸口上的伤口。

  沈泠寒被痛的浑身无力,虚脱的蹲在了地上,却还是倔强的质问萧瑾容,“说,你找朕要做什么?”

  萧瑾容目光盯在沈泠寒那只受伤的手腕上。

  “那日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没有彻底折断你的手臂,所以......你伤的有那么重? ”略顿“还是你太矫

  情了!”

  山林中那日萧瑾容虽然收了力度,但他却没有去考虑沈泠寒的身体因为常年被蛊虫吸食,已经是极为脆 弱了。

  蛊虫在他身体中寄生,成长,便需要吸食沈泠寒体内的营养。

  所以沈泠寒现在虽然是最鼎盛的青年时期,但实则他无论是骨质,还是愈合能力都已经步入老年衰竭时

  可这些萧瑾容并不知道,沈泠寒更不想告知萧瑾容,去博取那可怜又卑微的同情。

  此刻沈泠寒冷笑一声,“朕就是矫情了,朕生来就是富贵命,能矫情为什么不去矫情!”

  “你......在故意气我。”萧瑾容垂眸望着蹲在地上的沈泠寒,眼眸中寒情也含怒,“起来。”

  沈泠寒虚脱的根本就起不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快放屁!”

  沈泠寒鲜少爆出口,上一次沈泠寒爆出口还是在十七岁那年。

  那时他与萧瑾容出宫游玩,被几个流氓骚扰,沈泠寒将几个流氓打的屁股尿流,还骂道:小爷的屁.股 已经名花有主了,可不是,也不是你们能觊觎的起的。

  此刻,听了沈泠寒爆出口,萧瑾容人又气又莫名的心里发软。

  遂他的声音也不由放轻放缓了下来,“起来,我要你......”萧瑾容顿了一下,“为我包饺子吃。”

  沈泠寒微微一愣,感觉自己不是听错了吧,但他又听的清清楚楚,旋即他讥诮一笑,伸出自己另一只没 有受伤的手,摊在了萧瑾容面前。

  “你也把朕这只手打断了吧,朕宁愿两只手都被你打残了,也不会为你捏出一个饺子的。”

  “你哪里来的那么恨我! ”萧瑾容无奈至极,神色悲愤,“从始至终都是你对不起我,拥有享受着本该属 于我的一切不说,你还背叛了我,去与宴商珂廝混,颠鸾倒凤做着淫.荡放.浪的事情,还狠毒无情绝情的偷 袭我,一剑要刺死我。”

  萧瑾容抬手指着自己,“而我呢?却一而再再三的容忍着你!去想办法治疗你体内的蛊虫。”

  说到此,萧瑾容用提醒的口吻对沈泠寒说道:“当年在你体内下蛊虫的人不是我,你是知道的,是沈止 曦,我一直对你都很仁慈,沈泠寒你别逼着我对你真的狠下心来。”

  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够狠!莫非要让他永世都不得超生才算狠吗?沈泠寒都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是什么心 情了,只觉的这人有多臭不要脸,他不求他有丝毫悔过,他却居然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他的身上了。

  蛊虫!虽然不是他亲自下的,但若没有他的纵容,与沈止曦的狼狈为奸,自己又岂会这般被蛊虫折磨了 五年,最后还要死?

  此刻沈泠寒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了,他太不值得了,他太不值得的在这人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心神了。

  萧瑾容见沈泠寒半晌不说话,不愿与他言语,讥讽的说道:“你不要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有多神圣,而 贬低我,这个世界上每个灵魂都半人半鬼,倘若会读心术,去知心声,谁都没法看。”

  沈泠寒猝然抬眸问道:“那你可知人生有八苦?”

  萧瑾容愣愕住。没想到沈泠寒会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沈泠寒见萧瑾容不说话,又道:“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 不得苦,五蕴炽盛苦。

  我等世间之人,难脱八苦。”

  沈泠寒眼神犀利的盯着萧瑾容,“而你却总是认为自己是世间最苦,最不幸之人,满心对这个世间的怨

  念!”

  沈泠寒长叹了一口气,忍着体内蛊惑躁动啃噬他心脉的剧痛,继续道:“人生总是苦乐参半,知其乐, 忘其苦。明其心,苦其志。追其型,忘其意。所说,所想,所做,所为,所用,所弃,所喜,所怨,所忧, 所虑。皆为人之五行,心志之所发......”

  “够了。”萧瑾容打断了沈泠寒的话,怒斥道:“我不需要你用一副悲悯苍生的姿态为我礼佛。”萧瑾容 情绪异常激愤的又补充道:“我更不需要你惺惺作态的来可怜我。”

  “朕从不去可怜人,因为朕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朕从来不去可怜人也不需要别人来可怜,朕此 刻对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不要认为自己很可怜,把你对自己的可怜,化作伤害所以人的利器,然后还 理所应当,怨天忧人,认为这世间只有你一个人是对的,你就该这样去做。”

  明天开始小白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