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闻舟紧紧抱着他。

  “不说了。”

  他安抚的拍着谢初沅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般哄着他:“宝宝睡觉。”

  “明天我们去拍结婚照好不好?”

  谢初沅埋在他怀中,闷闷的应了一声。

  阎闻舟仔细看着怀中的人,等到谢初沅真的睡着,才调整了一下姿势,吻着谢初沅的眉眼。

  *

  阎闻舟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不在床上。

  他警觉一瞬,立刻寻找谢初沅的身影,身边却是皑皑白雪,什么都看不见。

  阎闻舟站在山里。

  这里冬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厚度几乎要淹没脚踝。

  寒风吹过,带起地上还没有凝固的雪花,打在脸上,凛冽而又刺痛。

  阎闻舟握了握拳,却发现自己似乎不能算是一个人。

  他整个身体呈现着半透明的状态,好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又好像,在梦中一般。

  阎闻舟还没有来得及发现更多的事情,几道细碎的低语就传入他的耳中。

  山路上走下来一个妇人,她头上裹着厚厚的布巾,只露出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

  左手挎着一个巨大的菜篮子,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来。

  她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隔得太远,阎闻舟只能听到声音,却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没一会那个妇人走过阎闻舟面前,她似乎根本看不见阎闻舟这个人一般,径直往前走去。

  阎闻舟却听到了她口中的话。

  那个妇人不断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娘也走投无路了。”

  在一个拐角处,那妇人终于停下了。

  妇人面前停了一辆拉货的木头推车,另一个穿着厚实的女人站在推车旁边,车上还堆着几层棉被。

  阎闻舟控制不住的抬步朝那边走去。

  裹着头巾的妇人将菜篮子上面的那层棉布拿下来。

  篮子里面不是野菜也不是粮食,骤然接触到寒冷空气的婴孩啼哭起来。

  孩子生的很好,皮肤白嫩,与山上长出的黑小子不同。

  推着车的女人看起来很满意,示意妇人将孩子放进推车内。

  妇人照做。

  小孩子闭着眼哭着,很快被棉被盖上,将小孩子的声音掩住。

  女人拿着装小孩子篮子,从推车末尾,装了整整一篮子鸡蛋和大米递给那个妇人,随后推车离开。

  而妇人也满脸欢喜的将食物带了回去。

  阎闻舟突然觉得心冷。

  他有种不真实的猜想。

  刚刚那个孩子,是谢初沅说不出来的过去。

  阎闻舟跟着推着车的那个女人走了。

  没有多久那女人就回到一件砖瓦房内。

  这里的人看不见阎闻舟的身影,阎闻舟也不能与这里的人交流。

  他看见,整个房子内,已经有了十几个看起来不过一岁不到的婴儿。

  这是一个贩卖儿童的团伙。

  没多久,这个女人的同伙回来了,又带回来了几个婴儿。

  房间内有一个婴儿哭了起来,很快接二连三,整个房间全是婴儿的哭声。

  被女人来带的那个孩子,因为长得最干净漂亮,放在了一个透明的保温箱内。

  没多久,门外来了一辆更大的货车,将这些婴儿全都带进了货车内。

  阎闻舟从始至终一直站在那个不哭也不闹的孩子身边。

  他摸不到孩子,孩子也看不见他。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货车开过公路,将这些用粮食换来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卖给了山外面村里的人。

  谢初沅运气不知好还是不好,他被卖给了唯一一个出了一百块钱的城里人家。

  那时候的一百块钱,已经算是巨款了。

  那女人数着钱,招呼着同伙,赶往下一个山头,接着做这这种见不得人的生意。

  谢初沅被带进了大房子里面。

  里面的女主人,结婚三年肚子还没有动静,她婆婆就操办着,买了一个回来。

  那女人看见谢初沅的时候,终于崩溃大喊大叫了出来。

  她就是不想要孩子,她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躺在襁褓里面的婴儿不知道自己将要遭遇什么,只是眨着忽闪的黑润眼睛。

  阎闻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拳头却攥得死紧。

  谢初沅自从到了这个家庭之后,这个女人就在不停地发疯。

  她婆婆早就因为她没有生育,心中对她十分不满,想让她将谢初沅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

  但是那个女人不同意。

  两人争吵不断,半年后终于离婚。

  谢初沅就这样一岁了。

  那个婆婆将孩子带过来,却不打算照看,他父亲更是每天工作,家门都不进。

  有时候小小的谢初沅连一顿饭都吃不上,更别说奶粉了。

  原本的女人不能接受自己有孩子,家里连任何小孩子用的东西都没有。

  谢初沅差点饿死,好在他爷爷还会给小孩子喂点稀饭。

  阎闻舟看着自己的手一遍遍的穿过杯子,茶盏,却碰不到任何一点,也改变不了任何一点。

  很快家里再娶了。

  新来的女主人在知道谢初沅的身份之后,并没有介意,反而照顾了起来。

  反正只要不是她丈夫的儿子,也没有正规的收养手续,对她都没有威胁。

  她只是随意的一点怜悯,便让这个本该因为营养不良的孩子活了下来。

  没多久,她怀孕了。

  整个家庭为了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费尽了心思。

  自己儿子的孩子,与外面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怎么可能相提并论。

  十个月后,谢初沅两岁了。

  而女主人肚子里面的孩子也出生了。

  生出的也是一个儿子。

  婆婆十分高兴,整天围着自己的亲孙子照顾。

  谢初沅从小便不爱说话,在亲儿子出生之后,家里有他一口饭吃已经是不容易。

  他知道,家里没有人喜欢他。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坐在房间内一个不起眼的小板凳上,不哭也不闹。

  但这并不够,亲生儿子的尿布,奶粉,玩具,甚至各种早教班,兴趣班,全都要花钱。

  而谢初沅也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

  幼儿园一个孩子的学费,便已经是不便宜,而他们的亲孙子更是要上私立学园,花的钱更多。

  他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孙子,看谢初沅更是哪里都不顺眼。

  婆婆思来想去,将两岁多的谢初沅,带着扔在了偏远处的福利院门口。

  临近开学,八月底的天气,谢初沅被孤零零的仍在铁锈的大门口。

  太阳很大,周围空空荡荡。

  谢初沅站在地上,无助的看着这陌生的一切。

  阎闻舟蹲在他身边,伸出的手却一遍遍的穿过谢初沅幼小的身子。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