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元顿了一下, 这才和顾今停对上视线。

  顾今停太迟钝,不管他怎么暗示都毫无知觉。所以他从没想到顾今停会…在这种情况下问出这个问题。

  沈思元几乎在犹豫。

  顾今停忽然能察觉到他的喜欢这就是个危险信号,一定是之前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有人提醒了顾今停,或者是顾今停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但现在一定不是什么告白的好时机。

  可顾今停都这样问了,沈思元如果否认, 那就和完全掐灭这段感情无疑。

  顾今停只是不通情爱, 但他不是笨蛋。

  沈思元一犹豫顾今停就知道答案了。

  顾今停率先移开视线,什么也没说,单手抽了张纸握在手里, 正想出门犹豫了一下转回身来。

  “师兄, ”顾今天喊他:“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肚子吗?”

  沈思元怔了一下,立刻想到顾今停说过的, 关于“怀孕”和“孩子”的话题。但还是点点头,思索两秒后自己将衣摆掀起。

  沈思元露出紧实腹肌还不够,恍若不知道自己早已春光乍泄般继续拉开衣服,几乎把衣摆掀到胸上——被顾今停迅速拉回了下来。

  顾今停沉默着很轻很快的瞥了沈思元一眼, 什么话都没说, 像平静的台风眼,只是默默将手贴上沈思元的小腹。

  沈思元随着顾今停贴上的触感僵了一下, 但很快放松下来,任由顾今停在他小腹上试探的摸索按压。

  平坦顺滑, 完全不像藏了个手心大小的宝宝的样子。顾今停这才收回手,又看向沈思元, 悄声说:“师兄, 对不起。”

  沈思元下意识露出一个风流清华的笑,想要把事态拉进自己熟悉的领域, 但还没等他张口,顾今停就转身逃似的从门口钻了出去。

  嘉措已经把桌椅碗筷全都准备好,顾今停默默坐到餐桌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开始吃饭。

  沈思元给他带的早餐涵盖天南地北,什么都有。顾今停有忌口在身,再加上没什么胃口,只从中挑了几样试。

  顾今停很少在早餐里吃到饺子,提起性质吃了两口觉得腻,换成蒸排骨还是觉得恹恹的,干脆撂筷子看着嘉措吃饭。

  徐玄应和沈思元落座后都各怀鬼胎,心思不在吃饭上,嘉措倒是不受影响,胃口极好。

  顾今停把他当作现场吃播,也跟着又塞了两口,最终还是下了桌瘫倒在沙发上。

  顾今停只是觉得荒谬又怪诞,好像他什么时候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虽然和他原本的世界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顾今停瘫在沙发上发呆,如芒在背。

  如果只有徐玄应一个人的话还好,但再加上沈思元,这分量就足以将顾今停压垮。

  顾今停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从前的经验就是拒绝并且远离。顾今停从前一直认为喜欢是很浅薄的事情,只要遭到冷待就会慢慢放弃。

  但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不是拒绝远离就能处理的了的。

  顾今停没有办法认为自己在这段关系中没有错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徐玄应喜欢他真的只是因为喜欢他,那么沈思元也喜欢他是为什么?

  难道他在这段关系中,真的没有给出一些特殊的信息或是什么奇怪的讯号……

  让他们认为“喜欢他”也是可以的?

  现在的结果他真的没有责任吗?

  顾今停反省自己反省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这种事情如果按照这种思路继续想,把过错全怪到自己头上的话,不就是在自我Pua吗?

  顾今停叹了口气,转身看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清澈湛蓝,一朵浓厚雪白的云从天空上飘过晃晃悠悠被风吹着走。

  顾今停盯着这朵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有人坐在他身边,这才回头,是嘉措。

  嘉措坐在他身旁,仍旧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安静的看着他想了想问:“今天…可以出门吗?你想去哪儿玩,或者这儿有没有什么休闲室之类的地方?”

  “我陪你一起。”嘉措说。

  顾今天看着嘉措,没有说话。

  昨天他确实很想去玩,觉得自己只是轻微脑震荡不算什么大事儿,仍旧可以带着他们一起上山下海。

  虽然不能做一些剧烈的运动,但他们可以去安静的地方,逛逛博物馆或是逛逛水族馆,别的不说,玩的地方顾今停知道的最多。

  但顾今停现在一点兴致都没有,甚至他能坐在这儿就已经很努力了。

  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顾经停坐卧不安。

  好像徐玄应和沈思元立刻就从他的好兄弟好师兄变成了要掏他心挖他肝的恶魔一样。

  顾今停只想离开,不愿意跟自己的压力源呆在一块儿。但是这里才是他的主场,他没有理由抛下其他人离开这儿,只好压抑着自己坐在沙发上。

  偏偏徐玄应和沈思元很快吃完饭也坐了过来,一个个看起来都在努力找话题想要说话。

  顾今停虚虚看着对面发呆,正想着该拿什么理由来填塞,就听见有人在门口敲了两声之后,推门进来。

  护士端着一个小托盘里面放着一些医疗用具,放到了床头柜上。

  顾今停顺理成章地摆脱了问题,做到床边伸出手,让护士给他量血压。

  这个护士看起来和蔼可亲,看顾今停的眼神也充满慈爱,好像知道他是为什么进院的。

  对了一下他的名字和基本情况之后,护士嘱咐他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最好静养。

  顾今停老老实实地答应了,想了想又问护士:“那我能去楼下公园逛逛吗?”

  “怎么想去公园逛,热不热呀?”护士笑眯眯道:“隔壁有影音室、乐高室什么的,你们要是闲着无聊可以去看看。”

  “我们这儿的小孩都喜欢。”护士说。

  顾今停在护士走出门之后立刻也跟着起身,简单和其他人打个招呼就往外走,他倒不是对影音室或乐高室有什么兴趣,只是想要摆脱现在这个尴尬的环境。

  影音室和乐高室都在走廊的尾巴,顾今停在门口看了看,最终进了乐高的门。

  乐高室里摆满了一张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形形色色的乐高积木。房间里坐着两三个小孩各占据了一张桌子拼乐高。

  顾今停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发现他们拼的乐高各有特色,但都很精妙,干脆也占据了一张桌子,在桌面上划出了一大块范围开始建造起自己的乐高庄园。

  过了几分钟,嘉措也跟着过来,见顾今停在认真的玩乐高,也在他身边坐下找了张桌子一块拼。

  徐玄应和沈思元倒是没有跟过来,顾今停拿蓝色积木铺地的时候分心想到,他们俩应该在病房里看出了顾今停和对方的异常,于是留在病房里互通有无。

  但顾今停也仅仅是分心想一下,很快就把他们抛到脑后,聚精会神地开始继续组建他的乐高庄园。

  这种事情很消磨时间,一旦认真玩起来立刻就没有时间概念。况且顾今停只有一只手可以自如的活动,可以说是难度翻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直到有一个人影在他面前坐下。

  顾今停愣了一下,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个味道太过熟悉,顾今停抬起头看着对面明艳的女性,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轻轻喊她:“姐姐。”

  顾今麟只是微微颔首,因为顾及着乐高室里的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建筑自己的世界,所以不好高声聊天,也跟着小声道:“继续吧,我看跟你玩。”

  顾今停点点头,他的乐高庄园已经有了雏形,正在朝着自己脑子里的设计图继续努力为自己的庄园添砖加瓦。

  顾今停搭积木不如那三个小孩精巧,但是他搭出了一整个庄园,从房屋到树木,甚至城墙外还有护城河。

  过了一会儿顾今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了,等顾今停抬起头时,只剩下淡淡的香味还留在原位。

  顾今麟听到顾今停受伤的消息,顺从顾今停的安排一早就来看自己的弟弟,没想到顾今停不在病房里。

  比起顾今酣,顾今麟对自己弟弟的风流韵事多有耳闻,似有若无的听到里面两个人的对话后,仅在病房门口看一眼,顾今麟就知道他们分别是谁。

  顾今麟不在意他们是谁,只是敲了敲门发出点声响引起屋里两人的注意后直白的下了驱逐令。

  顾今麟心细如发,瞧上两眼就知道现在的情景是怎么回事儿。

  雷厉风行的宣布:“今停不想见的人没有留下来的意义。”后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滚蛋。

  顾今麟和顾今停也只有五分像,或者说她和顾今酣更像一些,如出一辙的锋利。顾今酣的锋利上还掩着一层肆意风流的虚假面纱,顾今麟的锋利则融合了高贵凛然和风情万种。

  明目张胆的危险和美丽。

  徐玄应老老实实跟在沈思元背后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回过头看着顾今麟,低头喊她:“麟姐。”

  徐玄应和顾今停一块儿长大这十几年里,见过顾今麟的次数数不胜数,顾今麟也无数次从顾今停口中听到徐玄应的名字。

  “我去和今停说一声。”徐玄应在顾今麟面前垂下头:“我不和今停说一声就走的话今停会不高兴的。”

  顾今麟眯了眯眼睛,对顾今停的青梅竹马还是有几分耐心,最终默认了。

  徐玄应站在乐高室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顾今停单手拼乐高。

  顾今停一只手很不方便,尤其是拼一些精细的零件的时候总是得想方设法才能拼好,但顾今停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认真又投入。

  知道顾今停突然福至心灵般抬头,这才看到了悄无声息站在门口的徐玄应。

  顾今停就这么坐着和他对视了几秒,这才垂下眼站起身走到门外,和徐玄应一起站到走廊的最顶端问他:“怎么了?”

  徐玄应站在犹豫了一会儿自己该说什么,就听见顾今停倏地抬眸看向他,忽然问:“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

  徐玄应被顾今停这句话砸懵了,问道:“什么样的?”

  “你有没有一些…”顾今停想了想说:“设想?如果我和你恋爱,我该做什么?”

  “?”徐玄应敏锐的察觉顾今停这绝对不是松口要和他谈恋爱的意思,迟疑道:“我没有希望你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做你自己。”

  顾今停闻言扫了徐玄应一眼,接着很快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蓝的出奇,从顾今停这个角度看过去一丝白云都没有,阳光毫无保留的照耀万物。

  顾今停也不知道在瞧什么,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脸,仍旧压抑的紧绷着,说出来的话却有意识的放轻松:“我们是朋友的时候,我做我自己,和我们是爱人的时候,我做我自己有什么区别?”

  徐玄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上前抱住了顾今停。

  顾今停的胳膊还吊在胸前,徐玄应只紧紧抱着顾今停的肩,几乎是一个交颈的姿态,在顾今停耳旁说:“对不起今停,我不该让你知道的。”

  他想过顾今停会生气或是伤心,但没想过顾今停会这样恐慌无措且混乱。

  “你为什么道歉?”顾今停知道自己几乎在胡搅蛮缠:“喜欢我是一件值得道歉的事情么?”

  “这话又是从哪儿来啊?”徐玄应苦笑,依旧紧紧抱着顾今停没松手:“只要你希望,我可以做你的任何关系。”

  “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审判,”徐玄应蹭着顾今停的脸颊:“我在期待你的豁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