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雨露君恩>第二十八章 怕死罢了

  东宫殿外放着两个大缸,缸里栽了荷花,雨打荷叶,将飘无所依的花瓣打的四分五裂。

  薛琅靠在殿门前,隔着长廊静静望着。

  太子在他身后道,“明日休沐,今夜在我这歇了吧。”

  薛琅侧过脸,“多谢殿下。”

  “天已经晚了,偏殿来不及收拾,你同我一起睡可好。”

  薛琅果然没有拒绝。

  他对这方面简直迟钝,又或是他从不防着男子。

  太子至今都摸不清自己的心绪,他想薛琅能每日都进宫来,他喜欢跟薛琅下棋作画的日子,他抗拒赐婚,却从未想过原由。

  他是大楚太子,未来的天子,自小受到的熏陶都是治理朝政,断理明世,至于感情,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私情束缚本就不是他应想之事。

  从前他只是想跟薛琅待在一起,最近却越来越不对头,哪怕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沈云鹤,他也从未有过要去触碰的念想,但对薛琅,他就总想靠的近一些。

  “兰玉。”太子望着他,忽然道,“你可有喜欢之人。”

  薛琅摇头,“没有。”

  “那你可想过日后会娶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能助他往更高的地方爬的名门贵女。

  薛琅淡淡道,“臣只一门心思效忠太子,至于儿女私情,未曾想过。”

  夜深了,他眉眼间染上了倦怠之意,刚想灭了灯睡觉,门外忽然传来宫女的声音。

  “四殿下,太子已就寝了,殿下——!”

  殿门忽然被推开,接着一个身影踉跄着进来,因为走得急,脚下不稳,直接扑倒在薛琅身前。

  宫女急急的跟进来,“太子殿下,薛大人。四殿下执意进来,奴婢拦不住。”

  闻景晔是在外头淋了雨的,身上尽数湿了,伏在地上弯下去的背脊竟有些可怜。

  毕竟是堂堂皇子啊。

  薛琅有些愕然,不知道闻景晔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老四怎么来了,”太子走过来,迟疑地打量着闻景晔这一身狼狈,“老四,你这是……”

  “皇兄,”闻景晔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道,“母妃将我从宫里赶了出来,如今宫门下钥,臣弟……无处可去了。”

  太子心知肚明,慧贵妃小产后一直苛待闻景晔,但闻景晔从未在外头说过她一句不好,这样的心性实在难得。

  “我叫人给你把偏殿收拾出来。”

  “多谢皇兄。”

  太子又让宫女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衫。

  闻景晔走的时候,回头望了眼薛琅,似是随口一提,幽幽道,“薛大人不走吗。”

  臣子与太子同寝一室传出去毕竟于礼不合,太子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压了下来,沉默半晌,搪塞道,“我还有些话要同兰玉说。”

  闻景晔又看向太子,“臣弟告退。”

  太子拉着薛琅说了会儿话,薛琅哈欠连连,面上都浮现出了倦怠,太子只能让他离开。

  入了夜,薛琅熄了蜡烛,不一会儿便睡熟了,只是睡着睡着,身侧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动。

  薛琅疲惫的紧,并未睁眼,只转了个身,便又睡去了。

  深思多梦,周遭声音嘈杂,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囚在一个牢笼中,笼子很矮很窄,窄到他只能蹲在那,连换个姿势都是奢侈。

  那些如隔了水幕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他终于听清了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他们说,“薛琅,你不得好死。”

  他们又说,“薛琅,你猪狗不如。”

  接着是一阵马蹄声,他蹲在笼子里,视线只能看到赤色马蹄以及垂在边上的长枪柄。

  眼看着那长枪越来越近,他想喊,想挣扎,可笼子越收越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裹挟着他的喉咙,带出一串刺目血光。

  薛琅猝然惊醒。

  可脖颈处的窒息感依旧存在,他伸手过去,竟然摸到了一截温热的手臂。

  薛琅背脊发寒,猛地坐了起来。

  “兰玉,兰玉。”

  有东西发着抖钻进他怀里。

  薛琅一把掀起床帐,借着透过窗子进来的微光才隐约看清这人的面孔。

  薛琅咬牙推了他一把,这一下力道不小,直接把人推到床头,发出不小的闷响。

  “闻景晔,”他怒道,“你抽什么风!”

  闻景晔面色发白,眼神泛空,他抖着嘴唇指着外面道,“我有点怕。”

  薛琅不耐,“你怕什么。”

  话音落,忽而一道亮光闪过,照的殿内陈列明晰,光亮暗下后,雷声骤起。

  轰隆隆。

  宛如地动山摇般的绝境声响。

  闻景晔早在打闪的时候就扑进了薛琅怀里,他听见薛琅说了句话,但没听清,被后来的雷声掩盖住了,猜应当是骂人之流的。

  “七岁那年,母妃发疯打了我,又将我赶出去,那天的雨也这么大,我蹲在墙角淋了一夜,第二天回去时,不敢进去,就在门口喊母妃,没人应,我偷偷推门进去,看见她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动也不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

  闻景晔埋在薛琅怀里,声音闷闷的,“之后几天,母妃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青,而且有很多飞虫围着她,她一直没醒过。我饿了,就去喊她,去拽她,她不理人。”

  薛琅垂眼看着那比自己个子还高的人小猫儿似的缩着,冷淡道,“她死了。”

  闻景晔顿了顿,涩声道,“嗯,她死了。”

  “从那以后你就害怕打雷?”

  平静的陈述,甚至有些不解。

  闻景晔仰起头,哪怕天色暗着,他仍旧能看到薛琅的脸色。

  冷漠到极致。

  闻景晔心中轻笑。

  果然打动不了他。

  卖惨只会降低薛琅的戒备心,却无法勾起这个人一丝一毫的同情。

  兰玉啊,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任何害怕都是有缘由的,”闻景晔悄悄勾着他一缕头发在指尖玩绕,语气诚挚,“你呢,你害怕什么?”

  薛琅轻轻眯起眼,如毒蛇缓慢地吐着蛇信,“我?”

  闻景晔抚摸着他的后背心,以平静的,诱导的语气问,“兰玉这样害怕,是做了什么梦呢?”

  薛琅静了片刻,不甚在意道,“怕死罢了。”

  他嗤之以鼻,“世人皆怕死,有什么好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