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在王洲的冷眼旁观下,被谷茂查出来的网中之人,或是病故、或是养病、或是忌讳,总之因为各种缘由,尽皆消失在朝歌城众臣府邸中。

  许是因为每个府上动静都不大,也或许涉事之人太多,外界竟并未生出什么流言。

  就这样,杨家之事,犹如一颗石子掉进水塘,荡出几圈涟漪便恢复了平静。

  而后宫之中,整张大网被连根拔起,有过之人狠狠责罚,无过之人则被送往其他城郊,或是与庶民婚配,或是自己立户过活。

  唯有杨贵妃还与杨家有关,然她禁足在馨庆宫,一心教养武庚,宫中波澜平息得比前朝更快。

  然后,女侍卫队终于抽调出人手,与部分男侍卫同行,被王洲安排进入四方边关军营。

  王洲的目的,是让他们以高超的武力值,以及磨坊配套养殖场提供的肉蛋为利器,整顿军营军纪,建立爱国爱家爱民的军营教育体系。

  同时,因人手不足、煤炭缺乏而无法扩大生产的钢铁,也有了新转机。王洲令方贵带领众多经过考验的新侍卫,前往矿山附近修建钢铁坊。

  在四大关隘之内的庶民中招收工匠,学习制造各种铁质农具,再招收壮丁,利用煤渣制造蜂窝煤。

  在庶民铁匠足够之时,方贵将会带人钻研新式兵器,然后暗中送往闻太师处。

  反正他跟天道都撕破脸了,他只要注意着不要再被天道算计就好。

  那这场在原著之中持续十多年的战争,能尽快结束就不要再多拖延一天。

  不仅因为战争劳民伤财,只算算那几十万大军回归本家之后,能多种多少田地、增加多少工匠、新添多少人口,王洲的口水便止不住地要往外流。

  不过如今一切都还早,需要时间慢慢酝酿,故而发出各项命令之后,王洲的日子就变得平淡下来。

  几位才人在殿中为王洲执笔之事,朝歌群臣也从初见时的目瞪口呆,渐渐变得习以为常。

  这日王洲结束理政,从文书房离开,结束汇报的比干却是跟了出来。

  被侍驾官提醒,王洲驻足转身,“王叔随孤而出,可是有何要事?”

  “并非要事,只是臣早有耳闻朝歌城外粮食增产,念及臣之封地,向来产粮不丰。”比干垂头,面上带着几分踌躇犹豫,“思来想去,仍是向大王求助来了。”

  王洲迟疑地试探,“不知王叔希望孤如何相助?”

  比干一脸期盼地问,“臣听闻同族子谧麾下最擅种植,可否容臣那几个不肖子,随他学习学习?”

  “让兄弟们学好本事,管理封地,不错不错。”王洲脸上带笑,微微颔首。

  “并非如此。”比干摇头,脸上带出几分羞赧,“若他们学得不好,自然是该回去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若他们有些天赋,习得了本事,还请大王能给他们个差事当当。”

  他轻声叹息,“一家子兄弟,全指着那一块封地过活,可并非长久之计。”

  更何况,从大王这些时日的动作,比干看出来,大王似乎对诸侯封地有了别的想法。

  只从朝歌与崇城的增产和新奇有用的农具,比干就确信,大势在大王。

  不过从去年开春,大王仁爱有余,却失了威慑。幸有前些日子杨家之事,大大昭示了大王的威仪。

  既已预见了未来,心中认为的短板也被补齐,比干索性直接投诚。

  看子谧如今的状态,哪怕仍旧只是个公田管事,若真在外巧遇,朝中重臣又有谁不以礼相待?

  子谧不过是大王同族,自己的儿子却是大王近亲,若有了才能,比干不信大王待他们比子谧差。

  听出了比干的深意,对自己被王室排斥感触越发深刻的王洲,心中也很是畅快,“王叔家的兄弟自然都是好的,只是人各有所长,擅文擅武擅书擅画皆有可能。”

  “便如施丹娘施才人,当日报考侍卫队,回回训练吊车尾,如今为孤伺候笔墨,那一手字无人能稳胜于她不说,时而说出的分析竟比许多朝臣更精辟。”

  举了个例子,在比干脸色有些灰败之时,王洲却转了口风,“兄弟们向学孤定然欢迎,只是若着实无此天赋,也希望兄弟们可以及时改道。”

  “只要有能为,并愿意为孤效力,他们定是众臣中的头一份,所有可以胜任的差事全都他们第一个挑。”

  有用的打工人,王洲从来不嫌少,但是不懂装懂的家伙他半点不需要,德不配位更是想都不要想。

  比干同样听出王洲话中的深意,本以为作为首个投诚之人,可以为儿子交换到几个重要位置。

  没想到大王竟是半点不松口,只肯拿点细枝末节的东西做交换。

  那他要因此继续一条道走到黑?比干的心底发出这样的疑问,然后他做出决定,“有了大王这话,明日臣便将他们送到城外去。”

  “不用那么急,”比干愿意投诚,王洲自然也要给面子,“先往侍卫营练一阵子,若有天赋,直接去军中岂不更好?”

  比干一愣,真心道谢,“一切但凭大王吩咐。”

  已有几代商王不肯容同族入军中,而大王竟会松口,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然而面对这最易上升的途经,比干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投诚的心更真了一分。

  收服一员大将,王洲心情极好,待回到寿仙宫,收到李冉的玉令邀请时,他的心情更好。

  照例来到会客室,王洲的回信刚传过去,不一会,李冉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满脸的笑容在触及李冉面容时收敛了些,只因为此时的李冉,表情着实不太好看。

  “道友可是遇见了难事?”王洲关切地问道,“讲给我听听,或是能找找别的解决之法?”

  李冉垂眸,整个人极为失落,“我找不到那个族群了。”

  自从上回离开朝歌,李冉是一刻不停地往西走。然而来到那个族群曾经的所在之地,李冉不仅没见到族群中人,甚至连半点居住过的痕迹都没找到。

  他以为自己走偏了路,然而直到他将方圆百里都找过一遍,仍是没有寻到半点踪迹。

  虽已有了不祥预感,李冉还是不甘心地扩大搜寻范围。直到寻到了海边仍无所获,李冉才无奈地放弃寻找,返回朝歌。

  “你怎么这般傻?”王洲又气又心疼,“想想也知晓,会出现此种情况定是天道动了手脚,你何必一直与祂死磕?!”

  被骂了,李冉的脸色却好转了些,看着王洲的眼神柔柔的,带着几分歉意,“答应你的事情没做到,我失言了。”

  王洲撇撇嘴,柔声安抚,“罪魁祸首明明另有其人,你又何必心怀歉意?”

  “可是,我本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你眼中的言出必行、无所不能。”李冉垂头,面上带着几分落寞。

  王洲微微一怔,恍惚了一会,才笑着道,“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无所不能。你就是你,就够了。”

  李冉眼中有流光一闪而逝,配合地抬头绽出笑容,“不过我走这一趟,也并不算是毫无所获。”

  “你所获为何?”王洲好奇地睁大眼睛,想了想李冉去的是西边,试探地猜测,“是可口的果子和新奇的植株?”

  王洲相信,李冉若是一直寻不到目标,定会揣测其中缘由。即使往后不曾放弃寻找,定也会同时做些别的事情。

  而以李冉对他心怀歉意的状态,王洲认为李冉寻找他喜爱之物的可能性最大。而他之所想所爱,莫过于殷商未有之植株。

  他们的第一次深谈就是从植株开始,前不久李冉更是因植物对孔宣心生嫌隙,故而王洲认为自己的猜测至少有八成会成真。

  事实亦果然如王洲所料,在寻过原址方圆百里仍无所获之时,李冉心中便已隐隐有了此行无果的预感。

  只是未曾找遍所有地方,李冉心有不甘,不过在继续寻觅之时,他也多放了些心思收集陌生物种。

  他的小友喜爱这些东西,并有办法将它们发扬光大,造福民众,他出门一趟,有机会自然要带些回去当做礼物。

  此时听了王洲提问,李冉缓缓点头,“确实寻到一些异物,或许你会喜欢。”

  李冉首先拿出的是一串果子,拇指大小的果子犹如一颗颗紫色珍珠,圆润透亮,挤挤挨挨地攒成一团,果香飘散,让人止不住地分泌口水。

  “葡萄!”王洲惊喜地叫出声来,抬手便摘下一颗往嘴里塞。

  果皮微厚,酸甜多汁,一口下去,王洲便被酸得皱了眉。

  然而这并不能阻挡王洲对它的喜爱,这不左手翻找帕子吐皮和籽,右手却已经伸向下一颗葡萄。

  一连吃下五颗,王洲才意犹未尽地停手。

  旁边的李冉一直宠溺地笑看着他,此时配合地取出第二件物品。

  这回同样是果子,小拇指指甲盖大的蓝紫色圆形果实,活像一颗颗漂亮的蓝宝石。

  “蓝莓!”王洲再一次惊呼,毫不客气地再次上手。

  轻轻咬开果子,独有的清甜香气溢满口腔,同样酸甜却有别于葡萄的口感,让王洲同样一连吃下好几颗。

  第三件仍旧是果子,约莫有两个拳头大,外皮黄里透红,有一个个明显的小凸起。

  “石榴!”王洲同样一眼认了出来。

  然而石榴要剥皮,吃的时候还要吐那一颗颗的籽,王洲此时并无心碰它,继续拿眼望着李冉。

  李冉不等他催促,便取出两棵植物。它们根部有些像萝卜,颜色与叶子同呈紫红色,如同火焰一般,十分漂亮。

  王洲辨认了好一会,又求助光屏,多番对比,终于确定眼前这东西是甜菜!

  甜菜啊!和甘蔗并称两大制糖原料的甜菜!看来他的冰糖和白砂糖有希望了!

  王洲舔了舔嘴唇,抓起一棵甜菜,一脸惊喜地看向李冉,“道友,你果真厉害!不仅寻到好吃的水果,还能找到更为重要的东西!”

  “我只是看它长得漂亮,猜测你许是会喜欢。”李冉矜持地笑笑,然后忍不住好奇,“此物究竟有何用处,竟让你这般欢喜。”

  那三种果子都是李冉品尝过后,觉得滋味甚美才会给王洲带回来,不想在王洲眼中竟比不上这颜色艳丽却味道不佳的东西,定是它还有他不知晓的作用。

  王洲晃了晃手中的甜菜,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此物能制糖。”随后追问,“你可还曾带回其他物件?”

  知晓王洲已经没心思一一细看,李冉将自己带回的另三种东西全拿了出来。

  经过仔细辨别,王洲确认,李冉拿回的是芝麻、胡椒和核桃。

  “厉害!厉害!”王洲又是一迭声地赞叹,“你都不认识,但带回来的每一种都很有用。”

  李冉笑得矜持,唯有眼中的欢欣能展示出他对王洲的赞叹很是受用。

  “只可惜我手边种植人才不多,或许只能一种一种慢慢来了。”王洲目光留恋地在案上扫过,遗憾中又带着点期盼,“过些时日孔将军也要回来,若能找到玉米等物,眼前这些物件的种植还要继续往后排啊。”

  啊!这可真是甜蜜的烦恼!不过如今最重要的仍然是让庶民吃饱,其他所有作物都必须为粮食让步才行。

  又是这个孔宣!李冉暗暗咬了咬牙,心里冒出一个绝佳的主意,却克制着没说出口,他要等着给王洲一个惊喜。

  不过即使惊喜不能说,李冉也不愿意王洲继续念叨另一个人,他迅速找到另一个王洲一定会感兴趣的话题,“这回往西去,我发现了一户人家,与春美人所言极为相似。”

  “哦?”王洲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沉着脸问,“那户人家是何情况?”

  “家主贤名在外、四方拜服,主母宽和仁爱、无不称赞,家中子嗣众多却相亲相爱、手足情深。子嗣不仅无一庸碌之人,还能各司其职、尽展所长。”

  李冉一句一句复述着当初听来的评价,然后说出自己的理解,“只是家中并未听闻女嗣,然我观察之下,其府中有一片屋舍,阴气极盛的同时,笼罩着极浓烈的香气。”

  父亲名声极好,夫人宽厚仁爱,儿子严加教养,女儿不受重视、集中学习歌舞制香等,这些要素确实与春美人所言家族一一对应。

  但是,王洲沉吟,若不提女儿,这个家族的情况与封神原著中的一个家族亦是极为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