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美一事敲定,王洲又与诸侯你来我往说几句外交辞令,便赐四大诸侯于显庆殿饮宴,文书房众臣与武成王一同陪宴。

  而王洲则退至嘉善殿,静候宴会消息,因为今天是他定下来推出面食的日子。

  因石磨数量的缘故,之前几个月,面食仅供应几位道长与王宫有限几人。

  偶有些许失败品被庖厨所得,在朝歌城中也有些流言,没有实物现身,故而一直未成气候。

  王洲曾想过令驿馆向诸侯供应面食,却因雪盐火爆,放弃了这个念头。

  毕竟当时诸侯到得少,若面粉热度压不过雪盐,对他之后开磨坊怕是不利。

  而若在大宴之时呈上美味又新奇的面食,一者展现大商有诸侯所未有,二者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果然王洲成功了,没多久谷茂便来报,显庆殿所有面食早早被一扫而空,王洲特意命庖厨送往驿馆的面点,也得到众诸侯的大力赞扬,无比好奇食材及做法,火爆程度不比当日雪盐低。

  “好好好!”王洲开心地笑起来,他看向谷茂,“面粉来历可曾流传出去?又有几人记下面食做法?”

  谷茂努力翘起唇角,让尾音向上飘,“送餐之人一经询问,立刻便给了答案,半数以上诸侯皆命人记下面食做法。”

  消息令王洲振奋,但谷茂的表情和声音却诡异得令他心累,他认真地道,“你若不喜,不必这般勉强自己。你以真本事立足,并不需要靠脸和声音。”

  “多谢大王,只是,”谷茂微微低下头,声音轻了许多,“臣听说姑娘不喜欢木楞的男子。”

  是他自作多情了,王洲克制住抹一把脸的冲动,只觉得眼前面无表情的脸,都看着像在冒粉红泡泡。

  毕竟是自己的得力下属,王洲试图给他出主意,“你不要随便听风就是雨,要先探知那位姑娘的喜好,才能对症下药。”

  “探知哪位姑娘的喜好?”谷茂茫然地看向王洲。

  王洲惊了,“你不是有了心上人想讨她欢心?”

  谷茂无辜地眨眨眼,“我并没有心上人。”

  “那你听谁说的姑娘不喜欢木楞男子?”王洲更是不解,“又为何要做表情、改声音?”

  “石朵姑娘说的,”谷茂诚实地答,“我也不知为何,自然而然便想改了。”

  他就不该不分场合地八卦,他活该!王洲还是没忍住抹了一把脸,假装刚才无事发生,“城外田地情况如何?东、西、北方确能在后日完成春耕?”

  “西方、北方可以,东方略微有缺,但不会延误农时。”

  “柳岩和田禾可曾交接好事务、安顿好家人?”这两人是子谧田秸推荐,他亲选派往崇城之人。这次派人是他大计划的第一步,至关重要,绝对不容有失。

  “柳岩父母皆亡,其弟柳岸五年前便与柳岩一同跟随在子谧身边,一切自有子谧操心。柳岩手上只有西城耕地之事,结束之后便能出发。”

  “田禾是田秸次子,家中无需他担心,手上事务田秸已经交割妥当,这几日皆在给其父打下手,随时可以放心出发。”

  停顿了下,谷茂补充,“这二人一个父母双亡之后被退亲,对女子敬而远之。一个被长嫂难产吓得够呛,极为抗拒成婚生子。大王无需担心他们会被儿女情长所累。”

  他只是八卦一下,不是担心手下人有感情生活啊!王洲无语,认真地解释道,“孤不需要手下人断情绝爱,只要不害人不犯法不违公序良俗,一切美好的感情皆值得祝福。”

  “例如李……”谷茂试探地看向王洲,然后在那平静如水的眼神中,垂下眼睑。大王的私事,作为臣下不能探究太过,克制克制,不要好奇!

  王洲权当方才谷茂没开口,继续问正事,“如今诸侯进朝歌,那些小老鼠想是也动起来了?”

  “是。”谷茂应答,再不敢分散半丝心神。

  王洲所说的小老鼠,指的是离宫之后露出马脚的宫人。在这三个多月,她们有的嫁入朝歌城,有的与城外庶民成婚,还有的自愿立了女户。

  因着宫中的交情,她们时有往来。又根据夫家的交游,以及各种“意外”,竟是又织成了一张网。

  幸好,也因为她们的织网行为,谷茂摸上了另一张网的脉络。在诸侯到达之前,谷茂便已接到辨别真伪、追根溯源的任务。

  这些时日,谷茂也有了些进展,但只查到她们与一些诸侯护卫侍从有过交集,源头之人尚在迷雾之中。

  “此事不必操之过急,切勿打草惊蛇。”王洲慎重地叮嘱谷茂。

  如今有嫌疑之人,都在监视之中,翻不起大浪,他还不如稳住她们,把想做的事做好。等到大势所趋……

  王洲抬头看了一眼,轻咳两声,打散心中的壮志豪情,他要低调,低调!

  心平气和之后,王洲继续叮咛,“阴沟里的老鼠虽烦人,但它不咬人便暂且不必杀它,须知眼前的大事为重。”

  谷茂应诺,王洲接着询问谷茂手下随同前往磨坊之人,得知一切就绪便将他打发出去,换了管竹进来。

  拦住管竹行礼,王洲赞叹道,“造纸坊扩建完成,纸张产量稳定,朝臣诸侯的订单一张又一张。这一切你皆为首功!孤果然没信错人!”

  “大王谬赞,”管竹垂头,眉眼弯弯,“全靠您的支持,臣方能做好这些。”

  王洲摆摆手,“此是你的能为,不必谦虚。孤相信,不管换上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管竹矜持地抿抿嘴,双眼亮晶晶,不再说谦辞。

  “此次诸侯回封地,磨坊成员和造纸坊送货之人将趁便随行,他们可曾做好准备?”

  “大王放心,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王洲满意地送走管竹,又将羊黍、武旦都叫过来询问了一通,确定一切无误,他才放心地躺到床上。

  这一回,他要派出大批人手,在东边游魂关、南边三山关、西边汜水关和北边临榆关同时开设磨坊。

  磨坊早已建造完成,因王洲之设想,后门紧靠雄关军营,唯前门供人出入。

  待磨坊开张,以稻麦换米面,每出三斤米面之稻麦可换两斤米面。

  磨坊所得稻麦,一半自留,一半作为军营军粮。条件则是由军营负责推磨,推磨人选为所有兵卒。一营负责一日或是一旬皆可,但不得有人逃脱。

  除稻麦外,所得麦麸糠皮,则用于饲养家禽家畜,给军营添菜。

  而随行的造纸坊送货队伍便是磨坊的保障,若初时并无生意,纸张的货款足够磨坊坚持许久。

  等到磨坊站稳脚跟,这一季的麦子也该收获了。有了朝歌和崇城两个例子,精耕细作的法子定会以极快的速度传播。

  子谧和田秸要培养更多人手,木匠坊和铸铜坊也要催他们继续赶制曲辕犁。

  将需要做的事情记下,王洲终于放松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

  翌日,王洲美美地睡了一个懒觉,醒来之后吃掉甜甜的双皮奶,王洲的心情更好了。

  高继能果然有两把刷子啊,这才几个月,庖厨的蜂蜜就多了起来,现在每隔三天就能吃上一回甜点。

  等天气更暖花开得更多些,每天一碗蜂蜜水想来就能实现了。

  正在散着步畅想未来,侍御官启奏,“王蛟道长携四位同门在午门外候旨。”

  “快请至嘉善殿!”王洲吩咐下去,自己也急忙往外走去。

  看来是王蛟邀请的同门来了,不过他记得上回王蛟只说了三人,不知这多出来的又是哪一个?

  带着好奇,等王蛟几人进殿,行礼赐座之后,王洲便问道,“王道长,不知你的众位同门该如何称呼?”

  “大王,此三位贫道曾与你说起,”王蛟分别指向身穿青衣、温润如玉的俊逸男子,娇小玲珑、玉面童颜的女子,以及一身黑袍、眉目粗犷的男子,“正是柏道兄、周道兄和孙道兄。”

  王洲一一点头示意,和王蛟一起看向最后一人。

  他穿一身褐衣,面容浅淡,不时看向周宝、孙祥,微微有些瑟缩。

  王蛟适时介绍,“这位胡道兄讳道元,与丘将军算是同族,只是属性为水。”

  “胡道兄向来深居简出,不想这回巧遇柏道兄三人出山,竟也动了凡心。贫道只认识大王,也只得厚着脸皮再荐一回。”

  水属性蚯蚓?王洲翻翻光屏,果然正是二十八宿中的轸水蚓。

  虽然不知道胡道元出山原因,但不妨碍他说漂亮的场面话,“王道长何出此言?你为孤请来法力高强的同门,孤心中只有感激之意。”

  恰好宫人奉上酒食,他举杯对众人道,“欢迎各位道长来至朝歌助我大商,孤敬各位!”

  话落,王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王请!”几人齐齐举杯共饮,殿内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及至酒酣饭饱,王洲与柏林三人也说好了工作报酬,三人连同王蛟一并告辞。

  胡道元却留了下来,目送王蛟几人离开后,他仿佛放松了些,朝王洲拱手,“大王,贫道本是不请自来,但若要贫道供你驱使,大王需得答应贫道一事方可。”

  “胡道长请讲,”王洲直起身,正了脸色,“若孤能做到,定然不会推辞。”

  若不能做到,他也不会强求。

  听出王洲言外之意,胡道元笑道,“贫道想知晓,丘引丘将军如今在何处?”

  寻找同族?这真是一个意外却又不算太意外的答案。

  王洲反问,“不知胡道友与丘将军是否相识?你寻他又所为何事?”

  “贫道与丘将军有过几面之缘,此次寻来与本族习性有关。”猜到王洲顾虑,胡道元认真地解释,“还请大王放心,贫道绝不是欲对他不利。”

  本族习性?王洲心下好奇,但见胡道元含糊其辞,他也并不多问,只道,“非是孤不信道长,只是事关丘将军,孤需得先行问过他的想法。”

  胡道元微愣,回过神来问道,“不知大王欲要如何?”

  “还请胡道长暂居朝歌,孤立即派人与丘将军送信。若他愿意见你,自然皆大欢喜;若丘将军不愿,道长也可自行离去。”

  “大王此议甚好,不过暂居朝歌便不必了。”胡道元立时拒绝,见王洲目露惊奇,赧然道,“贫道一族,不惯与周、孙、方三位道兄临近。”

  鼠、猿、猴?王洲想了想,好像这三种动物的食谱中,都有蚯蚓的样子?那就难怪胡道元不愿与他们相处了。

  胡道元见王洲心中有数,建议道,“王道长不日要与去海边,我与他同行就是。”

  “孙道长、高道长亦将同行,道长不会觉得不适?”王洲好奇。

  胡道元摇头,“孙道兄与我同为水属,自生亲近,并无大碍。”

  王洲点头,“东伯侯已定下后日回封地,孤明日设宴,既与他践行,也介绍几位道长与他相识。若道长在朝歌无事,也可与他同行。”

  “大王想得周到。”胡道元欣然点头。

  “道长想来不愿住进铸铜坊,孤在朝歌有一座私宅,便委屈道长暂住几日。”

  私宅是王洲开盐铺时准备的,不管是出宫时住宿或是隐瞒身份招待客人,宫外有自己的房产总是更方便,这回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胡道元道谢,被王洲派人领去私宅。

  而王洲则分别给东伯侯与王蛟送请帖,得到回复后命人准备明日宴席。

  次日摆宴,东伯侯主动与几位道长结识,彼此相谈甚欢。又与姜王后共叙父女亲情,泪洒当场。最后醉倒之后,被太子兄弟送回驿馆。

  又次日,东、西、南三大诸侯同日离开朝歌,王洲又设宴与崇侯虎践行。

  一夜过后,崇侯虎也走了。

  至此,八百镇诸侯大半离开朝歌,热闹许久的城池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祥和。

  立于宫中的王洲,望了望四方的天际,种子已经播下去了,剩下的,就等着时间结出甘甜的果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