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玉心中一喜,“少主英明!不过三个时辰已过,此人若是有法器或遁地符箓在身,此刻怕是已至北洲边境。”
秋月白抬了抬眼皮,唇角微扯,“那就让他永远留在北洲边境。你且说此人是何模样。”
“看着年纪不大,还是个少年模样,红衣高马尾,腰间悬了把暗红色的剑,那剑鞘尤为不俗,鞘身皆是金色符文……”秋明玉皱着眉头回忆脑子里的某个红色身影。
“……”孟拂眉头跳了跳,没说话。
秋月白面上瞧不出喜怒:“想来他长得不差?”
“对对对,长得比姑娘还要精致,我看他说不定就是合欢宗逃出来的——哎哟!”
秋明玉话未说完,忽而被秋月白一脚猛地踹倒在地。
秋月白仍不解气,深吸一口气,在原地走了两圈,盯着他狠声道:“今日我与说的话但凡有一个字泄露出去,我不介意将你的脊骨抽出来做成鞭子挂在无双殿的刑堂内。”
秋明玉茫然地捂着自己被踹痛的胸口,半晌才想起来,秋月白与他总共就说了那么一句话。
一句是,“我倒要看看是谁不知死活敢在无双殿的地盘上闹事。”
另一句是,“那就让他永远留在北洲边境。”
他不懂为何秋月白突然就变了脸,但不妨他怕死,连忙应下。
“孟拂,把人绑好。”秋月白从储物戒里召出飞舟,“随我去北洲边境。”
他才不是绑着人去给谢梧赔罪,只是——
秋月白闭了闭眼,只是什么,他竟想不出第二个替代的说辞。
*
赤霄剑一日可行千里,不过四五个时辰,谢梧已然御剑到了北洲边境的桐乌镇。
刚落了地,便下起了大雪。
与问剑台上永远一尘不染的白雪不同,北洲的雪未落下太久,便会落下行人的脚印与车辙印。
“咦,大哥哥,为何你的脚印还是白色的?”
一道脆生生的童音从左下方传来,谢梧低头,瞥见一个全身被裹成粽子头上还带着毡帽的小孩。
他想,这一定被父母深爱着的小孩。
“因为我是飞着走路的。”谢梧蹲下身,笑眯眯地,捏了捏小孩圆嘟嘟的脸,“飞着走,鞋子都没有灰哦。”
虽然他只是施了一个净身术,但并不妨碍他逗小孩玩。
“飞?只有神仙才会飞,大哥哥你是神仙吗?”小孩好奇道。
“哎呀,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谢梧轻咳一声,认真严肃起来,“没错,我就是崆峒山崆峒派第一千二百代崆峒仙人是也。”
小孩本想央着这位神仙教他飞,一听他是崆峒仙人,立马就变得嫌弃起来,“崆峒派?那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找媳妇?”
谢梧好笑地掐住他的鼻尖,“小小年纪,你知道找媳妇是什么么?”
小孩还要说话,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音奴!玩够了该回家吃饭了!”
“哎呀,我爹唤我了,大哥哥再见!”音奴叹了口气,朝他挥挥手。
谢梧亦挥挥手,本是要笑着目送他回家,谁知一转头,便愣住了。
一人逆着风雪与牵着小孩的百姓擦肩而过,朝他走来。
不论是周身华贵的气度还是身上那件镀满符文的精致道袍,都与周遭苍白的雪色格格不入。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他身后的随行长老推到谢梧面前。
秋月白微微侧目,避开他的目光,“黑风镇的事我听说了,此人屡教不改,被你教训后还告上了无双殿,我今日是送他来赔罪。”
可若只是送个人,何须亲自来?
谢梧缄默不言,只看着被绑着的秋明玉面色仓惶,像是强忍着恐惧,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我真的知错了,还请道长放过我这次!日后我定改头换面,从新做人啊!”
“我既已削去你三根手指,你我之间便再无干戈。”谢梧摇摇头,看向秋月白,“秋月白,你既来了,我正好有话说与你。”
秋月白心头一紧,对他即将要说的话瞬间设想出无数种不同的结果,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孟拂,带人下去。”
孟拂应声,将不停磕头的秋明玉拖走。
风雪有声却不能阻止早已习惯严寒的行人来来去去,秋月白站在如织的人潮中,耳边一切嘈杂声都自动远去,只剩下等待宣判结果的急促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抱歉,此前是我太过自我,眼中只瞧得见所谓绝对的真诚与正直而枉顾了世事无奈,并非所有人都能与我一般坦坦荡荡便可活下来,现在想来,其实你不曾真正伤害过我,能为你的安忧做一回幌子,其实并非大事。”谢梧认真道,“秋月白,作为朋友,比起迫不得已的利用,我更该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我谅解你的利用,我们还是朋友。”
秋月白怔住,“谢梧……”
谢梧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有一处我须得纠正你——”
“你认为有些事换做玄蝉我的态度便会截然不同,其实不然。我对玄蝉不容置疑的信任是因为我与他年少相识,对于品性知根知底,故而我相信他。”谢梧抬眼,眸光坚定而清澈,“但如若有一日他真的做出危害人间之事,赤霄剑的剑峰并不会对他软下半分。”
赤霄剑自诞生以来,杀过魔,亦杀过成千上万的道侣与手足。
在对错的边界之内,谢梧对于亲人友人总是愿意包容,但若有一日跨过界线,若不能回头,那边只能亲手了结。
秋月白凝视他,久久不曾言语。
某些妄念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如飓风横冲直撞几欲突破樊笼,却如何都无法再开口。
他甚至觉着这些妄念,是对眼前人的亵渎。
半晌,他失笑一声,“你这般,某些人怕是白忙活一场。”
谢梧疑惑问道:“什么人?”
秋月白:“没什么,不过是个设下阳谋却龟缩在暗处的小人,不值得你在意。”
谢梧云里雾里,也不在意,对他抱拳一笑,“秋月白,我们御兽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