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谢梧心头狂跳,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慌乱,手忙脚乱地把那漏出来的书册边角往袖子里藏,“啊,没什么,就是我给新弟子定制的入门剑谱!险些忘了,他们还在问剑台上等着我回去,我今日就先走了。”
说罢,转身就走,谁知迎面撞上一位急匆匆走过的丹云宗弟子,那本刚被他藏好的禁书就这样从袖中飞出,正好落在玄蝉脚边。
“玄蝉,你别看——!”
然而已是来不及了,玄蝉俯身捡起那本新弟子入门剑谱,用极为淡然低缓的声音念出来那个让谢梧万分羞耻的书名。
“清冷医仙哪里逃……风流剑客宠上天?”
谢梧:“……”
路过的丹云宗弟子:!!!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谢梧眼睁睁看着青年翻开了第一页。
未久,玄蝉合上书页,面色仍旧平淡,“胡编乱造。”连体位都写反了。
“就是啊!”谢梧忙道,“我今日突击检查时从弟子手里没收来的,此书作者这般乱写,与诽谤造谣无异!”
“那便留在这里,我顺便帮你处理了。”玄蝉道。
谢梧一愣,“啊?”
“难道你还要带回去继续看么?这种书除却断袖……”
“当然不用!那你帮我处理了吧,最好能找出这位名叫西子的作者狠狠警告一顿,让他以后不准乱写。”谢梧说完便慌慌忙忙作别离开。
玄蝉站在宗门大殿的玉阶之上,目送台阶之下那抹红色逐渐走远。
丹云宗的宗门大殿由来已久,八十一根盘龙玉柱撑起庑殿顶,千层长阶皆由玉石铺垫,丹云宗不像沧澜山,阳光很轻松便能照在玉阶之上,也照在红衣少年轻快飘逸的身影上。
玄蝉静静望着,好似在凝视一团足以燃烧他神魂的焰火。
半晌,他将书册丢进弟子怀里,道:“找到写书人,告诉他,他写反了。”
*
丹云宗不比沧澜剑宗小多少,谢梧离了宗门大殿,心也松快下来,便又开始不疾不徐起来,甚至路上遇见眼熟的弟子,还会笑嘻嘻地打个招呼,哪怕大多数人瞧见他都是匆匆走掉,好似与他太过亲近会遭遇不幸似的。
他有这么恐怖么?
为此谢梧特意找了处荷花池低头打量自己,分明还是那个玉树临风的剑修。
“诶,真是奇了,怎么我们丹云宗刚停播的第三日,无双殿的直播也暂停了?”
“你们不知道么?我听无双殿的某个杂役弟子说,宗主对那位少主的压制早有不满,趁着秋月白去恋综不在门中,策反了不少长老与核心弟子,就等着他这回回来摆鸿门宴呢。”
“你可别危言耸听,这样机密的事能被你听到?”
“你别不信,前几日宗门还未闭山时,那位杂役弟子被人追杀一路逃到丹云山下,我正好路过便救了他。”
“如今这般情形,竟然派出修士追杀?除了沧澜山那位祖宗整日里打打杀杀的,还有人能提得动剑?”
“正是如此才连一个杂役弟子都杀不掉吧,不过无双殿应该有些传承下来的法器,我当初救治那位弟子时,他的腰腹处有明显的法器致命伤。”
“无双殿殿主莫不是疯了吗?若是没了秋月白,无双殿可没资格再与我们丹云宗叫板了。”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大人物的事听听也就行了。”
荷花池中央的凉亭下,垂落的竹帘间隙里隐约能看出两个身着丹云宗黑色道袍的弟子在交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真如他们所说,那秋月白岂不是性命攸关?
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他点开无双殿的直播间,果然是暂停状态,且并未出示任何理由。
谢梧垂眸,盯着自己腰间悬着的玄铁剑鞘良久。
毅然御剑朝背离沧澜山的方向飞去。
*
夜黑风高,孤月高悬,无双殿地处北洲蓬莱山,就连迎面刮来的冷风都与问剑台上不遑多让。
难怪上次秋月白来沧澜山并未有半分不适。
谢梧头一次来北洲,亦是头一次来无双殿,因为找人问路的缘故,本是两个时辰能到的路程,硬是拖到了深夜子时。
蓬莱山下的村镇早已沉眠于寂静的夜色之中,或许是心境作怪,谢梧一路走来,总觉着家家门户紧闭,并未有二师弟笔中半分的热闹繁华之夜景。
想到此前听闻秋月白与父亲继母之间的针锋相对,他心中愈发不安,全力朝蓬莱山上奔去。
无双殿巍峨弘大的的山门已然映入眼帘,还未近身,那股冷肃之气便压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奇怪的是,不论是哨塔还是山门之后的琼楼玉宇,所有的火光都被黑夜吞没。
就像一座死城。
谢梧不想掺和无双殿的家务事,但他无法做到在听见秋月白可能出事的情况下还充耳不闻。
若秋月白遇难,他必挺身而出。
谢梧悬于剑上,闭目凝神,化神期的神识一寸一寸搜寻蓬莱山的每一处,终于在东南角的一座山头上探寻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不再犹豫,御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见南崖上。
伏尸遍野之上,青年一袭藏蓝道袍,繁复的法咒符文环绕其身,银纹镶边的袍脚被血色泼染,尚且滴着血。
而他脚下被他踩在脚下的人竟与他有五分相似。
“秋月白!他是你亲弟弟,你胆敢杀弟弑父,你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秋辛沉站在崖边,手里搀扶着自己珠翠满头的夫人,身边是步步紧逼的无双殿亲卫,“你们想造反吗?我才是无双殿殿主!”
秋月白轻嗤一声,戴着蚕丝手套的手微抬,便有侍从恭敬地将灵鞭奉上。
“父亲忘了么,今日是你要杀我,而我不过是正当防卫,何来弑父之说。”
“亲弟弟?”他讥诮一笑,本就孤傲的眉眼轻蔑至极,“凭他也配。”
他一脚踹开脚下嚎叫不止的亲弟弟,手中灵鞭由他亲自打造,每一寸都有机关暗刺,随手一鞭子甩下去,那人脊背上顿时血肉外翻。
有鲜血不甚溅在他狭长深邃的眉目间,平添一份诡谲与暴虐。
灵鞭随他意念而动,捆住了弟弟的脖颈。
“父亲既然不愿安分做一个有名无实的殿主,那便下去陪陪母亲吧。”秋月白手中长鞭缓缓收紧,已然勒进那人的皮肉里,“这些年,想必她在底下,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