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丞相是位疯美人[重生]【完结】>第88章 坚壁 第八

  他的丞相大人,在粉饰太平

  三个月前捉拿齐王一事中, 兀颜奉命看住沈之屿,不许后者踏出府邸半步,那时元彻当着全军的面说出“如有差池提头来见”, 军令如山律如铁,饶是有千万的原因和借口, 失职就是失职。

  对岸的亲卫们也眼尖地看见了兀颜, 集体伸出脖子, 却不敢出声, 期待他能回来的同时也替他捏一把汗。

  太大胆了,竟敢直接出现在陛下面前,按照规定, 他现在还能留一口气在已是开恩。

  元彻看清来人,微眯起眼。

  沈之屿点到为止, 转身回了马车, 将此地留给他们二人。

  元彻沉声道:“怎么,以为找丞相大人帮忙就可以了?”

  兀颜的头埋得很低:“属下想随陛下一起收拾李氏残党。”

  “你想?”元彻冷笑。

  兀颜浑身一抖。

  元彻不是一位可以打感情牌的人, 他的心中有一条非常明确的线,众将士若是规规矩矩守在线内,那就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能在平日里搂着肩膀碰酒瓶, 可若是跨过这条线,他就要回到自己该有的位置上, 按规矩办事。

  也这是鬼戎军敬他又畏他的原因。

  “亲卫军足足百名,不差你一个,趁还有手有脚, ”元彻懒得废话, “自己滚。”

  兀颜猛地抬头。

  元彻是认真的, 没有在玩笑。

  兀颜心脏骤紧,犹如被赶出家门的孩子,眼眶顿时湿了亲卫军是他唯一的归属,陛下叫他滚,他都不知道自己能滚哪儿去,

  慌忙之下,余光看见马车窗户的帘子被掀开一点,里面的人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兀颜一愣。

  马车内的人轻点头。

  兀颜咬牙,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改为双膝跪下的同时还磕了个响头,然后保持姿势不变,大喊一声:“恳请陛下允许属下戴罪立功!陛下此行需要属下!”

  元彻:“……?”

  怎么忽然之间牙尖嘴利了?

  元彻目光微挪,见一旁的马车帘子迅速被放下,还没停止晃动,魏喜的演技更是不行,时不时地往这边瞄着某人说好的不掺合呢?

  元彻心里无奈暗笑,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转回身:“兀颜,你活腻了吗?”

  兀颜坚持道:“陛下此行需要属下!”

  元彻问:“朕需要你什么?”

  “陛下此行,带了耶律将军做副将,但耶律将军是将,将在明,负责带领大军,属下不一样,属下是卫,可以在暗处帮陛下完成一切命令,”兀颜说到这里的时候,吸了口气,“无论这命令是否见得光。”

  凭心而论,百位亲卫军中,元彻最初选择将兀颜点去沈之屿身边,就是看中了这小子圆滑,灵光,一点就透,知道什么东西可以说什么东西看见就要装瞎,也不会像其他亲卫那样,榆木脑袋,看见点事情就要一惊一乍耳朵红个老半天。

  兀颜一口气说完,手心里全是汗,悄悄地在自己衣角上抹了一把,等了片刻,却没有听见任何回答。

  一抬眼,陛下已经不见了。

  马车里,沈之屿也在怀疑元彻在犹豫什么,打算偷偷再去看一眼,手刚摸上车帘,帘子就从外面被人掀开。

  “就这么想他跟着朕一起吗?”元彻挤了进来,马车顿时变得略拥挤,加上天气又热,整个人都黏糊糊的。

  “是啊。”沈之屿没避讳,微微往后挪了一点,试图离这个火球远点,“兀颜忠心,有能力,一直把他放置太可惜了。”

  元彻沉默下来。

  沈之屿似乎看出了他在担心什么,淡声道。“宝刀应该出鞘,而不是一昧地放在剑鞘里封存起来,不然和一块废木头没什么差别,还不如直接坏掉来得痛快。”

  元彻:“好啊,你帮着外人骂朕。”

  沈之屿没否认。

  不过这一席话确实说到元彻心里去了,从那件事情不难看出兀颜的忠心,但同时也侧面表现出兀颜的忠心超过了预想,当时若他强势些,只听从元彻的话行事,拖着一身病体的沈之屿饶是有三头六臂也绝对出不去,更没有后面这些麻烦。

  兀颜是明知结果,但为了大局,依旧选择牺牲自己。

  一个人,适当的忠心会让战力翻倍,但如果过于忠心,那无疑是在往身上套枷锁,加速丧命的可能。

  “这小子是朕从野狼嘴下救下来的,十年了,没人听他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牵挂,唯独他不一样,原以为等他长大些会好一点,谁知越来越严重,啧,这事儿朕再考虑考虑……”

  元彻说着说着声音就落了下去,仰着头,将后脑勺抵在马车壁上虽说鬼戎军人数众多,暂时无需担心兵力,但在可能的情况下,他并不想任何一个人送命。

  都是人,谁想死?

  车内短暂地安静了一阵。

  稍后,一只手搬过了元彻的下巴,道:“很难,对不对?觉得自己的一念之间就可能影响别人的生死。”

  许是说话语调的原因,有些话从沈之屿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嘴里说出不一样,换个人来对他这样说,元彻一定会掀开然后骂道“滚蛋,朕杀过的人比你全家祖宗十八代还多”,但前者那不急不缓的声音好似拥有拨开内心深处的魔力,让你在他面前无处遮掩。

  元彻注视着沈之屿,点头。

  “臣有时候也会这样,想要尽可能地避免死伤,多保一位算一位,但天不遂人愿,有时候甚至适得其反。”沈之屿道,“渐渐地,臣总结出来一句话。”

  元彻追问:“是什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无论你做了多么万全的准备,总会有意料不到的部分,陛下,做事尽力就好,没必要过于杞人忧天,剩下的顺应时局即可,你也是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沈之屿收回手,侧过头,元彻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兀颜还是笔直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除了个子长高了些,和当年在狼口底下见着他的模样一模一样。

  “兀颜,过来。”元彻忽然冲他喊了一声。

  兀颜还沉浸在无家可归的悲伤中,听见声音的第一瞬差点没反应过来,跑来正要重新跪下,就听上方道:

  “你可知罪?”

  “属下知!”兀颜立马答道,“属下不该违令,让陛下为难!”

  元彻见他还是这几句话,不满道:“错了。”

  “三次机会,你若今天说不出错在哪儿,朕就打断你的手脚叫人把你丢出去,永远不许回京城。”元彻警告说。

  兀颜又是一颤,低声道:“属下没有保护好丞……”

  “错,最后一次。”

  “属下……属下……”兀颜不敢在随意开口,浑身发冷,元彻的视线让他不敢插科打诨,更不敢当着陛下的面再找丞相大人求助,冥思苦想间,脑袋里忽然冒出沈之屿送他来时的对话:

  “陛下明明可以将这件事揭过,却小题大做撤了你的职,你讨厌他吗?”

  “不讨厌。”

  “为什么?”

  “属下当年被陛下救下时,几乎已经断气了,是陛下带着医官们不合眼地守了属下三天两夜,才把属下救了回来,就算陛下要杀了属下,属下都不会有半分怨言。”

  沈之屿点了点头:“要记住这句话。”

  兀颜恍然大悟,声音蚊子呓语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属下今后一定会爱惜性命……”

  说完就第三次紧张起来。

  好半响。

  “嗯,归队吧,从最末重新做起。”

  兀颜一顿,紧接着喜极而泣道:“是!”

  稍后,已经拔腿往回跑了几步的双腿忽然调转回来:“谢陛下!”

  元彻双手抱胸,挑起眉:“谢谁?”

  “谢……”兀颜一个机灵,转向沈之屿,“谢大人!”

  沈之屿摆摆手,让他别嘴贫,快回去。

  时间紧迫,大军不宜久停,元彻虽说是借着赈灾的名头去削藩,但旱灾也不假,能早一日将粮食运往灾地就别晚一日,兀颜的出现已经耽搁了时间,他该启程了。

  大军已经整顿完毕,耶律录过来禀报随时可以启程,元彻点点头,跳下马车,回头叮嘱道:“京城若有什么事,记得去找师父,师父也处理不了的就给朕写信,近来天热,不要总是吃冷食,朕会尽量赶在冬天之前回来。”

  “慢慢处理,切勿心急。”沈之屿说着,看向耶律录,“需要帮你带话吗?”

  耶律录没想到沈之屿还会找他说话,想了须臾,从衣兜里拿出一枚长命锁:“麻烦大人帮在下将此物给子远。”

  这长命锁实在是命途坎坷,首先是缺了一角,后被人踩入泥中,好不容易被耶律录补了回来,又一直没机会回到主人手中。

  沈之屿却摇头:“此物得你亲手给他。”

  狼群已经先行探路,兀颜被众人围着,举起来抛去空中。

  元彻翻身骑上黑色头狼,耶律录在灰狼背上坠着半步,元彻扬声道:“朕走了!”

  平原落日,浩浩荡荡的军队宛如一柄长\枪,刺入大楚烂透的骨髓里,剜出烂肉,让新生得以滋长,沈之屿目送着军队离开,直至背影消失在山涧,才收回视线。

  下一刻,他的目光忽然冷了下来,简短吩咐道:“回京。”

  大热的天,魏喜莫名被这两个字吓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想去看沈之屿的脸色,却又被车帘拦在外面。

  .

  第一夜,元彻躺在头狼背上,无端睡不着,旷野的风来自四面八方,裹挟着诸多地方的味道,其中有一缕便是京城的,环绕在他的鼻尖,闭眼后心绪极其杂乱,以往就地一躺便是一整晚的瞌睡虫离家出走。

  “快点睡吧。”耶律录在一旁灰狼的背上道,“明日还要赶路。”

  “就像是幻觉。”元彻突然说。

  耶律录其实也没多少困意,坐起来问:“什么意思?”

  元彻:“朕在三个月前给丞相大人表明了心意,他答应了。”

  耶律录:“……哦,看得出来。”

  一拳下去能让他安眠吗?

  “但朕总觉得这三个月像是活在幻觉里,尤其是现在。”元彻对着漆黑的夜空伸出手,五指虚抓,握成拳头。

  耶律录疑惑道:“怎么说?”

  元彻:“直觉。”

  昨夜,他还能一伸手就触碰的丞相大人的发,那淡淡的干净的冷香甚至能入他的梦,今晚却什么都够不着了。

  地动之后,他就过得特别顺,无论是国事,还是私情,元彻感觉自己其实根本没能从那天的浴堂里走出来,仿佛溺毙在了水中,更没从“沈之屿也喜欢自己”中回过味来,他明明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就猛地落进温柔乡,得到了魂牵梦萦的一切,处在甜中的时候不易察觉,可一旦吹了冷风,骨子里的敏锐就发作,隐约觉得这一切都不太对劲,像是被人故意安排好的。

  仔细想想,沈之屿之前明明是抗拒的,不止一次表示不希望自己被私情困住四肢,继而影响了判断和脚步,说帝王就该站在绝情的最顶端,睥睨众生。

  为什么又忽然同意了?难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主意?

  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哪怕伪装得再逼真,沈之屿此人,每一步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他那么清醒,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又一道乱风刮来,有沙子飘进了元彻的眼睛,刺得难受,与此同时,一股道不明的恐惧油然而生。

  沈之屿真的只会止步于帮他守住朝政吗?

  沈之屿……有这么安分吗?

  元彻也猛地坐起,下一刻,神色暗了下来。

  他的丞相大人,在粉饰太平。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