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丞相是位疯美人[重生]【完结】>第46章 借刀 第十九

  那他就护着他自己的苍生。

  沈之屿沉默些许后, 道:“让她进来。”

  王章被捉,家兵和毒人尽数被扣,放于渺孤身一个人回去不妥, 进皇城或安置在外更不合适,最后, 沈之屿将她带回丞相府左右丞相府空房间多, 也不差她这一口吃食。

  至于于渺所求之事, 非同小可, 一旦踏入,要么成功,要么身死, 没有第二次的机会,沈之屿以为自己已经把话给她说得十分清楚了, 她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正常来讲,胸中勇气都是被危机逼出来的, 等冷静下来想清楚了,只会觉得后怕。

  可一天过去了,她非但不退后,还怀着一口劲儿往上冲。

  “还请大人成全!”

  于渺跪在房内, 腰背直挺,仪态丝毫不逊色于朝臣。

  她是认真的。

  温子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耶律录不想做评价,元彻更是黑着一张脸,对于于渺纠缠沈之屿满脸不爽。

  于渺在不安之中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沈之屿, 希望自己的诚心能打动他。

  沈之屿坐在上位正中央, 手中端着茶盏, 右手拿起茶盖轻轻拨了拨茶沫,没法话。

  这些细微的动作让房内的压力缓缓上升。

  于渺好歹也是位世家小姐,见识和学识都在,性子更不是吓一吓就哭,可此时此刻,她只感觉这四人明明什么都没做,无形的压迫却从四面八方袭来,要压下她挺直的脊椎。

  他们要她妥协。

  沈之屿做事非常有原则,怜香惜玉四个字,至少现在,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于渺不甘心,咬紧牙关。

  “我以前,也带过两个小孩。”沈之屿终于发话了,他喝了一口茶,“他们不比你小太多,知道他们后来如何了吗?”

  “他们……如何了?”

  “一个死了,上次见她时还活蹦乱跳地想要我给她买糖葫芦,下次见面就是从护城河里被捞起来,在水中泡了一整晚,样子就不和你形容了。另一位运气好点,命还在,但眼睛被人活生生挖去一只。”

  于渺下意识地捂住嘴,惊呼差点脱口。

  沈之屿点到为止。

  元彻听得皱了皱眉,侧头看过去丞相大人的脸上的表情总是懒洋洋的,心中的喜怒哀乐都只会用那双眼睛传达出一点点,旁人能捕捉就捕捉,不能捕捉就罢,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感情。

  他只是习惯于藏起来而已。

  拿着茶盖的手指指尖有些发白,就是他现在伤心最好的证明,他想阻止于渺,不惜剖开自己心中的伤疤,来告诉这个不知世道可憎的女孩,她选择的是一条布满荆棘、不成功便成仁的路。

  借着桌案的遮挡,元彻握住了沈之屿放下来的手。

  沈之屿微微一顿,面上毫无变化,但没有抽手,任陛下握着,将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

  沈之屿道:“此事非同儿戏,你想和我一起作为内应,可你没有自保的能力,一旦暴露,没有任何迂回的可能,这既是对你自己安危的不上心,也是对我安危的马虎。”

  “我会小心的,我一定不会露出马脚让他们怀疑……就算他们怀疑上我我也定然不会供出大人您!”于渺的思维不如沈之屿缜密,几番下来优势全无,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大人要回杨伯仲的地方,和我一起是最好的借口,我对杨府也算熟悉,下人们都不敢拦我,大人想要在杨府查……”

  “于渺,你还是没听懂我所说。”沈之屿看出她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打断她剩下的话,“你的方法确实是最好的,可最好,并不代表用得上。”

  于渺不知道,沈之屿的四大家之间,根本不可能有绝对的信任。

  这两方只可能是暂时放下芥蒂,换上面具,假意握手言和。

  于渺的筹码只是一个借口,只要四大家还有想利用他的一天,沈之屿就不差借口。

  沈之屿坐久了就有些累,他没空和于渺在这里一直耗着,关于瘟疫的事情还需嘱咐,王章此人身份特殊,一直关着也不是办法,还要想办法再去杨府……手还被元彻握着,越来越烫。

  事情太多了。

  “你回去吧。”丞相大人下了逐客令。

  鬼戎兵推门进来,站在于渺身边一礼。

  于渺的一腔热血已经被完全浇得冷静,但这个冷静并非是说她就要就此罢休,她现在已经大概摸清了沈之屿的性子。

  这件事情,沈之屿需要的是一位“战友”,而不是来可怜怜悯她,所以,她要给出证明,证明自己的能力。

  “大人!”在沈之屿即将转去屏风后面的上一刻,于渺叫住了他,“我明白大人的意思,我不会过分纠缠大人,只求下次求见时,大人最后给我一次机会。”

  沈之屿脚步一停,没点头也没摇头,稍后径直离开,

  温子远也在这时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给沈之屿打了声招呼后,拉上耶律录就走。

  一室人全部离开,元彻才放松下来,他刚刚没说一个字,却表现得就像一只沉在暗处释放威压的狼,沈之屿站在台前,他就隐在幕后护着沈之屿,这一局之中谁要让沈之屿难堪或生气,他就会伸出爪子从幕后走出。

  “拿好。”

  沈之屿递出一张足有两指厚的信封交给元彻,元彻接过来拆开,看见里面的内容是和瘟疫解药的研究有关。

  元彻微惊,不仅是因为沈之屿在一天之内就写出了这些,还有他竟在短时间内对瘟疫了解至此。

  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让卓陀去提几个人,按照这上面的思路继续下去。”沈之屿凭着记忆,将上一世最后的药方和用药后的症状写了出来,尽可能地帮助卓陀加快速度,同时提醒道,“但这上面的不一定全对,只能参考。”

  元彻看着熟悉的药方,目光却早已经超出了药方之外。

  丞相大人……性子很淡,有时候可以谈得上冷。

  抛开少时为数不多的相处不计,上一世,他第一次南下而来时,远远就见沈之屿手持一剑,孤零零地站在城墙上,他身后几乎没有兵,别人和他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衣袍,像是穿着一身红衣,目光森寒带着杀意。

  那是一种,既好看,又很破碎的画面,明明知道自己拦不住眼前的大军,却还是会登上城墙。

  沈之屿不擅长执剑,长时间的执剑让他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这一幕简直将他的破碎体现到极致。

  以至于拿下大楚后,元彻好几次想找沈之屿说话,都被他用沉默挡了回去。

  可为什么,这一次南下而来,沈之屿的态度虽不说截然相反,却表现得和上一世不一样。

  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

  疑惑一旦心生就会扎根蔓延,往着控制不住的方向长去,最后,元彻强行停下杂念,什么也没说。

  不管怎样,沈之屿都是沈之屿。

  “好。”他道,“朕这就吩咐下去。”

  .

  午饭吃得撑,人就容易犯困。

  温子远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扶手上,手里正在帮从相府门口捡来的小麻雀包扎翅膀。

  “喜欢养麻雀?”耶律录午间去了皇城当职,换班后,没回家,而是跑来了温府。

  “不喜欢。”对此,温子远已经习以为常,都懒得问他来做什么。

  “那还替它包扎?”

  耶律录试图伸手摸一摸小麻雀的脑袋,不料麻雀扭头就啄了他一口,一颗血珠立马冒出来。

  “哈哈哈哈哈!”温子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得人仰马翻,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手上力道没注意,一不小心扯到了小麻雀的翅膀。

  小麻雀立马毫不客气地也赏了他一个啄。

  “……忘恩负义的东西!”温子远顿时火冒三丈,“我明明是好心带你回来疗伤!”

  耶律录怕他俩打起来,赶紧拿过小麻雀放在一边,不再招惹这位麻大爷。

  至于温小公子,自称大人不记小人过,扯来一张手帕随意抹去血珠,摆摆手道:“小录录你自己玩吧,我困了,要去睡会儿。”

  耶律录转身出去守在屋外,抽出自己常用的腰刀来擦拭,打发时间。

  莫约半刻后,温府的一位小婢女过来伏了伏身:“将军,外面有人找您。”

  “好。”耶律录收刀,起身走去,刚走出两步,又回头低声提醒,“你们家公子在午睡,别打扰他。”

  小婢女一愣,点头道是。

  门外的鬼戎兵脸色不太好,等出耶律录后,右手抵胸:“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

  耶律录回到屋内,用手挑开床帷,外面的光落了一线进去,洒在温子远的脸上,温子远毫无睡姿,嘴唇微张,四肢八爪鱼似的缠在被子上,上衣下摆被他自己拱到了肚子上方,露出劲瘦的腰腹。

  耶律录的目光从他的腰腹缓缓移动,猛地停在了袖口。

  那里似乎有一点泛红。

  耶律录皱着眉,探出上半身往前靠,想要看仔细。

  而温子远在这一刻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眼相对。

  下一瞬。

  “哐!”

  温子远抬脚就要踹,耶律录一把握住他的脚踝,将他往自己跟前拖。

  床单被拖出皱痕,温子远的脸很红,或许是因为刚从睡梦中醒来,他挣扎着:“耶律录你干嘛犯病了吗!”

  “这是什么?”耶律录再拉过他的手腕,举着袖口放在他们俩的视线中间。

  温子远呼吸一滞。

  “是不是血?”

  “不……”

  “你方才又去杀人了?”

  “我……”

  “我让你不要碰那些毒人你怎么就不听话?快脱下来,快!”

  说着他就去扒温子远的衣服,上好的绸缎不经撕扯,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微光中尘埃飞扬。

  方才鬼戎军告诉他,午时前,卓陀来天牢提了几个毒人,没过多久温子远就来了,大伙儿都没有戒备温小公子,叮嘱小心后便忙其他去,等到巡逻再看,那些毒人全都死了。

  温子远双眸通红,抵不过身前人,只能用颤抖的声音反抗:“放开我……放开……这不是他们的血!”

  耶律录动作一顿,胸口起伏。

  “是刚刚被麻雀啄的!”一松手,温子远飞快往后退,后背紧贴在墙壁,眼尾还有一滴眼泪,沙哑着说,“我,我有换衣服,确定没有伤口。”

  耶律录心中巨石落地。

  他吐出一口粗气,坐下来捏着鼻梁,整个肩背都像是垮了下去,片刻后,才抬起头问道:“你又为什么要杀他们?因为他们威胁到了沈大人?”

  温子远不语。

  “那你为什么不去把王章也一并杀了?”耶律录的声音已经带上些许怒意。

  “没找到。”

  “什么?”

  “我没找到他。”

  也就是说,本是要杀的,不过天牢太大,时间紧凑,没找到。

  耶律录:“……”

  帷帐在挣扎之间落了下来,形成一个狭小漆黑的封闭空间,两人被困在这空间里,耶律录能听见不远处压抑的哽咽声,衣袖下的手紧了松,忽然,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温子远喜欢杀人,真的是因为沈之屿吗?

  或许起因是,但绝不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那是为什么?

  一个细小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

  耶律录疑惑地看着他。

  温子远明明已经安静了下来,却让人感觉他躁动不安,他抱着头,喘息和鼻音断断续续传出:“对不起……我知道那群人也不想染上瘟疫的,他们没有……没有做错事……但他们让我害怕……对不起……”

  不对劲。

  “我控制不住……我,我一听到这些人的名字,想到他们要做什么,我就……睡不着,我觉得他们会害死所有人,只有看见他们死了……我才放心……我……”

  很不对劲。

  话音未落,昏暗里,耶律录一把将温子远抱在怀里,温子远摁着他的手臂想要离开,耶律录则死死压着他,让他们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

  心跳好快,像是要跳出来。

  “我错了……我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你给我哥说吧……我错了……”温子远埋头在他肩上,嘶声道,“怎么办……会不会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我会杀了所有人啊!!!”

  耶律录忙道:“不会的,你不会!”

  “不,不,关起来……你把我关起来吧!!!”

  外面的婢女听见声音想要进来,被耶律录喝住,让她去熬一碗安神的药来。

  “还不快去!”

  婢女回神,连忙跑去厨房。

  耶律录很难过,同时心里也有了答案。

  子远应该是生病了。

  子远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本该是个富贵闲散的人。

  但乱世不允许有闲散之人的存在,越是单纯如白纸的人,越看不得赃污,他们会拼命地用自己的方式抹去黑色和墨迹,所以,他们也极易容易成为第一批牺牲的棋子。

  这就是温子远。

  他一边想要在沈之屿面前保留作为弟弟的那一份天真活泼,想叫沈之屿放心,另一边,他也不允许自己是个真正的无用的人,想竭尽全力给兄长提供帮助,

  这已经很难了。

  直到瘟疫的出现,温子远发现自己的方式完全没了用处,多重情绪交织之下,便剑走了偏锋。

  瘟疫很可怕。

  一旦在百姓之间传播开,届时难以控制不仅仅是瘟疫本身,还有人们心中对它的恐惧,以及来自恐惧之中的偏激。

  喝完药,温子远在耶律录的怀里重新睡着了,耶律录轻声安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温子远似乎是听见了,紧蹙的眉头舒展些许。

  耶律录又继续抱了他一会儿,才放下,替他掖好被角,点上一炷安神香,轻轻合上门转身离去。

  “将军。”鬼戎兵一直没有离开,等着耶律录的回话,“陛下那边……”

  “尸体,血迹这些都处理干净了吗有无疏漏”

  “回将军,处理好了,万无一失。”

  “陛下事务繁多,这些人本就活不长。” 耶律录沉声道,“若问起,就说是自己发病死了。”

  “是。”

  “还有,把王章换个地方关押,以后不许温小公子靠近天牢。”

  “属下遵命。”

  午后的温府一片祥和,阳光温暖。

  耶律录用指腹摩擦着腰间的刀柄。

  元彻和沈之屿在竭尽全力护着大楚,护着天下苍生。

  那他就护着他自己的苍生。

  作者有话说:

  小温这个有点类似于心理疾病,有艺术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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