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的行动在格拉德看来没头没尾。
但他知道对方这么做一定有理由。
父亲的过往他并不知晓。
笼罩在父亲身上的谜团也是一个接一个。
但他却相信, 不论父亲如何神秘、如何不可捉摸。
他们始终都是亲密无间的。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坚定追随，始终信任。
当路德跟格拉德回归永昼之境时，瞧着本来还很原始部落的地界, 居然呈现出赛博朋克风的城市建筑。
路德陷入了沉思。
一百多年过去, 所以精灵是完成了科技的飞跃，对吗？
“太无聊了，就尝试着就近实验一番。”
感知到路德的到来，从悬浮摩托上跳下，斯利安来到路德面前毫无始作俑者的愧疚之心。
“让你学习, 没让你超越。”
“学来不用就太可惜了。”
所以这烂七八糟的斯兰特尔还有救吗？
环顾四周，瞧着子民们面庞洋溢着的喜悦。
确认他们都是自愿而非被迫后，格拉德暂时放过了这个轻易变更家园面貌的罪魁祸首。
重又回到彻底摆脱大自然气息的赛博树屋中。
圆桶状的机器人上前来递上拖鞋，并将外出的鞋接过, 放上从墙面延伸出来的鞋柜中。
瞧着比现实世界还要智能的布局。
路德沉默了。
“根据你的记忆, 我觉得还能进行一些优化, 把落后的数据整合升级, 同时提纯了一下同质性过高的设定……”
“行了, 不用讲了, 我知道了。”
疲惫撑着面门。
路德很心累。
“所有还有什么乐子, 说出来一起玩玩呗。”
“没有。”
“哦？”
斯利安走进, 俯身伸手贴着路德额际。
“你的脑子可没有这么想。”
唇角的笑愈发灿烂无遮掩，最终浮现出其专有的搞事笑容。
“很有趣啊, 这个剧本很好玩，让我参加！”
路德果断比出一个大X，“No！”
“但它真的很有趣, 一想到那些你口中所谓的真实存在的家伙，到最后会被数据摆一道, 那真是太有意思了。”
越说越兴奋。斯利安脸都快贴到路德身上了。
“搞呗，搞吧！”
路德用尽最大力气试图推开面前这位兴奋过头的魔族青年。
麻烦保持一下曾经实验中的靠谱形象啊。
“形象？”
斯利安略微后退，明显一副无所谓的懒散样，“选择最舒适的状态跟人交流，用你的话来说就是看人下菜碟，但是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成功激发了我的兴趣。”
换做其他存在，当知道自己只是一段虚拟的数据、一段由他人撰写出来的存在后。
基于存在的虚无，或许会爆发出灵魂拷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但斯利安是个怪胎。
哪怕是一段数据，斯利安也依旧怪异无比。
曾经在第二次模拟实验结束后。
在接受完治疗重整人格后，路德曾经通宵对这个新奇数据进行了测试。
但……
结果出乎他的预料。
斯利安是活的。
这个测试结果让路德震惊。
从那一天起，路德开始惴惴不安。
甚至在第三次模拟实验前夕，还进行了最大可能的规避，暗箱操作选择了一个最消极最不可能激发对方兴趣的性格设定。
然而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斯利安还是与他产生了不可切割的紧密联系。
既然这段孽缘无法摆脱。
本着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心态。
这一次路德索性不装了。
直接选择跟对方达成联盟。
或许……
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成就。
“对了，这个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
这么说着，斯利安先行一步去到里间。
路德跟格拉德紧随其后。
当看到放置在室内的转生熔炉后，路德疑惑地看向斯利安。
“基于你的设计，我给他增加了一丁点添附。”
缓步走到熔炉旁，斯利安将手贴合上去。
“过来试试看，有惊喜哦。”
紧促眉头，在迈出第一步时，路德便被身旁的格拉德给攥住了胳膊。
“父亲……”
沉默到现在，格拉德是再也无法继续熟视无睹了。
“这很怪异。”
“没事，试试看，反正……”抬起手，看着手掌愣怔出神，“身为数据是不会消亡的，倒不如追求一些刺激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格拉德还是会为路德产生担忧。
“喂，你这么说好像我会害他似的。”斯利安直勾勾看向格拉德，“他给我带来了这么有意思的乐子，我可不会让他轻易去死的，只要他存在，我就能免于无聊，我可不会做让自己不快乐的事情。”
伸出另一只手握上走到身边来的路德的，“我跟他一起，这样总行了？”
抬起两人交握的手予其呈现。
当精灵样貌的路德将手贴合上转生熔炉的外壳，斯利安的手也覆盖了上来。
诚如对方所说的那样。
他会跟路德一起。
那一刻，当觉醒的数据与轮回转生的熔炉产生紧密联系。
冲天的光柱照彻此间。
一刹那，纷繁的数据记忆拥塞入路德的脑海中。
他们原本只是作为虚拟的记忆存在于路德个人的脑海中。
但此时此刻，借由转生熔炉，这一切都得以真实再现。
北部冰原的狼王经历过战死而后重又走过人生历程。
当他最终站立在王旗之下，涉足赐福之地的记忆还记忆犹新。
本就松动的记忆闸门彻底开放，一切的一切都在其头脑中根植。
他想起了一切，枯败苍老的心重又焕发生机。
寿终正寝的巴尔斯重回到转生熔炉之中，而后化作一道流光投射到人族的每一处地界。
他睁开眼了眼，四周是因他诞生而欢呼不已的人群。
拥抱着他的母亲，虽然满脸憔悴，但喜悦的情绪溢于言表。
处心积虑的算计在他尚未成型阴谋诡计的婴儿躯壳中完整走过。
最终，响亮的啼哭声停止，他看向面前母亲的眼神，由混沌转向清澈。
而更多的人物面庞从眼前飞速划过。
路德就这么在数据的浩瀚长河中随波逐流。
当他最终到达闪耀着光亮的终点……
王座之侧，伴随着猛烈地喘息，路德睁开眼来。
偏过头看向王座。
是斯利安。
对方也正巧瞧过来，冲着路德展露出一张愉悦的笑脸。
余光瞥见一旁满脸茫然的白兰迪，路德轻揉着额际。
这……
“我说过，离埃克斯远一些，如果你再不乖，下一次就不是这么轻松的会谈了。”
记忆的叠加使得当下的自我认知很是混乱。
路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状态。
真实与虚假在他脑中不断叠加，以至于使得他对当下的状况辨识不清。
头颅之中如同针扎似的疼痛。
内眼角、鼻孔、耳洞、嘴角都渗流出了血液。
这种感觉相当不好受。
身处当下这种困境的路德真的快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是他所认为的真，什么又是假。
凝视着斯利安的眼眸。
那一刻。
路德甚至理所当然认为这一切都是斯利安的安排。
至于期间经历的那一切，也不过是他的妄想。
他依旧是GM3006，那个被卷入事故的普普通通的社畜。
斯兰特尔因他的构建而得以重现。
至于什么模拟实验……
只是丧失意识的一场梦而已。
都是假的……
撑按着额际，路德竭力聚焦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没有……
脚步虚浮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向外走着。
经过一个又一个人，确认过他们的面庞后，又颤抖着双手将人推开来。
来到宫殿外，朝着记忆中的地点前进。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杰拉尔德。
移转视线。
王妃伊尔特。
继续查看。
菲洛梅尔、诺亚、莉莉、哈雷克……
终于，路德看到了他最希望见到的存在。
“米尔斯！”
就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路德疾步朝着那已存在跑去。
伴随着距离的缩减，他终于来到那人面前。
伸出手，轻拍着对方的肩。
当对方转过来时。
呈现出的却是一张缺失了五官的面庞。
很快，那张空白的面孔之下开始流窜着什么，凸起的鼓包快速移动着。
“我无法提取出活体的数据信息，所以无法完美复刻出这一存在。”
身后传来斯利安的话语。
路德茫然地转过身去。
“所以你还好吗？”
掌中的球形魔方快速运转。
这一方世界也在快速崩塌，最后变作空无的黑暗。
数据流自两人身侧划过。
斯利安一步一步朝着路德走去。
当他站立到对方面前时。
看到的却是对方完全崩溃的面庞。
“假的……都是假的……”
嘴唇颤抖着，喃喃低语。
斯利安沉默旁观着。
最后不得不展开臂膀将人完全搂入怀中。
“没错，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基于你我感兴趣的实验罢了，埃克斯。”
*
“数据乱流？”
接到院方的电话，米尔斯很是诧异。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过来。”
驱车赶到医院，在跟路德的主治医生简单交流过后，米尔斯差不多弄明白了这一切状况。
“很少有人能在手术后还能觉醒出如此强烈的脑电波活动，这简直是个奇迹。”
“所以，我可以理解作实验是失败了吗？”
“也能这么说……”
医生也是破天荒接触到如此特殊的病例。
已经被剔除对现实的感知，没想到还能重又觉醒出这样的能力。
简直是医学奇迹。
“我现在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你当然知道，米尔斯先生，那张芯片也是你给他的吧？”
被点破了小动作，米尔斯不置可否。
“如果没有那些数据，或许就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困局，只有你懂得怎么指引病人走出这场灾难。”
事到如今，米尔斯也不可能再高高挂起。
不做他想，当即踏上了前往路德所在的虚拟世界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