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同事的病情怎么样?”

  米尔斯没有进入病房, 只是拉住了一个护士,跟对方了解情况。

  “不太乐观,这种现实脱离症虽然很常见, 但是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脱离成这样的。”

  护士翻开病历, 瞧着路德前两次的住院诊断,叹了口气。

  “偶尔还是请考虑一下员工的人身安全,短时间内重复进行这种高强度且逼真的实验,是不是有些漠视人权了呢?”

  “抱歉抱歉,这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

  米尔斯并没有如实告知对方, 这一切都是路德自己的意愿。

  在没有进行这场实验之前,整个研发小组都是路德的一言堂。

  对方说一,他们就不敢说二。

  但路德又自诩明主,故而在他提出异议的时候, 路德就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 试图证明其理论没有错。

  当实验真的开始启动后, 米尔斯委婉提议, “那个……其实……呃……”

  “你有话就说。”

  路德没什么耐心把时间浪费在寒暄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项目一旦启动, 时间完全不够用, 路德恨不得将自己切分成十七八个, 分散到各个项目进程当中, 以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顶着路德这副工作狂人的压力,米尔斯犹豫再三, 还是把他的忧虑说了出来。

  “我觉得有必要考虑到实验者性格对AI成长的影响。”

  “你这话是几个意思?”

  “……就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进入实验后, 照旧是这种性格,且保留真实的记忆, 你觉得AI有自由成长的机会么?”

  这个大魔王同事的掌控欲有多强,整个研发小组都有目共睹。

  就看研发小组这一言堂的架势就知道,完全就是路德一个人的独|裁专|制。

  他连提点意见都还得小心翼翼,否决倒是事小,回头被对方涮得怀疑自我才事大。

  他的自尊心岌岌可危,全都是拜这个混蛋大魔王同事所赐啊,可恶!

  本来他根本不抱期待,这种意见提了对方会听。

  哪知道这位同事居然答应了。

  “参与实验我不会用我真实的个性参与其中,我的性格、人生经历都会由AI随机撰写,我只会作为观测者参与其中,为了实验的真实性,我会彻底割裂现实,这样可以了?”

  “倒也不必……”

  “没有异议就这么决定了。”

  其实米尔斯是觉得这么做会有问题的。

  毕竟第一次实验后,看着居然泪流满面的路德,米尔斯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魔王会哭吗?

  会。

  毕竟第一次实验,路德被随机到了母爱蓬勃的性格,一整个男妈妈。

  米尔斯旁观路德搁那儿各种母性光辉播撒大地,都没眼看了。

  看着昔日如同大魔王的同事在实验中成为了娇妻。

  米尔斯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还整了几颗速效救心丸。

  但即便那场面再辣眼睛,米尔斯还是硬着头皮往下看了。

  路德几乎全程被狼王奥丁囚禁饲养,整个狼人族群都是路德“奶”大的,是狼人们共同的男妈妈。

  最后狼王日渐蓬勃的独占欲影响到了AI的成长,一整个扭曲。

  可即便是这样,路德还是到死都追随着路走偏了的狼王奥丁。

  当狼王奥丁被人族、魔族联合讨伐战斗到力竭身死。

  深爱奥丁的路德仍旧对奥丁不离不弃,拥抱着对方,将战旗一串二把自己也杀了。

  经历过这种恋爱脑晚期的实验过程,也难怪一时间还没有搞清楚现实与实验差别的大魔王会落泪。

  特么的,恋爱脑简直是毒得不行。

  连大魔王都深受其害。

  后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主动把路德送去医院治疗了。

  等到对方出院,那身上的怨气比谁都深重。

  同时对方三令五申,不要把第一次实验的过程散播出去。

  米尔斯也只能把这段过往焊死在脑子里。

  但是毕竟看过恋爱脑版本的同事,日后再看到对方那么一副指点江山的大魔王样,米尔斯也害怕不起来了。

  甚至当对方又在暴力独|裁独断专行的时候,脑海里面还会突然蹦出来同事在第一次实验当中那副小娇妻样,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米尔斯连忙摆手,“没没没!就是突然想起了高兴的事。”

  “既然这么高兴,出去笑个够。”

  “哦……”

  蔫了吧唧走了出去,即便到了走廊上,米尔斯还是控制不住双肩抽动笑出了声。

  没办法,是真的很好笑啊。

  “米尔斯!!!”

  室内传来同事的咆哮,米尔斯赶忙道歉:“对不起!!!我这就克制一下!!!”

  送走了护士,米尔斯站在病房外,透过窗户瞧着里边沉默寡言性情大变的同事,深深叹了一口气。

  至于第二次实验,因为着重测试未来会被投放AI的魔王斯利安,路德被随机到了三无的科学狂人性格。

  两货一拍即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到最后这AI的成长系数可怕到发现自己只是游戏里的NPC,居然有觉醒的迹象。

  意识到不能再继续下去,可是科学狂人性格的路德却从旁支持着斯利安的行为,妄图帮助对方脱离游戏世界走入现实。

  这怎么可以。

  于是米尔斯就自作主张给路德拔管了。

  他永远忘不了路德从游戏仓醒过来时看过来的眼神有多恐怖。

  仿佛他是毁了对方实验杰作的仇人一般。

  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米尔斯觉得自己哪里是来上班的,纯纯是来受罪的。

  他只是考虑到试验后路德会抓狂,尊重了对方的嘱托才做了这种事好么!

  成,现在倒成了他是恶人了。

  至于这一次,米尔斯就更无语了。

  路德这一次随机到的性格,乍一看没什么问题。

  但是在看过对方在实验中的表现,米尔斯恨不得直接穿越进去,抓着路德的头按到地上摩擦。

  “不娶何撩啊,你这是海王行为阿sir,你知不知道就你这种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是个人都会被你搞崩溃的好么!”

  好家伙,前两次路德还只是搞崩了两个AI。

  第三次路德几乎崩了他遇见过的所有AI,牛逼!

  如果他再不主动介入告诉路德这只是个实验,他实在不敢想象,任由对方这么继续参与下去,所有NPC会变成啥样。

  虽然实验以失败告终。

  但是看到同事现在这么一副恍惚样,米尔斯也于心不忍。

  幸好这一次他有先见之明把自己的数据搞进去了。

  当白兰迪吸收实验中米尔斯的灵魂的时候,他终于能够上线操作了。

  不然他都不能中途介入,岂可修!

  就在米尔斯在外边纠结得挠玻璃,房间里边的路德忽然将视线投放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米尔斯以为自己的好同事已经恢复了正常。

  毕竟那个眼神让他怵得慌。

  非常大魔王。

  “进来吧米尔斯。”

  蹑手蹑脚推开房门,米尔斯拖着板凳坐到了离病床有一定距离的角落。

  路德冲人招了招手,“坐过来些,我有话跟你说。”

  打量了路德一番。

  脑海中不禁回响着主治医生的嘱咐,“病人现在病情非常不稳定,不建议太过近距离接触,你要知道,患上这种现实脱离症的患者,有很大一部分终其一生都没能走出他们假想的虚拟世界,他们把虚拟中的自我当成了真实的自我,从而一点一点抹杀掉了现实中的人格,这是相当可怕的。”

  可即便是实验中的人格,米尔斯想了想……那也挺无害的。

  米尔斯天真地认为问题不大。

  但是当他靠近到病床边的时候,对方却抓过水果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谁让你把我叫醒了?”

  “啊?”

  “我根本不想醒过来啊,这个糟烂的世界……垃圾的阶层,谁要醒过来?在斯兰特尔,作为造物主,我可以自由选择我想过的人生……这种垃圾人生,谁想继续过下去……谁想!!!”

  米尔斯被路德搞懵了。

  哥们儿,你这是还没出戏啊!

  “呃,你听我说啊,路德,那真的就只是一个实验,你的过往经历也是AI给你瞎写的,不要当真哈,世界真的挺美好的,没那么恐怖,你看看你啊,只要这个项目完成,你就能升职加薪了,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吗?别被虚拟的东西影响到啊。”

  “你瞎说!!!”路德歇斯底里爆喝,“别他妈的来蛊惑我,白兰迪,你掌握了至高的规则还不够,竟妄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我灭杀自我?他们就是这么被你所操控的吧?只要制造出这么一个虚拟的幻境,在幻境中哄骗他们否认掉过去的自我,就能轻而易举地主宰他们的人格,不得不说你的算盘打得挺精明。”

  听到这种说法,米尔斯才知道这一次的问题有多大。

  圣子白兰迪的定位就是这么一个满口胡话的神棍,但是他本身的战力值并不高。

  在决定给他投放AI后,对其测试米尔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哪知道特么的问题是最大的。

  即便已经被送来医院治疗,路德还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路德甚至被这家伙引导得将虚拟的自我无限强化,根本就找不回现实的自我了。

  米尔斯心很累。

  手指捻着水果刀,“那个,轻一点,割破皮了,很痛的。”

  “哈?幻境中的数据也会感到痛?”路德是彻底不把这一切当做是真实存在的了,“你以为我会被你一个数据蛊惑?”

  这么说着,米尔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颈一凉,片刻后,血液呈喷射状自创口奔涌而出。

  米尔斯赶忙捂住脖颈,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的路德。

  可即便被鲜血喷溅涂抹,温热的触感也唤不回对方的神智,没有一点复苏的征兆。

  “你不会死的,这是数据,只要我把你们都杀了,白兰迪就不会再借由这个幻境肆意操控你们了。”

  失血过多使得米尔斯产生晕眩感,声带被伤到也说不出任何话。

  在昏迷之前,他看见路德手握水果刀,笑得病态且疯癫地离开了病房。

  匍匐在地的他试图挽留,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