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起头, 类似于狼嚎的声响冲天响起。
这一呼唤将留置在王宫中的哈雷克一行人给唤了过来。
当他们来到这一异动现场，米尔斯最是愤怒地找上杰拉尔德，“你对主人做了什么？！”
哈雷克看到如此混乱且狰狞的路德也是难以置信。
看过路德的多种形象, 他当然知道此时此刻面前这如怪物般狰狞的存在正是他的老师。
而且还是融合了各类形象特征的老师。
即便是诺亚这样的换皮老手, 在看到这样一幅诡异现状时，也不由得惊呼出声。
“赫尔菲先生！”
哪怕是变得如此不堪入目，莉莉仍旧是发自内心为路德感到担忧。
“这是……赫尔菲阁下？”
有路德的帮助，菲洛梅尔才不至于受到德丽莎的算计而丧命。
听到消息说路德醒来，她也一起赶了过来。
瞧见路德处于这样的惨状, 她也是于心不忍。
面对后来人的七嘴八舌，一点也不比这些人对路德担忧更少的杰拉尔德无奈叹息一声。
双拳紧握，压抑掺杂着懊悔的复杂心情。
他的确是致使本就失控的老师变成当下这副模样的元凶。
沉默许久，杰拉尔德没有将那些隐秘的内容一一告知。
“老师醒来后不久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没有外界的刺激, 主人不会变成这样。”
米尔斯对这种账号错乱的现象并不陌生, 但是能BUG成这样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其中如果没有外人从中作梗他是不信的。
谎言被拆穿, 杰拉尔德无话可说。
一时间, 气氛变得无比焦灼。
“世界还没有迎来末日, 神明也不曾陨落, 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 瞧着可真叫人揪心。”
沐浴着圣光, 在托克西提斯的指引下，圣子不紧不慢走到众人视线当中。
打破众人认知的是, 面前这位怎么瞧都更像是擅长于流连于声色场所的美艳男人，居然能是以高洁纯粹著称的圣子。
余光一扫，将那些质疑与猜忌看在眼中,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且带着一丝玩味儿，“长得不漂亮, 可是会被神明厌弃的。”
与众人擦肩而过，突破层层守卫，纵跃上屋檐，缓慢靠近失控发狂的路德。
当他来到那人面前时，其双眸中所流转的光芒，驱使他显露出如同面对故人时的怀念神色。
“老师他现在毫无理智，圣子千万小心。”
身后传来杰拉尔德的叮嘱。
圣子却只是轻扯嘴角不屑一笑，“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更深沉的痛楚与苦难我可都经受过。”
当他更进一步，迎接他的是锋利的利爪扑打而来。
圣子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手抓握住，凝视着面前这个混合怪物的双眸，眉眼微弯，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般亲切问候。
“还能见到老师，真是高兴啊。”
无所谓对方如何挣扎，圣子将伊尔特推下屋檐物归原主。
当此地再没有多余的存在时，他一把将人搂入怀中，耀眼的光芒也在此刻同步笼罩着两人。
“很抱歉，我来迟了，作为您最虔诚的信徒，无论何时都不该迷失方向的……”
*
恍惚间，有什么人在呼唤他。
路德试图凝神倾听。
但那道声音模糊混沌怎么都听不真切。
伸出手抓握，一步步前进，但是无形的桎梏枷锁却禁锢住他的行动。
路德焦急挣扎，试图摆脱这一受困现状。
但都徒劳无功。
“老师……”
模糊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传来。
最终得以听得真切。
当路德抬头看去，一个出乎他预料的存在出现在面前。
长袍坠地，如海藻般柔顺碧绿的发丝被微风吹拂而摆动。
虔诚的信徒拥有着比信仰更耀眼的容貌。
他来到路德面前，单膝跪下，捧起路德右足亲吻脚背。
曾经这个人族学生在初见面时便行使了这让路德受宠若惊的礼仪。
这么多年过去，当这个礼仪重又呈现，路德居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感慨。
“很抱歉，我来得过于晚了些……毕竟要跨越如此漫长的时光抵达日后老师所需要我的时间点，对于拥有着孱弱躯壳的人而言，还是颇具难度的。”
仰起头，目光中满是虔诚与敬仰。
“但没有关系，不论这件事有多么困难，需要付出何等代价，我终究是见到你了。”
“我的信仰，我的赫尔菲。”
一双手跨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破开层层泥淖的阻碍，最终触碰上路德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感受到另一人的温度。
迷失的理智重又回溯。
这一次，路德看清了一切，也听到了外界的呼唤。
双目恢复清明，手中鲜红的印记消失不见。
瞧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存在。
路德尝试着呼唤出对方的名字。
“以诺？”
对方却摇头，否定了这个称谓。
“以诺是我曾经的名字，现在的我是白兰迪，光明教会的圣子，前来为您祛除困顿、苦厄、迷惘的指引者。”
路德重又找回了对身体的主宰权，恢复如常。
他当然不需要对方搀扶着了，尝试着推拒。
但对方的臂膀却越收越紧。
路德尝试挣扎，却毫无用处。
疑惑地看向对方，对上的却是那么一双空洞到一无所有的眸子。
晦暗如深渊，凝视片刻都会让人心惊胆战。
这是他的学生，却又不完全是。
以诺可不会显露出这样的目光。
“抓住你了，老师，我又怎么舍得轻易放弃呢，布置了这么多，欺骗了这么多人，才得到了这么一次亲近你的机会。”
无序的呢喃让路德紧蹙眉头。
将往日的诸多疑点串联，路德其实是带着不确定发问，“封闭赐福之地的是你？”
对方微笑。
“为什么？”
对方的笑容更加灿烂。
就在路德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给出了让路德窒息的回应。
“当然是为了永远待在您身边啊，敬爱的老师。”
对方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路德当然不可能再纯天然到认为对方纯洁无害了。
“米尔斯，就是他……”
第一时间高呼，可是还没等他说完所有的话，便被对方捂住了嘴。
当下，身处屋檐的两人调换为了路德与以诺……也即是白兰迪。
目光微微下移，落到被卫兵搀扶着的伊尔特身上。
朝对方伸出手，虚空抓握，一道透明的模糊的人形从对方身上分离出来，漂浮而上最后融合进白兰迪的身体中。
面色呈现出饱食的餮足感，而被分食了二分之一灵魂的伊尔特则是面色苍白形容呆滞。
“真不错……果然恋爱上头的家伙最美味了。”
“你对王妃做了什么？”
这种古怪的魔法，即便是斯兰特尔主创的路德也很陌生。
“老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耸了耸肩，毫无所谓，“我只是为了见到你罢了，可是人类的身躯太过于孱弱了，会老、会死……会腐败，一旦死亡，就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听着那些匪夷所思的论调从对方的口中说出，路德整个人都开始发毛。
“于是，我尝试着再靠近神明一些……我这么想也这么去做了，第一次从烈火中复苏，我看到了死亡的真谛……”
咯咯咯笑着，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路德时，路德只觉得窒息到憋闷。
“死去的人会化作一种无形体的存在，无序地飘散在天地间，我也曾混迹其中。”
路德知道对方所说的这个状态，那是他还没有设定转生熔炉的时候。
“反正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不能为我所用？”微笑着，说出残忍的话语，“我将他们都与我融合到一起。”
听到这话，路德恍然大悟。
所以，即便没有转生熔炉，这个世界的数据也是能被回收再利用的。
但是他们却被面前这个好学生给吃掉了？！
这一诡谲的事实让路德被惊得瞳孔地震。
“但后来这些数据就变得少了，吸收不到他们，那么我当然得去找，究竟是谁阻挡了我的路。”
迎着对方的目光，不需要对方过多解释，路德也知道后边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已经死亡的家伙借由以诺的身份来到了赐福之地，来到了他这个干扰对方吸收死亡数据的拦路石身边。
从相识的第一天起，这家伙就开启了这漫长的算计。
一想到曾在帕米尔斯山与对方相处的时光都只是对方苦心孤诣算计的其中一环。
路德的心情就谈不上好。
相遇是假的。
相处也是假的。
就连对他的恭敬还是假的。
“可是老师，我对您的敬爱与信仰是真的。”
对方轻捧起路德的面颊，像极了狂热的信徒般宣扬，“你知道吗？见到你过后我才知道，神明也是温暖的，他也有温度，他会对我笑、对我嘘寒问暖、会对我倾力照顾……我的确是怀揣着目的接近你的，但是在见到你过后，我才知道我追求永生是为了什么。”
“不需要。”
路德冷淡地打断了对方的自说自话。
“即便处心积虑与机关算计被包裹上糖衣，也更改不了你行动的初衷完全没有尊重过我的意愿。”
欺骗了人，之后再笑着说是为了逗你开心。
一刀刺穿了对方的心肺，却情深无比地说是因为爱你。
悔悟的凶手仍是杀人犯。
以爱为名的伤害仍旧无法原谅。
什么时候道歉或者是爱意能成为伤害他人的挡箭牌了？
路德直觉得好笑。
能认为这种行为逻辑合理的，不过是自私自利到极点的家伙罢了。
他们也只是兴起而至在需求的时候才将这份爱意放在心间。
在对方居然不识好歹无视掉这自私鬼好不容易捧过来的虚情假意的时候。
他们也会一瞬变脸，面目可憎。
“你是我的学生，我教导过你，这就足够了，至于之后你想怎么发展，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我都没有兴趣过问，但如果你妄图对其他学生出手乃至危害到这个世界，我便会毫不留情出手，不再会考虑到过往的情分。”
这话说得够划清界限，也一瞬戳破了对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笑容刹那凝固，如同对方的双目毫无情感，面前这人也一瞬冷了面色。
“老师，你说这话，真的很让我伤心啊。”
而他一旦不开心，会做出什么，就不知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