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克斯曾说过, 空间,两点一线最短……可我后来发现那不正确。”

  尾音都未消散,斯利安便凭空出现在那人身后, 如同鬼魅一样的身形, 让对手猝不及防。

  “质量的存在,约束了运动的效率;维度的划分,局限了空间的运转……只要打破既定的僵局,一切的桎梏都将不复存在。”

  一阵剧痛袭来,那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手、躯干、双足四分五裂分别处在不同的维度空间中。

  他能够感知到各个器官之间的关联, 当他于头脑中下达指令,他的身躯依旧能够做出回馈。

  “看,只要还存在肉|体,思维从运转到实践, 永远是慢半拍的。”

  抬手一挥, 伴随空间重又组合, 身躯再次拼合在一起。

  那人长舒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有落下半晌, 刹那间, 他的视野一瞬腾空, 俯瞰着地面世界。

  这种全局俯瞰视角, 让他轻而易举地观测到一切的人事物运转, 甚至能够居高临下地以上位者的姿态凝视斯利安。

  他也很快认识到,他的躯干消失了……

  他只剩下意识而已。

  人没了□□作支撑居然还能活?!

  斯利安回望着他, 视线交接之间,就像是在分析着什么,瞳孔放大又极具收缩。

  很快, 斯利安重又展现出曾经运筹帷幄的姿态。

  “人没了肉|体当然能活,在这个世界, 肉|体只是意识的载体,真正永恒的是灵魂!”

  “你不是说你丧失了读心的能力?”

  “只是暂时的而已,要知道知识是永远掠夺不走的,能力只是客观的存在,主观存在着的意识永远不会消失。”

  那人想说哪里不对,毕竟他所见到的世界的本源可不是斯利安所说的那样……

  “有时候别太相信你的双眼,你看到的只是世界想让你看到的,埃克斯的认知代表不了什么,就像是他也回答不了,我从哪里来,这样的问题。”

  最终,斯利安给了对方一个足够杀人诛心的定论,“神,并不万能。”

  这一论调刹那搅动了那人的心神,迷惘与茫然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思绪中。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神明的存在、更不否认赫尔菲的绝对权威。

  甚至他也一次又一次试图接触到赫尔菲所在的世界,他理所当然将对方所认定的另一世界认定作万物的起源、神明的殿堂。

  从来没有什么反应内心真实的论调一说。

  曾经他所塑造的镜中世界,也不过是简单且呆板地复刻罢了。

  他从赫尔菲的口中听到了那个世界的描述。

  他从赫尔菲的记忆中知晓了那个世界的美好。

  赫尔菲将这一切当作故事讲给他听,甚至总会颇具愧疚地将其美化作是一个故事。

  而他却通过这些只言片语、通过日后的窥视逐渐补全了那光怪陆离的新奇世界。

  长久以来,他也一直认定那就是神明所在的世界、虔诚信徒能够去往的天堂。

  斯利安感知到对方的思绪搅乱作一锅粥,因为过于混乱,未免被对方那极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给影响。

  他没有再去感知对方的精神波动。

  这一方空间似乎也受到了对方精神波动的影响,晴空被乌云覆盖,很快便狂风大作。

  雨滴逐渐急促最后演变作倾盆大雨。

  斯利安不紧不慢地找到街边的一家咖啡厅走进去落座,静静地等待着窗外的雨结束。

  但这一等就是漫长且无止境。

  街道的排水系统也承受不住,雨水很快漫灌过防水线,演变成了一场洪涝。

  即便水位没过膝盖,最后将斯利安整个淹没,他也没有半分离开或者挪动位置的意思。

  身体只是载体。

  真正决定存在的是意识……

  【你说的不对!就我所知道的,绝对不是这样!】

  在赫尔菲所在的世界,物质决定意识。

  他们绝对不是凭空出现的,就连这一切也不过是数据的堆砌,如果没有原始的代码,又何来他们的意识。

  没错,就是这样!

  这家伙在胡说八道!

  这个早就该入土的家伙,之所以还能在这里大言不惭,不过是建立在身体的苟延残喘上罢了。

  【想一想,如果你真的认为意识是自由的,那又为何要封冻你的肉|体呢?】

  自认为戳到了对方的关节,给予了对方致命的驳斥论调,他嚣张地笑出了声。

  “所以你才活成了现在这样啊。”

  笑声戛然而止。

  “我什么时候说过必须要舍弃肉|体了,没有载体作为意识运行的媒介,无法让他人感知到的活动当然虚无缥缈。”

  不对,这家伙只是在嘴硬狡辩罢了!

  “我从诞生之初就已经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不会你不知道吧?不会你是通过他人的讲述才有了现在的认识?那,被他人影响的认识,还是你的认识吗?”

  不,不……不是这样……

  “就像你的信仰,究竟是你信他,还是他让你相信的?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你的人生轨迹只是一本他人所撰写的故事吗?”

  ……

  “好了,我能说的就是这样,收起你的无能狂怒,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以后记得离埃克斯远一些,如果你再不乖,下一次就不是这么轻松的会谈了。”

  刹那间,水位不再上升,暴雨收歇。

  世界一瞬归于寂静。

  另一维度中,魔方归位,伴随最后一次扭动,色块复原统一和谐。

  一切重又归于虚空虚无。

  王座之上的魔族回归,单手支撑下颌,双眸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而狼狈匍匐在王座之下的存在猛喘着气,心有余悸。

  他抬起头来,再看去,王座连带着魔族开始变得模糊,唯有那一圆形魔方永远清晰。

  金色的长发狼狈地贴靠着他的面容。

  帝国的王妃双目茫然,对于当下的处境既无奈又无力。

  当魔方再一次运转起来的时候。

  眼前的黑暗也一并消失。

  *

  喘息着睁开眼,伊尔特凝视着天顶华丽的装饰。

  还没来得及缓和那些过于复杂的心绪,房门便从外边被粗暴推开来。

  “你说过的,会帮助我的!”

  夜游人德丽莎歇斯底里面容扭曲。

  “我说过什么了?”疲惫地撑着脸面,伊尔特很是心累,“不要擅自到这里来见我,这件事我之前可强调过。”

  “我要是再不过来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装死下去?永远不回应我的求援?我手底下的人可都是为了你死光了,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却打算置身事外!”

  刚从那个古怪的空间中回返,伊尔特本就处于心力交瘁的边缘。

  面对德丽莎咄咄逼人的质问,本就没什么耐心的伊尔特当即情绪崩溃。

  “他们死了关我什么事!”

  一向在外温和端庄的王妃,此时此刻却呈现出扭曲且疯癫的样态。

  那个该死的家伙,明明应当是对方被牵扯进去直面那个魔族的怒火。

  可他却成了那家伙的容器,承受了那家伙本应该承受的□□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简直是不要脸。

  如同伊尔特利用德丽莎一般。

  伊尔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也不过是那个不知名存在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一到这种时候,就让他出去顶包。

  那样可怕的存在,如果对方真认定是他在策划背后这一切可怎么办?

  烦躁地咬着拇指指甲盖,伊尔特慌乱得不行。

  当他直面那一魔族时,他当然知道那可不是他能处理得了的存在。

  余光瞥向窗外,瞧着屋外似乎有什么大的异动。

  拂袖一挥便开始打发人。

  “赶紧离开这里,别让任何人发现你跟我有丝毫关联。”

  勉强压下怒火,伊尔特为了顾全大局尽量让这一切闹得没那么难看。

  “既然我能把你弄出来一次,当然可以让你继续逍遥法外,只要你不犯蠢,也别做多余的事情,我就能让你得偿所愿。”

  一步步逼近,伊尔特重又找回主场看着面前这形容狼狈、完全丧失了昔日优雅魅惑姿态的女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现在,你可以走了,德丽莎。”

  一改先前的慌乱无措,轻撩发丝,重又变得从容且淡定。

  “亲爱的,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非要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目送那个女人离开,确认对方没有再滞留在王宫中碍眼。

  稍加整理仪容,伊尔特这才噙着一抹温和笑意推门而出。

  朝着一旁匆匆忙忙朝着前方匆忙疾行的医官询问:“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陛下的老师回宫了,但是却得了怪病一睡不醒,我得赶紧去看看啊。”

  “这样啊……”

  后退一步让行,伊尔特凝视着虚空,温和的假面也在逐渐崩碎。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他很是不安。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手指轻撩起发丝,自嘲一笑。

  不论是这头发、还是这双眼睛,都跟那人如出一辙。

  可即便是做个替身,他也是甘愿的。

  他那么爱他的王,他的王又是如此地耀眼。

  像他这样的家伙如果不是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跟王的老师有着如此多的相似特征。

  他也不会成为王身边的那个人了。

  回拢双臂,就像是伫立在冰雪中的旅人竭尽全力为了留住余温般拥抱着自我。

  伊尔特颤抖着身躯,茫然无助得像是个迷途的孩子那般,冲着虚空道。

  “即便是利用也好……我认命了,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这是彻底想清楚了?】

  “别无选择,不是么?”

  【那,交易成立,我的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