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知识就像是苍蝇嗡嗡的噪声般穿透耳膜黏着于大脑皮层。
斯利安抬起手直接塞住了耳朵, 以行动表示他相当抗拒。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希望能继续美好的晨间睡眠时光。
要知道一天不睡够24小时，怎么能拥有充沛的精神继续糊弄第二天。
把这个麻烦学生带回来后, 路德心力交瘁。
这魔族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不主动不拒绝不表态。
虽然他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想学, 但是外在的表现没有一样是配合的。
偏偏这小子的确有傲气的资本。
他确实很强，强到了可以跟路德平起平坐的实力。
而今他的教导也并非是对其实力作指点，而是在德育上对对方进行归正。
就因为这小子的爱好导致整个魔族倾巢出动，斯兰特尔整个大陆差点就没了。
乍一见到这魔族的时候，路德也挺吃惊的。
毕竟这家伙强得有些超规格了, 那数据堆砌得比他的GM账号还要漂亮。
如果不是再三确认斯利安的确是土著，恐怕路德都要怀疑是不是又有一位同事跟他有了同样的遭遇。
斯兰特尔的代码是路德亲手码出来的，整个世界都出自他的手笔。
但在世界形成了有序的规律自然运转后便不再需要路德人为干预，自有一套运行程式。
数据运行总会有最优与最劣算法, 而二者间导致的差值会客观存在不可忽视。
当这个差值累积到某个临界点, 便会自然而然蕴生出BUG反向予以吞噬修正。
斯利安就是这么诞生出来的BUG, 他吸收了所有差值补全了自身数据变量。
他的出生本来就伴随着清除与毁灭的使命。
排除拥有GM权限的路德, 论天赋斯利安认第二, 这座大陆上没有人敢认第一。
只要他想, 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但斯利安对称王称霸毫无兴趣, 他只偏好收藏奇珍异宝。
收集到手后, 便将它们累积起来，然后在上边呼呼大睡。
什么时候睡够了, 就睁开眼睛继续去寻找、去搜集。
当西大陆的魔族们知晓了斯利安的癖好后，自然就会投其所好。
上位者的偏好往往能造成一场翻天覆地的局势飓风。
基于这个飓风，人族与狼人都无法偏安一隅……
而彼时的人族与狼人的实力远远比不上在魔法一途天赋极佳的魔族。
两个种族被压着打, 走向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路德把斯利安拐回来也不是非要对方习得什么美德。
只要在客观上让魔族认为斯利安被神的使者带走，就已经产生了非常大的局势影响。
所以斯利安目前这么一副不配合的表现, 路德也懒得加以规劝。
任由对方塞着耳朵靠在桌面上一副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照旧举着书本讲述着一些真善美的故事。
总归是消磨时间，他不急。
*
斯利安的消失的确给魔族带来了不小的动荡。
更因为路德到来得并不低调，那满身的光晕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多半跟神明能产生牵扯。
而身处战争前线的某位人族牧师，在亲眼见证过这番神迹后，高举旗帜，自称是信仰神明沐浴圣光的代言者，打着神明的旗号带领着一批追随者活跃在战场之上。
他的运气相当不错。
即便不懂战术、也不懂排兵布阵，一样带领着追随者将魔族大军打得溃不成军。
他的名号在军队中越来越响亮，他的追随者也被冠以圣光骑士的美名。
在彻底打赢这场战争后，那面象征神明形象的旗帜长久留存了下去。
牧师也率领着这批圣光骑士夺回了本属于人族的领土，并在这片领土上收留了大批的战争难民。
他大肆宣扬神明的福音，不断强化神明的形象。
最终这片饱受战争摧残的地界反而成为了逐梦者的理想乡。
牧师永远沐浴着圣光、向往着光明，后来在对抗王权□□中，他也依然活跃。
为了守护这片净土，他以神明之子的身份宣布建立光明教会，定立信徒聚居地为圣地梅耶尔。
牧师则被推举为第一任教皇，在他的带领下，神权凌驾于王权之上，人族拥有了统一的信仰，不再在战争的阴云中浑浑噩噩，纷纷对来世充满了企盼。
与此同时，当魔族的利爪獠牙浸染到狼人最后的一片领土。
伴随着一阵冲天的狼嚎响起，新一任狼王吞噬了庸碌无作为的上一任狼王。
在他的带领下，节节败退的狼人们重又打出了气势。
他带领狼崽子们充分发挥出了强悍的□□优势，在无知无畏的蛮横打法下，将这群以魔法见长□□缺乏锤炼的魔族军队打得溃不成军。
面对一瞬逆风的局势，不论艾利欧格如何求援，他所信奉的强者也没有给与他回应。
怀揣着强烈的不甘情绪，艾利欧格不得不下令撤军，使得这场远征无功而返。
这场战役，在路德的干涉下演变为人族与狼人复兴的转折点。
人族在光明教会的带领下走入了神权兴盛的时代。
狼人在新一任铁血狼王的带领下，守护了领土，将魔族重新撵回来荒漠之中。
*
人在帕米尔斯山，路德看到三族终于恢复到势力守恒的状态，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在看什么？”
斯利安打着呵欠突兀出现在路德身后。
“不要在背后窥视他人，这是基本的美德。”
迈步绕到路德身前，斯利安理直气壮顶着睡眼朦胧的一张脸怼在路德面前，“以后我会直接看，行了？”
“因为你的任性，才有了这场战争，你就没有半点的反思么？”
“反思？反思什么。打不赢狼人是艾利欧格自己的问题，我难道要为他人的作战失误而产生愧疚情绪么？”
“你应该明白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掏了掏耳朵，斯利安顶着满头的乱发，毫无强者的风范以及形象。
“那又是什么事？话说我什么时候我可回去看看我那些宝贝？要知道搜集全他们可废了我不少功夫，一天看不到他们，我就浑身痒痒。”
抚额，路德有些头疼。
他能够理解斯利安的脑回路，但是正因为理解，才为斯利安这种过于心安理得的状态而费解。
这种心态说好听点是特立独行，说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
“如果我拥有这么强的实力还揣着乱七八糟的欲望，你该担心的是怎么打过我才能阻止我灭亡世界的步伐，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讲道理。”
抓了抓发丝，从里边抓出来一只跳蚤，斯利安甚至已经懒到连施展清洁魔法料理个人卫生都懒得动手的地步。
轻易地将跳蚤局限在两指之间，斯利安凑近观察，因为太过于专注，甚至都凝视成了对眼状态。
就在路德以为对方被一个跳蚤分走了心神后，斯利安冷不丁开口了。
“我已经努力培养对已经拥有的事物的兴趣了，当我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我集中所有心思对她脖颈间的珠宝感兴趣，而不是对那些涂抹得到处都是的血液感兴趣；当我拥有了山一样庞大的珍宝后，我画地为牢地守着他们，进而产生对消磨时间的兴趣，睡觉就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因为它几乎不会给任何存在带来困扰。”
伴随对方平板无波毫无感情的叙述，那双金灿的兽瞳猛地一轮，对视上了路德。
“就像我正在努力跟你产生交流，试图重新建立一个更新的、更能消磨时间的兴趣一样。”抬起手指向路德，对方模仿着从路德这里学来的笑，对面前跟他有着相当一部分雷同外貌特征的魔族展露出和善的笑意，“埃克斯，我会喜欢上你的。”
一切的所思所想都被对方感知。
面前这个由数据堆砌出来的、应运而生修复运算漏洞的BUG，知道他的一切想法。
路德双目圆睁，突然醒悟过来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路德曾经参加过人工智能危机的辩论。
在做过上万次的演算后，路德自信AI不会取代拥有自主意识及决策思维的人脑。
他对向斯兰特尔NPC植入人工智能投了赞成票。
有这样的先例，在重新构建起斯兰特尔的时候，他也最大程度发挥了AI算法的作用。
但每一场科技的变革都有一个转折锚点。
从蒸汽时代到机械时代再到信息时代，这期间发展的时间周期逐渐缩短。
路德也恍然大悟，斯利安或许就是这片大陆回馈给他的一个发展警示。
总会有这么一个不合常理的新事物出现的。
但好在这个事物自诞生之初就会自我调节。
他不需要道德，因为当他存在，即为合理。
甚至为了贴合其诞生的使命，这个存在也无限接近路德的魔族账号特征。
斯利安是目前诞生的唯一一位六翼魔族。
两双金瞳四目相对。
同样是理性而非感性的存在，情感永远基于运算后得出最优导向发展。
最终，路德长叹一口气，朝对方伸出了手。
“那，重新认识一下，埃克斯，是以后不会再干涉你任何决定的老师。”
“斯利安，你未来最引以为豪最受你喜爱的学生。”
回握住路德的手，斯利安一把将人拉入怀中，牢牢将人禁锢在怀中。
他终于找到了一件永远不会让他疲倦也不会让他厌烦的稀世珍宝。
可惜，他似乎不能完全拥有他。
这是唯一让他遗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