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久便到了鹿蹊观, 笃竹道长正在闭关清修,听说迟奕之的状况,便出来相见, 他接过迟奕之手上的木匣子,并没有当着两人的面打开, 而是独自进了屋内察看,不久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一位弟子前来告诉迟奕之, 笃竹道长请她在鹿蹊观等待, 他有事确认。
“道长说是什么事情了吗?”迟奕之问来传话的年轻天师, 对方只是摇摇头。
“那要等多久?”
“师父没有说,只是让我转告二位,外面凶险万分,切勿离开鹿蹊观, 万事有他承担。”年轻的天师回话。
迟奕之看向唐悠, 两人俱是脸色不安,笃竹道长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出事了,让她们在后方好好待着。
“如果我想出去呢。”迟奕之说。
“师父说, 请您不必担心, 一定耐心等待。”天师行了个礼 , 就离开了。
“腿长在自己身上,走就是了, 问他做什么?他还敢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吗?”唐悠说着就要走出门,被迟奕之拦住。
她们在的地方是修士们休息的小院落, 这个院子比其他院子稍微好些, 是笃竹道长和几位辈分高的修士住的地方,迟奕之看着外面半昏不暗的天色, 又观察了这件朴素得近乎空荡荡的房间,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真不一定能走出去。”迟奕之看了看两道院门,又看了看房间里的两道门,寺院保留了古色古香的木制门锁,此时都没有拴上,似乎来去自由。
唐悠从包里摸出一个指南针,见运转正常,并不像小说里面的那样乱转,便有些不以为然:“我去探探。”
“等等!”迟奕之此时在房里翻箱倒柜,她翻了书桌,除了些宣纸、竹蔑一无所获,接着又去找立在窗边的五斗柜,这才有了收获,她找到了一卷风筝线,她将大线盘放在地上,一头系在了唐悠的手腕上,她说:“我可得看好你,万一把你弄丢了,老陈能骂我三生三世。”
唐悠本不想弄这么滑稽的“手环”,但听迟奕之这么说,也就笑笑不再说话,顾别尘那张嘴啊,阎王见了都想戴耳罩。
等迟奕之系好,唐悠就走进了院子,且行且看地绕了一小段,见毫无异常,甚至无人看管,指南针也没有漂移,于是她大步走出了院门,身后的门也突然砰一声被风带上了。
唐悠回头推了一下门,门纹丝不动,于是她在原地喊了一声:“迟奕之!”
“欸?”迟奕之应到。
只是迟奕之的声音并不是从门那边传过来的……唐悠汗毛倒竖,缓缓转身,眼前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院子,而迟奕之此时正从门口探出头来。
唐悠拉了拉手上的绳子,确实是从门后穿过来的无疑,顿时明白了迟奕之的用意,如果没有这道绳子,唐悠少不得怀疑是自己在昏暗的天色里面头昏眼花又心急,产生了幻觉。
“要把门踢开试试吗?”唐悠心里没底,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以前基本都是听顾别尘讲故事,顾别尘这人说话十分只能听两分,她从来没往心里去过。
“不用,我知道要怎么办。”迟奕之倒是淡定地走了过来,哎呀到处的门都关上了,这阵仗,她熟。
唐悠看着迟奕之按不知什么顺序,拉着线穿过各道门,将风筝线穿过各道门把,院子里有两道,房间里面也是两道,然后把绳子拉紧,头尾在屋子里打了个结,唐悠见绳子在空间里以奇怪的方式穿插交错着,而迟奕之又从床上拿了个枕头,放在线交错的地方。
“过来帮我扶着枕头。”迟奕之说。
“这是?”唐悠有些摸不着脑袋,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我记得叶祇灵就是这么干的,这个东西要破开,得同时打开所有门。”迟奕之说完,帅气地给了枕头一脚,几道门传来细微的吱呀声,但是都没打开。
唐悠看了房间里的两道纹丝不动的门,问迟奕之:“你确定这样能开?”
迟奕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倒是一点也没泄气:“当然,你看这些门都没上门栓的,也就是可以直接推开,那只要线扯对了,看定能开,才四道门,我们们试试顺序,应该也就七八九十种?”
“四道门排列组合有二十四种。”唐悠说。
“对嘛,哈哈,二十四,嗯运气再不好,最多二十四次,嗯。”迟奕之窘迫地在脑瓜子里面搜索了排列组合的知识,发现自己是真的忘了,她从抽屉里拿出纸笔交给唐悠:“我拉线,你记着,我们一个一个一个尝试,尽快出去。”
唐悠点点头,接过纸笔,见迟奕之又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两个像一次性纸杯一样的东西,底部中间打着孔,有一根细线从中穿过,连着两个纸杯,是小时候时常玩的纸杯电话。这一对非常精致,杯身还用竹蔑和宣纸扎了小蝴蝶。
迟奕之在其中一个杯子上找到了叶祇灵的名字,笔迹还很稚嫩,看得出是小时候的手笔,另一个杯子上却空空的,什么都没写,有些奇怪,想到叶祇灵说过小时候没人和她玩,电话那段没有人好像还挺合理,迟奕之便将东西用指包起来,以免被压坏,放进了自己包里。
“这是叶祇灵的房间?”唐悠问。
“应该是,刚刚翻箱倒柜,虽然没找到她的东西,不过这些做风筝的玩意百分百是她的。”迟奕之说。
“她很久没来了吧,你看房间里床上的用品似乎是新换的,恐怕我们出发的时候她就和笃竹道长沟通过,说你或者我们俩要在这里休息。所以鹿蹊观的人提早准备了床铺,而那个木匣子怕不是障眼法。”唐悠摸了摸干净的床铺,闻到一股太阳晒过的味道。
迟奕之呆了两秒,当局者迷,她一心想着怎么冲出去找叶祇灵,一下子没想通这茬。
“她为什么支开你,让你来这里?”唐悠问。
迟奕之坐在床上,从鬼市出来一刻不曾停歇,疲惫的脑子像浆糊一样,此时着急起来浆糊煮沸了咕嘟咕嘟的,想了半天都没点有用的信息——叶祇灵急匆匆地支开她到底为什么呢?难道是鬼市里面追杀她们的人跟来了?
“我们在之前在鬼市遇到了追捕,不过是冲我来的,和祇灵没关系。”迟奕之说。
“如果是这样,她和你一起来就好了,为什么单独支开你呢?”唐悠皱眉。
迟奕之浑浑沌沌的脑子发起热来,她倒在叶祇灵的床上,脑子里电光火石掠过了一个想法——火,这个想法使得迟奕之一跃而起。
“火,她的秘密不会被发现了吧?不对,是肯定会被发现,是玄门人要冲她去了!她怕玄门内战没人管我,才把我引到这里来。”迟奕之一拍脑袋,马上拿起风筝线就往前跑,一刻也不想耽误。
唐悠赶在后面追着迟奕之的步伐,迟奕之急刹车导致两人差点撞上,唐悠发现迟奕之捆绳子的手都在发抖。
“冲她去是什么意思?像上次那样开会审判吗?”唐悠问。
“绝对不是,她会被当成怪物关起来吧……一定是这样,否则笃竹道长为什么急匆匆地去了?我一定要阻止这种事发生……只要我去解释清楚,我愿意牺牲的话,她不用被针对了!”迟奕之想着被她放在狗盆边上的石头,她知道只要像铁皮鼠说的那样,把她的灵魂做成挂件,叶祇灵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唐悠本来还想说,如果是所谓的“玄门人”要做,迟奕之一个普通人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真的很危险,不如先在这里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给叶祇灵添麻烦,但她听迟奕之说着什么“牺牲”的话,又见迟奕之眼神坚定,心里被刺了一下,明白迟奕之是铁了心要去,无论说什么都挡不住的,便回答:“如果你想去,我就帮你,只是你不要冲动。”
两人加快了尝试的步伐,天色也越来越暗,迟奕之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急躁,有时候走错方向,要唐悠喊好几次才能反应过来,唐悠跟着她,直到发现她大腿的裤子上有隐隐血痕,才忍不住拉住她:“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没事,继续吧。”
“休息一会,你伤口裂开了,我帮你处理……”唐悠还没说完,迟奕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哑哑的吼了一句:“我没有时间管这些了,叶祇灵就要被人抓走了!你明不明白!”
饶是如此,眼眶聚满了眼泪模糊了视线,迟奕之依旧在走,唐悠心里被撒了柠檬粉一样,酸酸的,她记得有一年顾别尘逃学和别人出去KTV,后来别人都回来,就顾别尘没回来,还说他们在KTV和别人打了一架,那个时候唐悠也是这么跑出学校的,第一次翻墙,一边翻一边抹眼泪,害怕得不得了,就怕自己跑慢了一点点,就在也见不到顾别尘了。被勾起的往事让唐悠无限理解眼前的迟奕之,慌乱、害怕在见到对方之前都会像泉水一样涌出来,怎么可能休息呢?她上前搀扶住迟奕之:“好,我们继续。”
“还有多少种可能?”
“十五种。”
两人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终于在唐悠用力的一踹中,几道门应声而开,再也没有关上,两人来不及庆祝,急哄哄地往外面走,路过鹿蹊观的斋堂,却听见几名弟子在讨论今天的事——
“你们没看到,那火是真的大啊,眼看就要烧到村庄,师父急了,命都不要了,一口两口血吐出来,撒了整整一地,天上终于下起雨来,那雨好像用精血换的,还是粉红色的,雨越下越大,火势才渐渐控制住了。”
说话的男天师迟奕之认得,正是她第一次来鹿蹊观,替臭脸的叶祇灵打圆场的那位。
“师父怎么受伤我们知道了,那咱们祇灵怎么样?楼家就真的把人抓走了?还讲不讲法了?能报警吗?”
“哼,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帮臭孙子乌龟王八蛋,我听说在居民区四合院里,祇灵是一点也没敢反抗,就怕打起来四边遭殃,可这楼家陈家人不是东西啊,听说是拿起狗盆和石头往祇灵身上砸,我也搞不清楚,听说是怕祇灵藏着招,你说这小人看谁都藏阴招。”
“然后呢?然后呢?”
男天师喝了口茶,说到这段来劲儿:“我们祇灵是谁?一脚把狗盆踢到了陈述阳脑袋上,一手就接住了石头,然后撒腿就跑!弄了辆车往郊外去了。”
“你不是说她一开始没反抗吗?她要跑干嘛不早跑?”其他天师觉得奇怪。讲故事的男天师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难道她被一石头砸醒了?”
迟奕之听到“石头”两个字,心里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