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晚卿生辰,母妃让我们都去她宫中用午膳,特意让我别忘了一定要把你带过去。
近来母妃也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愈发希望我们都能多陪陪她。她嘴上不说,心里却记挂着。
这是母妃宫中的令牌,你明日可无论如何都要来啊,我们都盼着你能来呢!”
卫渚赟一面笑吟吟地说着,一面悄悄睨着容熙的神情,生怕他会不肯去。
他说了这么大一箩筐,其用心不言而喻。
容熙心里也明白,这是让他非去不可的意思了。
容熙颔首,勉强自己挤出了一抹微笑,“知道了,明日我会去的。”
“哎!好!那我就先走了,今晚你早些休息,睡个好觉。”
见容清越交代的任务完成,卫渚赟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容熙向来高傲,自是不可能起身去送卫渚赟的,烦他都来不及呢。
待卫渚赟的身影彻底自眼前消失,容熙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敛,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覆寒霜的冷峻。
呵,果然坐不住了。
看来,容清越还是不肯任由他在这月溶别苑过太久清闲自在的日子。
卫渚赟回府时,叙晚卿已为他备好了晚膳。
席间,卫渚赟忽然对她说道:“明日|你生辰,母妃让我们去她宫中为你庆生。”
叙晚卿柳眉轻蹙,轻咬朱唇,似是有些不情愿,“哪里还用得着去劳烦母妃,本来妾身也没有过生辰的习惯。”
卫渚赟不禁沉着脸,停下手中的银箸,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还敢违逆母妃的意思不成?”
叙晚卿垂下眼眸,柔声道:“妾身不敢。”
“明日|你可莫要在阿熙的面前惹得母妃不高兴,否则母妃若是罚你,丢的可是我的脸面。”
叙晚卿的性子温吞软懦,素来不得容清越喜爱,因而卫渚赟特意叮嘱了一句。
在容熙面前丢他的脸,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事。
“容熙公子…也会去吗?”
原本心中怯懦不情愿的叙晚卿,听完卫渚赟的话后明显怔了一怔。
“嗯,我方才亲自去月溶别苑邀他的,母妃也想见见他。”
卫渚赟继续埋头用膳,丝毫没有察觉到叙晚卿眼底随之浮现出了些许稀碎的笑意。
若是容熙公子去的话,那她也就没那么的不情愿了。
翌日清早,叙晚卿穿了一身梅子白的衣衫,略施粉黛,头上的珠钗步摇也偏向简洁雅致。
她想着,容熙公子也爱素裳。
卫渚赟早已经见怪不怪,也记不得是从何时起,他这皇子妃开始喜欢上了这样清汤寡水的装扮。
不过无妨,他府中这么多姬妾,多得是解风情的。
正妃只需家世够格能帮得上他就足矣,旁的也不指望她了。
在府中用过早膳,又捯饬了一番后,卫渚赟带着叙晚卿去了清渊殿。
昨夜下了一场雨,雨急风骤,又急又密,往后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
容清越就为这寒气所侵扰,今早起身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身子乏得很,估摸着是受了些凉。
用过驱寒姜汤,又遣了太医过来诊脉问疾,确实是感染了些风寒。
她头晕眩得厉害,半宿都没睡着,此刻心底难免积了些火气。
“儿臣给母妃请安。”
当她勉强打起精神起身梳洗,接受卫渚赟携皇子妃叙晚卿给她请安。
结果发现叙晚卿居然穿了一身白衣时,容清越心里的火气“蹭”得一下就冒了上来。
“请安?哼,你安的什么心,只有你自己知道!”
容清越冷着一张脸,黛眉狠狠皱了起来,瞧上去有些狰狞突兀。
“难怪本宫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今日怎么忽然就身子不舒服了原来是你在咒本宫啊!
穿这样晦气的颜色,本宫看你是巴不得本宫早日驾鹤西去才高兴是吧?!”
叙晚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叙晚卿早就知道,今日来清渊宫定然又要受一顿数落责骂的,只是不曾想会来得这么快。
她进清渊殿还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容贵妃就已然开始挑她的刺了。
“是儿臣穿错了衣裳,惹得母妃不悦,儿臣知错了。”叙晚卿温顺地磕头下跪,双手交叠覆地,将额头抵靠在手面。
她表面看似十分惶恐惊慌,其实内心却毫无波澜。
只因这样的场景,在她嫁给卫渚赟后的短短几年间早就经历过无数次,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若还有半分孝心,就去殿外跪着,莫在本宫面前碍眼,惹本宫心烦!”
容清越望着颤颤巍巍给她下跪的叙晚卿,嗤之以鼻,不耐烦地拂了拂衣袖,就像在赶苍蝇一般。
“是。”叙晚卿乖乖起身,去了殿外的廊下跪着。
卫渚赟视若无睹,自然也不会去帮叙晚卿求情。
也多亏今日有叙晚卿在,不然被他母妃挑刺磋磨的人就是他了。
叙晚卿跪在外头,卫渚赟则和容清越在殿内商量起了他们的“正事”。
“母妃,儿臣已让人探过口风,覃鸢选定的人确实是宴清无疑。
今日早朝,覃奚便已入宫面圣,亲自请求父皇赐婚。”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知道大概率定的便是宴清了,可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卫渚赟还是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那种无法阻止,只能在心里暗恨的感觉。
容清越心里自然也不舒坦,精致的眉眼挑起一抹凌厉。
“看来,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有覃国支持,我们也有颐国襄助,我颐国并不输他覃国。我们唯一弱的,便是在离朝内部的势力。
不过无妨,本宫的手或许伸不到前朝,可后宫却在本宫囊中,陛下也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之前本宫顾念着那些可笑情分,始终没有狠下心肠。现在看来,是本宫不该妇人之仁,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母妃的意思是?”卫渚赟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且他的胆子并不大,有些事母妃敢做,他却是万万不敢的。
“本宫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逼宫。将你父皇软禁起来,哪怕是逼,也要逼着他废黜太子,禅位于你。”
卫渚赟:“?!!”
黄花梨木制成的太师椅,坚重古朴,华润宽敞,卫渚赟本来还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
听完容清越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后,顿吓得一抖两腿一软,身子直接从滑不溜秋的椅背上往下滑了大半截,看起来十分的滑稽可笑。
卫渚赟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连滚带爬地跪到了地上,心里又惊又慌,根本让他无法保持淡定。
“母妃,您是在说笑吗?这…这可是谋逆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啊!”
卫渚赟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压低嗓音着急忙慌地对容清越说着。
容清越蹙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瞥着他,眉眼之间也不见丝毫惧色。
“诛九族?诛九族你父皇就得跟我们一块儿死。”
“那…那也是要杀头的啊!母妃,咱们又不是活腻歪了,您、您又何必自己作死呢?”
卫渚赟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说着。
他蠢是蠢了些,可脑子没坏。
若真这么做了,父皇就算是再宠爱他们母子,此事过后也断不会手软留情的。
容清越被他这最后一句话激得勃然大怒,气得将手中杯盏砸了个稀巴烂,瓷片应声碎裂,与内里的茶水崩溅得四处都是。
她从主位上款款走下,冗长繁复的裙摆自铺着丝毯的台阶缓缓逶迤拖曳落地。
容清越走到卫渚赟面前站定,秀眉微垂冷冽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作死?你以为本宫不知道这是多么铤而走险的法子?可我们现在还有得选吗?
你父皇表面是宠信我们母子,对卫澜霆也够不满了。然而这么多年,他何曾动过废黜卫澜霆改立你为太子的念头?
可见,你父皇也并未以我们母子安危为先。无论卫澜霆如何惹怒他,他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又轻轻放过。
这样下去,待到卫澜霆继位,你觉得他会给我们苟延残喘的机会吗?他只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你倒是说说,除了本宫的法子,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若没有,就给本宫闭紧你的笨嘴与拙舌。”
卫渚赟:“……”
卫渚赟默默将脑袋耷拉了下去,因为他也没有更稳妥的方法。
而且母妃现在就站在他身旁一寸之地,他可不敢再叽叽歪歪什么,不然母妃定然会抬脚踹他一个狗吃屎。
久而无人说话,气氛陷入可怕的死寂,卫渚赟嗫喏着开口:“那…母妃您想怎么做?父皇又岂是那么好逼迫就范的。”
“若你父皇神智清明,自然不好逼。可是自上次你父皇呕血之后,本宫就已经在你父皇的饮食之中动了些小手脚。
上次为他诊治的刘太医来清渊殿替本宫把过几回平安脉,你父皇便起了疑,只许太医院院使杜少严为他把脉诊治。”
容清越提起这些时,嘴角笑意幽冷。
卫渚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杜少严可是个油盐不进、不畏强权的老古板,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也难怪父皇会放心让他来负责自己的汤药了。”
容清越得意一笑,“确实如此,如果他不是有些小小的把柄落在本宫手中的话,的确是让人无从下手。
可谁让他的宝贝独孙不争气呢,为了他独孙的贱命,本宫让他做的事,他怎敢不做?你父皇自作聪明,以为刘太医是本宫的人,殊不知他换上的才是本宫的人。”
容熙来时,因为容清越和卫渚赟谈话将所有宫人都打发了出去,也没人通传。
宫门大开,他直接走了进来。
只是不曾想,刚来就听到这么劲爆到让人有些手足无措的内容。
他来得这么巧,一时间倒感觉有些骑虎难下了。
不知是该出声打断,还是继续在殿外听下去,又觉得好像无论怎么做都不太合适。
恰好在殿外跪了快半个时辰的叙晚卿腿脚已经麻木失去知觉,又酸又涩,她挪动腿脚想揉一揉来着。
不承想,她根本没法控制自己麻木到僵硬的腿,踉跄了一下就要摇摇跌倒。
在她后方的容熙眼疾手快伸出手臂扶了她一把,嘴唇轻启,淡淡说了两个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