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上林苑,为了尽可能接近野外山林的环境,不过多影响那些飞禽走兽的生存,所以并未修建行宫。
只是盖了几间简单的茅草竹屋,供前来狩猎的贵族官宦们稍作休憩。
宴清和江无虞回到竹屋的时候,正好与姗姗来迟的覃国九公主覃鸢打了个照面。
几人也都是有身份的人,即便不熟也不好视若无睹,因而相互见了礼。
况且,这不是有人是熟的吗?
“郡王,士别三日,怎得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覃鸢望着情绪低落的宴清,不由得出声调侃了一句,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今日覃鸢着了一袭浅紫色的便服,衣领微窄,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娇颜无瑕,犹如凝脂。
衣上还绣着几株半枝莲,由内而外的雅致灵动。
虽不及劲装飒爽干练,但也比平时冗长曳地的华裙好上许多。
青丝高挽,只用条与衣裳同色的淡紫丝带系起,几缕碎发淘气地垂于脸颊,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
覃鸢顾虑着今日需得狩猎,便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来了。
面纱也被摘去,林间狩猎时若是脸上还蒙着面纱,视线所及的范围也会受限,总归是不便的。
纵然以素颜示人,可她的素颜照样能看痴许多人。
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抿,嫣然若笑。
江无虞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满意笑容,他确实没有看错人,这覃鸢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而被她点到的宴清则是微微愣了会神。
方才他心里藏着事,压根没心思去猜想这女子的身份,只是跟着江无虞一道颔首示意了下,根本没过脑子。
无论是在麟德殿还是在樊京楼,他都未曾见过覃鸢的全貌。
这次也是听到了覃鸢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公主说笑了,小王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才会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宴清连忙开口解释。
“哦~”谁知,身份尊贵的覃国九公主居然故意拖长了尾音。
脸上的淡笑也转变成了带着些许揶揄的坏笑,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
旋即,覃鸢又似乎顾虑着宴清的面子,特意压低了嗓音,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规劝道:
“纵使郡王年轻力壮,也不要过度放纵,久而久之身子会亏空的,到时虚不受补可就悔之晚矣了。”
说完,覃鸢满脸都是一副出于关怀宴清身子安康的神情,无辜而友好。
宴清先是一脸震惊,反应过来后脸“噌”的一下羞红了:“???”
江无虞、栩摘星俩人则是眼皮子齐齐跳了一下:“!!!”
俩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抿着嘴唇对视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将头埋了下去,开始偷笑。
覃鸢今日是同覃奚过来的,她的两个武婢阿秋和阿天身份不够,带不进上林苑,因而只能在上林苑外头候着。
而她的二皇兄覃奚嫌她磨磨蹭蹭的,已然先她一步去见太子卫澜霆了。
是以,根本没有人能在身边提醒约束她。如果福柔姑姑在,此刻定又是要着急忙慌地上去捂她的嘴了。
宴清被她一句话气得是又羞又臊,这种话她一个女子怎能这般明目张胆地宣之于口?
而且她这话全不属实!
却丝毫不影响还是将自己逼到了尴尬到无地自容的处境。
这简直是离离原上谱!
搁谁谁不气?
“不是,公主你误会小王了。小王向来洁身自好,府内更是连一位姬妾都没有,谈何……”
宴清此刻脸红得像块煮熟的蟹壳,急忙开口解释,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话说到最后,他的音量又不禁低了下去。
因为覃鸢能够坦然说出口的词,他却觉得如鲠在喉,怎么着都说不出“纵欲过度”那四个字。
“啊?”覃鸢听后却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这并非是在装模作样,而是真不理解。
按理来说,王侯贵族都是年纪轻轻便有人伺候在侧的。
宴清郡王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怎的连个贴心暖床的姬妾都没有?
就连她的二皇兄在覃国也是姬妾成群的;大皇兄的女人更多;至于她的父王就更不消说,女人恨不得比他脑袋上的头发丝还要多。
没办法,覃鸢身边的男人都是妻妾成群、佳丽无数的,遇上个宴清这样的,可不得惊掉下巴吗?
只听下一瞬,覃鸢又压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郡王,你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覃鸢性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宴清面前也比较随意松弛。
她自幼又是被娇惯着长大,覃王更因她心直口快觉得她愈发像自己有胆识魄力而愈发宠爱她。
所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说什么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江无虞和栩摘星低头低得脖子都快酸了,本是想堂堂正正抬起头来着。
结果又听见覃鸢这利落的补刀,得,不用抬头了,继续低着吧。
覃鸢好奇地拧起了秀眉,不明所以地看向江无虞和栩摘星两人。
“你俩都低着头做什么?为何肩膀还抖动个不停?”
江无虞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彻底憋不住了。
天知道他憋笑憋得有多么辛苦,差点都快憋岔气了。
这个、这个覃国九公主,长得倒是貌美如花无可挑剔,可是怎么偏偏多长了一张嘴?
不说话时,确实是覃国大美人没得说,美得让人屏息凝神;说话时就是个讲话不经思考的憨憨,一张嘴就能把人给气笑逗乐。
江无虞在心里如是想着:这大抵便是,嘴在前面疯狂跑,脑子在后面死命追吧?
他自认为在气人这方面还是颇有些心得的,但此刻他觉得覃鸢可能还要比他略胜一筹。
她这气人而不自知的本事,倒是让人家想冲她发火都没法发了。
何其高明?
江无虞的笑声,在众人都没出声的衬托下听上去,显得稍稍有那么一丢丢的嚣张与猖狂。
栩摘星继续忍着笑意,脖颈间的青筋隐隐凸显。
宴清想发火又无处发,只能无力地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欲哭无泪:“……”
江无虞绷不住笑出来的那一声很是欢快,宴清忿然,只认为江无虞的笑意是建立在他的窘迫之上的,觉得这一刻自己有被冒犯到。
而且是两个人,他被两个人冒犯到了!
其实江无虞也很委屈。
笑也并非是他本意,若不是覃鸢特意开口招惹他,他本可以隐藏得很好的。
生怕宴清会恼羞成怒,江无虞把心一横,悄悄伸手在自己的屁股后面狠狠掐了一把,用痛感强行逼自己把笑意给压下去。
江无虞止住笑意,便打算开口替宴清解围来着:“好了公主,你就别拿宴清郡王寻开心了,他不禁逗的。
人家可是纯情得很呢,跟外头那些不三不四、朝秦暮楚的臭男人可不一样。”
“啊?”覃鸢听得一愣一愣的。
宴清:“……”
我谢谢你,什么叫越描越黑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经过江无虞的“好心解围”,宴清的脸色更显阴沉,愈发难看了。
江无虞眨巴眨巴了眼睛,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与懵圈,他不禁开始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行了,你俩一个比一个气人,闭嘴吧!”宴清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冲着江无虞低吼了一声。
说完,宴清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七嘴八舌的是非之地。
就没一个说得过的,他还留下来干嘛,自取其辱吗?
覃鸢更是一头雾水,满脸的愕然。
她望着宴清狼狈逃走的背影,懵懵地开口问着江无虞:“他…他怎么了?”
江无虞抿了抿唇角,抬头望了望天:“许是羞臊吧。”
“鸢儿,你怎来得这样迟?”覃奚略带责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俨然是一副严兄的派头。
站在覃奚身旁的便是离朝太子卫澜霆。
覃鸢在这些人面前还是知道要规矩一些的,连忙行礼。
而且这个离朝太子虽生得俊美无俦,可身上总带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与威严。
覃鸢再怎么着也就是个女娘,胆子再大又能大得到哪里去?
遇上卫澜霆这种气势凌人一看就不好相与的人,也得乖乖夹起尾巴安生一些少惹事。
这覃奚问的话也真是让人难以回答,覃鸢也不好说是在与熟人谈天。
她只好垂着眼眸,低声答道:“是鸢儿磨蹭了,鸢儿知错。”
卫澜霆则是一直望着站在覃鸢身边的江无虞,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过来。”卫澜霆给江无虞递了个眼神。
他神色淡然,音色低沉,但旁人就是能从中听出些许宠溺的味道来。
江无虞屁颠屁颠地走过来,卫澜霆已经朝他伸出手掌,江无虞立马温顺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上。
江无虞环视了下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也没几个贵族子弟的身影,于是便压低了嗓音问着卫澜霆。
“宴清不是说狩猎大会要开始了吗,其他人呢?”
卫澜霆满是无奈地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等你们磨磨蹭蹭地爬过来,都要到晌午了。这么多人,如何等得及?”
说完,卫澜霆又紧接着补了一句,握住江无虞的那只手轻轻揉捏了下,“也就只有孤,肯留下来等你了。”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江无虞闻言粲然一笑,规规矩矩地冲他行了个礼,乖巧的不得了。
离得近了,卫澜霆便灵敏地嗅到了江无虞身上多出来的味道。
他的目光沉郁,仿佛能洞悉所有,“跑哪里疯去了,怎么身上还有股烟熏和鱼味?”
江无虞:“……”
“殿下是属狗的不成?怎的鼻子这般灵,什么都能嗅出来。”江无虞努了努嘴,又些懊恼地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