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上午的飞机, 你能送送我吗?”

  池牧烟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眼底有些疲惫, 没有回应。

  “牧烟?”段炎又叫他一声,接着坐到沙发扶手上,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经过回来路上那个熊孩子一顿闹腾, 他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反倒是池牧烟, 一回来整个人神情郁郁, 看起来有点沮丧。

  “……没事。”池牧烟轻轻回道, 心情却沮丧到极点。

  他从来没想过,秦屿居然敢跟他表白, 他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表白。

  之前在他那个世界, 也不是没看出来有人喜欢他, 但因为他性子太冷了,别人知道就算表白也一定会被拒绝,所以他活了二十多年, 没一个人敢跟他表白。

  他乐得清静, 然而今天晚上, 心绪却异常烦乱。

  平心而论,秦屿真的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助理,他还打算把工作室重要工作都交给秦屿来做, 把秦屿培养成工作室的二把手。

  把这么一个人才从工作室开除, 他的确很可惜。

  可是, 一个员工, 好好工作就行了, 怎么能喜欢老板呢?秦屿居然还敢跟他表白,开了不亏。

  “牧烟?”

  段炎再次叫他名字,终于把他叫醒。

  池牧烟抬起头,澄澈干净的双眼居然有些迷茫。

  段炎坐到他身边,帮他排解:“你在想秦屿的事?”

  “嗯……也不全是。”迷茫的神色一闪而过,池牧烟神情坚韧,习惯地把自己伪装起来。

  他烦躁的原因有两条。

  一是失去了秦屿这个得力助手,二是……因为段炎。

  他不愿意在感情上患得患失,却又莫名贪恋段炎对他的好,不敢去问,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主动问段炎喜不喜欢自己,即便段炎点头答是,他也会立刻把对方拉黑删除。

  因为他对段炎的好感,不足以让自己跟对方谈恋爱。

  可是如果一直不问,两人就只能这么耗着,因为段炎也很聪明,知道现在不能表白,就这么一直跟他耗着,在他面前刷好感度,直到水到渠成那天,才有可能跟他表白。

  而且也只是可能。

  池牧烟想,段炎不会真跟许慕诚说的那样,只是跟他玩玩吧?

  想到这,池牧烟抿紧嘴唇,心情烦透了。

  看,他就说吧,恋爱只会让人浪费时间,不然他现在又能去写歌了,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手里的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咚。”

  后脑勺突然轻轻挨了一下。

  段炎轻拍下他的后脑,忍不住笑道:“至于吗,一个告白而已,让你失神成这样?”

  池牧烟动动嘴唇,声音有点委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表白。”

  说实话,在秦屿说话的那一刻,他是有一瞬间的慌乱的。

  从来没被人表白的心脏疯狂乱跳,只能下意识躲避,把对方拉黑,这样自己就能静下来。

  大意了。

  段炎眸光一闪,心想这么让池牧烟印象深刻的第一次表白,居然被秦屿占去了,好可惜。

  他坐起身子,双手自然交叉,搭在腿上,问:“那你现在是有什么想法吗?还是后悔把他开除了?”

  池牧烟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好乱。我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可我的心是乱的,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决定。”

  他声音小小的,再次露出脆弱的一面。

  看到对方这副脆弱委屈的模样,段炎心疼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起手想放在池牧烟的头上安抚他,手掌却犹豫地没敢靠近:“牧烟,你是不是没什么朋友?”

  池牧烟低头看书面:“……是。”

  不管在他那个世界,还是现在这个世界,他都没有知心朋友。别人敬他,爱他,却不愿意,也不敢跟他说一句体己话,就连出去吃饭,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自己一个人坐一张桌子。

  他习惯了独来独立,突然有人跟他表白,的确让他不知所措,只想把对方拉黑来逃避。

  就连坐在身旁的段炎,也不是什么好人,跟头饿狼一样暗中觊觎他。

  池牧烟突然抬起头,狠狠瞪他一眼。

  段炎心虚地揉揉鼻子,微笑着哄道:“不是,这正说着秦屿呢,你瞪我干什么?”

  冰冷的双眸白他一眼,池牧烟没好气道:“你自己清楚。”

  段炎静静看他,突然不笑了,轻声叫他:“牧烟。”

  “嗯?”池牧烟抬起头。

  段炎对他张开双臂:“抱一下。”

  池牧烟:“?”

  好一会儿池牧烟皱起眉头:“犯什么病呢。”

  “没犯病。”段炎定定看着他,神色非常认真,“我来告诉你,你的心是怎么想的。”

  池牧烟垂眸思考两秒,最终尝试坐过去,轻轻靠近段炎的胸膛。

  离对方胸口只剩两毫米的时候,池牧烟坐着不动了。

  段炎伸手轻轻揽住他的后背,把人往怀里带。

  池牧烟低头靠在段炎肩上,贴着段炎温暖的胸膛,被对方的气息包裹,内心奇怪地安稳下来,不再那么烦躁。

  对方跟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道:“现在觉得心里舒服点了吗?”

  池牧烟轻轻嗯一声。

  “这就对了,你觉得舒服,这就是你的心给你的信号。把秦屿开除,你觉得舒服吗?”

  池牧烟沉默不语,段炎继续问道:“今天跟我逛街,心里觉得舒服吗?跟我一起吃饭,心里觉得舒服吗?我这样抱着你,你觉得舒坦吗?”

  段炎一连几个问号,把池牧烟问懵了。

  许久,他反应过来,手指揪住段炎后背衣服,呼吸有些急促:“别问了,我还没想好……”

  “好好好,我不问了,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段炎头靠在他肩上,闷闷笑出声,“明天能送我去机场吗?”

  “……”池牧烟把人推开,神色恢复如常,高傲道,“看我心情。”

  -

  “哟,我们家烟烟心情不错啊,居然亲自开车送我去机场。”

  “闭嘴,陶梓呢?”池牧烟开着车,随口问道。

  段炎懒洋洋道:“我们分开走,不是同一个航班。”

  他想跟池牧烟单独相处,当然不能让陶梓当电灯泡。

  很快车子开到停车场,段炎却让他一起上去,把他送进站。

  机场那么大,池牧烟懒得跑,随即拒绝。

  段炎看眼时间,回道:“也行,时间还早,我们再到车上坐一会儿。”

  “闲的。”池牧烟下车把车锁好,抬脚往前走,“走吧,我送你进站。”

  “好嘞!”段炎拉着行李箱,忙不迭跟在池牧烟身后。

  他的行李箱里除了一台电脑和几身换洗衣服,就是一大袋池牧烟送他的药。

  走进航站楼,段炎却不愿意进去检票,坐在椅子上不动弹:“不急,再等会儿,要不打把游戏?”

  检票口排起长龙,池牧烟本来还想劝他,突然眼睛一转,浅浅笑道:“好,不过游戏得我选。”

  半分钟后,段炎看着手机里刚下载好的围棋软件,整个人愣在原地。

  “上号吧,我拉你。”池牧烟语气平静,唇角噙上一抹笑意。

  “来!”段炎硬着头皮注册登录,进入池牧烟的邀请界面,看着棋盘头脑空空。

  池牧烟的名字下面显示九段,而他的名字下面显示十八级。

  九段他知道,应该是一种段位,十八级又是什么东西?

  段炎好奇道:“十八级是什么段位?”

  池牧烟嘴角憋笑:“游戏里的段位靠跟别人下棋往上升,你是刚注册的新手,十八级是最低的段位。”

  段炎理所当然地想:“最低段位我还以为是一段。”

  “不,一段下面还有级,十八级是游戏里的最低段位。”池牧烟唇角不小心泄出一丝笑声。

  段炎抬头看他,不服气地质问:“你在取笑我吗?”

  池牧烟目光灵动,转着眼珠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是你要跟我打游戏的。”

  叫你不好好进站检票,折磨死你。

  “行行行,都听你的。我先下吗?”看到池牧烟开心,段炎心情也很好,在棋盘正中央落下一枚黑子。

  池牧烟抿着嘴巴,把棋子落在右上角,开始认真跟段炎下棋。

  几分钟后,段炎看着几乎遍布棋盘的白子,明明白子中间有空位置,他的黑子却落不下去。

  “牧烟,我怎么没法落子了?”

  池牧烟故意逗他,慢条斯理地做满了一整个棋盘的眼,让段炎没法落子,此时却装无辜道:“我不知道啊,可能是系统故障,你问问,你打客服电话好好问问。”

  段炎又试了几次,眼看数秒倒计时要结束了,抬头看到池牧烟脸色露着坏笑,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往池牧烟的眼镜腿上轻轻弹一下:“好啊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池牧烟扶稳眼镜,理直气壮地反驳:“是你要下棋的,还下吗?”

  “不下了不下了,我走了啊。”段炎拉着行李箱往前走,突然又折回来。

  “怎么了?”池牧烟问。

  段炎缓缓道:“我这一走,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回来,家里就交给你了。”

  池牧烟:“?”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段炎继续道:“记得给煤煤喂饭,有空的话,去看看我外公外婆,陪他们聊聊天。”

  池牧烟咬了下唇角:“好端端的,我去聊什么天?”

  “当然要去聊啊,家里上下,辛苦你多费心了。别太累着自己,有事找孙阿姨帮忙。”

  “……”池牧烟越想越别扭,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旁边路过一对夫妻,男人依依不舍地抱着他老婆,不肯撒手:“老婆,家里上下就交给你了,我这一走,得半年才回来,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要经常视频啊老婆。”

  与此同时,段炎也在学:“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要经常视频啊老……烟烟。”

  好一个老烟烟。

  池牧烟磨了下牙齿,狠狠瞪他一眼:“再不走,我把你机票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