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这……”宋知换好一套之后，犹犹豫豫地走了出去。
王可回头一看，顿时沉默了。
他喜欢的嘻哈风穿搭，穿在宋知身上，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不伦不类。
不知道是乡村非主流给予时尚的暴击，还是张扬个性对清澈愚蠢的污染。
“……”王可觉得眼睛有点痛，挥挥手：“再换。”
宋知如释重负，连忙去换衣服。
王可的风格本来就有点剑走偏锋，日常穿搭介于街溜子和暴发户的气质之间，只有他这种性格外放的显眼包穿上才宛如第二层皮肤。
宋知身形瘦削，气质文静乖巧，平时穿衣都是捡不起眼的挑，越朴素越好，这会儿穿上王可的衣服也仿佛如芒在背似的。
一连换了许多套，直到把王可衣柜里最素净的衣服扒拉出来，才终于有一身看得顺眼的。
“嚯！大学生啊！”王可笑着挑了挑眉。
宋知此刻穿着最简单的白色字母T恤，搭配浅蓝色的牛仔裤，气质干净温软，乍一看确实很像还在上学的大学生，脸贼嫩。
“我说你又不近视，戴什么眼镜啊？这样多好看！”王可抱胸站着。
想到宋知那副土得掉渣的黑框眼镜，就想立马给他扔了。
宋知默然无语，没有解释。
王哥不懂，眼镜和帽子都只是社恐的伪装。
为了降低存在感，让自己在人群中看上去更加不起眼而做的修饰。
王可满意地点点头，“这套衣服就送给你吧。”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宋知慌忙摆手。
“哎呀没事，给你你就拿着吧，我又不经常穿这身，放那儿也是放着，还不如给你。拿着拿着，别跟你王哥客气。”
话说到这里，宋知也不好再拒绝，只能道：“那好吧，谢谢王哥。”
其实王可的衣服对宋知来说还是稍微有点不合身，但他的衣服比宋知的质量好多了，换上之后还是聊胜于无。
“有空还是要带你去逛逛街，多买几身像样的衣服。”王可嘀咕道。
“背挺直，看着镜子。”王可掰了掰宋知的肩膀，语气严肃，“去面试的时候一定要大方自信点，站姿要挺拔，不能这样缩肩塌腰。你看电视上那些明星，他们的仪态是不是都很好看？普通人跟他们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所以你也别忘了，平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仪态。像我一样，肩膀打开，双手自然放在身侧，目视前方。自我介绍的时候，不要紧张，咬字尽量要清晰。”
宋知努力抬头挺胸，又被王哥说肌肉紧绷，胸廓往回收一点。
只是一个简单的站姿，就来来回回调整了许久。
接着，王可又让宋知练习自我介绍，以免在面试的过程中表现不佳。
宋知有心要克服自己的恐惧，所以分外配合。仅是简单的自我介绍，就不厌其烦地和王可演练了许多遍。
王可暗自点了点头。
随手捡回来的小老弟木讷归木讷，这性格还是有这性格的好，非常谦虚又不浮躁，能听得进劝，也很沉稳有耐心。
王可不是第一次给别人做指导，年纪大的没有宋知脑子灵活，年纪小的往往沉不住气。
都挖空心思地提升自己的外形、跟群头打好关系、甚至苦练台词，但却不肯在这种小事上下功夫。
事实上，不管在哪里求职，第一印象都很重要。
而且王可也相信，舍得在细节上下功夫的人，即使起点更低，最后也会比其他人走得更远。
最后宋知果然没有逃过王可自制的cut集锦，被强逼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被放去睡觉。
二楼茶室的书柜里，摆放着许多跟演戏有关的书。
王可跟他说了可以随便看。
宋知看了半天，取了一本《三十天演员速成》，拿回房间。
准备走时瞥到了一本《龙套的自我修养》，犹豫了一下，也一起拿走了。
王可洗完澡关掉一楼的灯上楼后，发现宋知的房间灯还亮着，门微微敞开，就好奇地伸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宋知盘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全神贯注。
看他对演戏的态度如此认真，王可又是一阵欣慰。
没有出声打搅他，而是轻轻替他将门掩上了。
宋知沉浸在一件事情当中时就容易忘了时间，等他翻到最后只剩薄薄一页时，他才发现差不多已经天亮了。
他吓了一跳。
没想到不知不觉竟然熬了个通宵！
宋知赶忙扔开书，直挺挺地向后倒，盖上被子两眼一闭，动作一气呵成。
熬夜伤身，为了健康着想，他以后一定不能这样了。
*
在王可的帮助下，宋知顺利地办好了演员证。
他身形瘦削，个头有178，比中等身材的人更上镜些。再加上有王可这个熟人的关系，很顺利地就在某个剧组找到了跑龙套的工作。
“虽然只是群演，但是你也不要泄气，咱一步一步来，先熟悉一下拍摄环境，之后有机会再去面试前景和特约，好吧？”王可和宋知两个人浑身脏兮兮的，站在战壕边上说话。
宋知认真点头。
他也没有想着一来就能干上特约演员，能有通告接就不错了，他很满足。
……虽然今天，他要演的是一具死尸。
王可比他好一点，有一句台词“冲啊”和一些射击动作，然后被敌人的子弹打中。
卒。
两人身上都沾着黏腻的血浆和泥浆，看不清楚面目。这种滋味儿其实并不好受，血浆干了之后皮肤会发紧，泥浆也会结成块。
演尸体，也不是舒舒服服在那儿躺着就行。
战场上的战士死状千奇百怪，为了呈现出这个效果，他们这些群演躺得都是千姿百态。
一场戏要一遍遍不断地重来，他们就得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等戏拍完。
等待的时间里，宋知听到旁边躺着的那位老哥跟挂在战壕上的兄弟唠嗑，老哥幽幽道：“这钱不好挣啊，刚刚镜头过来的时候，蚂蚁都差点爬进我嘴里了，我半天不敢动。”
“你这算什么呀，”战壕上的老兄嗡声回他，“你来试试挂这半天，我脑袋都充血了。再不拍完，我血都回不过来了。”
“刚刚那炸药一炸，我差点没忍住坐起来。噼里啪啦往我脸上砸！土块都进我嘴里了！”老哥叹息着，“钱难挣，屎难吃，下次不来了。”
“你拉倒吧，你每次都这么说，结果每回跑得最快的就是你。”战壕上挂着的老兄吐槽完一句语速突然加快，“哎哟你别跟我说话了，我都喘不上气了。这该死的破戏，什么时候能拍完？！那个谁到底行不行啊，都NG第几次了？”
“奶奶的，不行换我上啊！我肯定比他行！”
“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会儿。”
……
“哎哟我去，又是他。到底是谁把他请过来拍戏的？”
“演得真的烂，我上都比他好。”
“还不快点，老子膀胱都要炸了！”
“你也想上厕所？我也想。”
……
“晚上一起去喝一杯？”
“行啊，叫上老廖一起。”
“哎哟，后背痒，好想挠挠。”
“趁导演不注意，赶紧挠。”
……
“你看那动作指导还在那儿逼逼赖赖的，真特么想给他嘴缝上。”
“真是，就不能快点儿吗？每次都是他话最多，导演都说刚才那条过了。”
宋知就这么默默听着旁边人闲聊的声音转移注意力，苦中作乐地想，这种体验也挺新奇的。
……若是刚刚拍戏的时候，没有人踩中他的手，他现在的心情会更加美好。
忙了一天，得到了一百来块的窝囊费，下戏之后宋知和王可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两个人骑着王可的小电驴，赶紧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家一顿烹炒煎炸，到八点了才吃上饭。
“终于好了，我快饿死了！”王可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往嘴里扒饭，一边吃还一边不忘夸赞，“哇~你手艺不错啊，挺香的。”
饿晕头了当然吃什么都是香的。
宋知没有说话，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其实剧组是有盒饭供应的，不过中午的伙食看着就不怎么样，宋知和王可都很嫌弃，于是商量好了晚上要回来自己做饭吃。
中午没吃好，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宋知和王可一人吃了两三碗饭才停下来。
三盘菜被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菜汤。
王可摸着滚圆的肚子往后靠在沙发上，满足地喟叹一声。
“总算是吃饱了，他妈的，这破剧组，抠门成那样，盒饭一点油水都没有，快把老子饿死了。”
宋知也感觉撑得不想动，但还是勤快地站起身就要收拾碗筷。
“诶诶，放下放下，不用你。不是说了我洗碗吗？放那儿放那儿，一会儿我就洗，我先休息一下。”王可瘫在沙发上，懒懒地挥了挥手。
“没事的王哥，我洗就行了，就几个碗，很快的。”
宋知说着脚下已经进了厨房。
王可跟着就想起，屁股却像沾了胶水似的黏在沙发上，挣扎了半秒，又遵从意志地靠了回去。
算了算了，年轻人勤快，这次就不跟他争了。
宋知洗完澡后累得倒头就想睡，然而看着床头放着的书，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坐了起来。
先把手机架好，调出顾琰清出演过的电视剧。
在电视剧独特的背景音中，宋知捧着本《影视表演学基础》渐渐看入了迷。
偶尔嘴里无意识地跟着练习，就这样直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