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衬衫已经换下，蔺墨穿着一件浅蓝色卫衣，下身是浅色牛仔裤，白色毛巾搭在头发上随着手掌轻轻擦拭，“怎么？不可以？”
“没有。”祁柏摇头，“蔺总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说是高中生我也信。”
蔺墨点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年轻。”
祁柏没有否认，“我确实在夸你。”
蔺墨像是很满意这个回答，脾气都好了几分，看向屋外道：“饿不饿？不饿就等雨停了再吃饭。”
祁柏摇头，转而看向外面的天气，“再等等吧，刚换的一身衣服。”
蔺墨点了点头，起身来到斗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间上锁的门。
门被推开时祁柏甚至看到了扬在空气中的灰尘，可见尘封已久，蔺墨回头道：“进去看看。”
祁柏抬步走了过去，这是一间很宽敞的主卧，祁柏一眼就看到放在斗柜上的全家福，男人清俊女人秀美，站在倆人中间的孩子眼神明亮、笑容明媚，看得出来那一刻的他们很幸福。
“你和他们长得很像。”蔺墨抬了抬下巴，示意相框的位置。
明明是两张陌生的面孔，祁柏看的心头一酸，随后又软的发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祁柏，他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这个身份于情于理都应该来，他只是做了一件自己觉得对的事。
可现在的心情又是怎么回事，祁柏伸手拿过照片，“你们很幸福。”
“对，我宁愿自己就是他们的孩子，在你们眼里祁家很好，在我眼里这里也很好，非常好。”蔺墨靠在柜子上，眼神始终落在相框上。
“那你为什么会回到祁家？”祁柏问出这个话没有别的意思，在他看来蔺墨在祁家反而受制颇多，祁临安始终把握大局，时刻准备攻讦他的祁家二叔父子，还有‘祁柏’，因为这个养子整个老宅里没有一个人敢称呼他一声大少爷。
“如果我不回去，你会回来吗？”蔺墨问道，他这是交换式的牺牲。
“祁书桁父子以为我看上的是祁家的家财、地位，这些不出二十年我自己都能挣出来，就算整个祁家都给他们，不出十年也会败落。”
“不会创造价值的人，才会盯着现有的财富。”
祁柏点点头，食指轻拭镜面上女人的面容，“也许他们并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蔺墨放下撑在斗柜上的手肘，往外走了两步，“或许吧，不过我吃过的亏都还回去了，你不是知道？”
祁柏：……可不是吗，剧中最后祁书桁父子的结局可不好，原主也被清理门户。
他扬起手上的相框，突然坏心眼道：“你小时候长的真可爱，有点萌。”
“是吗？”蔺墨的眼眸微微眯起，充满危险的笑意。
想到这人记仇的性格，祁柏觉得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我只是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
蔺墨听着他突然调转的语气心里好笑，“下次这种观点你可以选择保留。”
祁柏怀疑这人大学学的不是金融，而是语言艺术之怼人专业。
从房间出来外面的雨还在下，细雨绵绵不绝。
“这雨景好看是好看，就是一时半会儿应该停不了。”祁柏探出手，雨丝落在手上微凉，是湿润的触感。
“我去买点午饭，想吃什么？”蔺墨问道。
祁柏想了想道：“听说这边的菜偏甜口，只要不是甜的都可以。”说完发现蔺墨的沉默又开口道：“要不还是一起去吧。”
蔺墨拿起屋檐下的那把黑伞，最后还是道：“走吧。”
正好是饭点又下着雨，街道上只有零星撑伞的路人，出了院子祁柏道：“青砖灰瓦，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等我退休了就找个这样的地方养老。”
“那祁老师准备什么时候退休？”蔺墨配合着问道。
祁柏想了想自己上辈子的职业，“法定退休年纪吧。”
“那还有三十多年。”蔺墨点点头。
祁柏：……
随后他又问道：“娱乐圈是个青春饭，三十年后节目上你还能跑得动？”
祁柏：……
“蔺墨，有没有人说过你不说话的样子最可爱。”
蔺墨转头看向他，倆人之间隔着雨伞的手柄，从侧脸能看到祁柏脸上的无奈，还有他看不懂的包容，“没人敢说，你是第一个。”
祁柏笑了，想想也知道没有哪位会把可爱两个字用在蔺墨身上。
青石砖快铺就的道路延伸，绵长悠远，男人撑伞并肩向前的画面成为雨幕中唯一的风景。
走过这条巷子商铺渐渐多了起来，蔺站在路口道：“选一家吧，只有这些。”
“你来吧，你至少比我了解。”祁柏道，这可是他长大的地方。
最后蔺墨领着祁柏进了一家面馆，“老板，来两碗清汤光面。”
店铺里的装修颇有意思，墙体上刻画了清汤光面的发展历程、制作工艺和烹煮过程，祁柏怀疑这又是蔺墨的有意为之。
面条端上来的时候热气升腾，香味四溢，祁柏刚吃第一口就听热情的老板娘问道：“帅哥，味道怎么样？”
祁柏笑着点头，“不错，鲜香。”
蔺墨笑着接话，“嗯，他今天心情好。”
祁柏看了他一眼，没有和他计较。
一碗面下肚外面的雨竟然停了，雨后的街道人流多了起来，倆人并肩往回走，回到小院也没有停留。
“我们去一趟青山墓园。”蔺墨看向祁柏。
“好。”祁柏知道这一趟的目的就是祭拜逝者。
来到青山脚下时祁柏叫停了车。
“怎么？”蔺墨将车停稳。
祁柏解开安全带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店，“初次见面，应该要准备的。”说完，推门下车。
他穿过马路，来到花店门口，弯腰仔细的挑选了一番，最后抱起一束马蹄莲。返回的时候蔺墨看到他低头轻嗅了一口，应该是满意的才笑了起来。
回到车上祁柏还问道：“你不用准备什么？”
蔺墨摇了摇头，“今年我给他们带的礼物已经有了。”
上山的台阶被雨水浸泡过有些湿滑，越往上蔺墨就越沉默，那张脸又变得目无表情。
不是节假日墓园里很冷清，冰冷的墓碑和零星的花束，又往上了一段，祁柏突然看见半山腰的人群，男女老少皆穿着一身黑衣，围聚成一团。
让祁柏注意的是众人的目光皆不是眼前的墓碑，而是山脚下的风光。
直到站在蔺氏夫妇的墓碑前，祁柏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蔺墨来的。
“蔺墨，你终于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这孩子今年不来了。”
“堂哥，我们从早上等到了现在，你怎么现在才到。”
“来了就好，蔺墨如今这么忙都不忘每年来祭拜，这份心就连亲生儿子都比不得。”
“蔺墨这次还带了朋友，看来关系很要好。”
……
众人七嘴八舌，蔺墨却好似没听见，实在嫌吵便回头一个眼神，人群立马噤声。
墓碑前祭拜的物品五花八门摆满了，就连花束都有三个，蔺墨蹲下身扫开最上面的位置，示意祁柏。
祁柏弯腰，将手上的花束放了上去，伸手擦了擦墓碑上被雨水打湿的照片，就听蔺墨道：“人我已经给你们带来了，你们自己看看。”
蔺墨回头问他：“要不要说点什么？”
祁柏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
蔺墨：“随便说一句吧。”
祁柏还是开口了：“对不起，我来晚了。还有——蔺墨是不是一直这么损？”
蹲在地上的人扬了扬唇，“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不是！”
天空又下起绵绵细雨，倆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让身后的众人站不住了，“堂哥，这是你男朋友吗？”以堂弟相称的少年憋不住了，他眼中的这位朋友气质温润、举止有度、长相清俊。
“口无遮拦，在你小叔小婶面前瞎说什么，蔺墨怎么会喜欢男人。”中年男人接过话头，然后道：“蔺墨，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大伯想拜托你件事。”
“蔺墨，要是不急就去姑姑家住一晚，你那房子时间长了霉气重，不好住人的，我和你姑父都很欢迎。”女人见话风不对连忙开口道。
“你们都离的远不方便，还是去二伯家，房间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今天有暴雨预警，晚上不好回去的。”
细雨开始有变大的趋势，蔺墨起身，“不劳烦你们，我们过来看一眼就返程，你们要是有心就过来看看，无心就不要打扰了。”
一听这话他们就急了，自称大伯的男人开口道：“蔺墨，你弟弟马上就要高考了，他那个成绩玄的很，偏偏又心气高，你看你能不能帮帮忙？”
“你想让我怎么帮？”蔺墨看过去问道。
“我就想着如果他分数差点，你能不能帮个忙，我听说当年祁家为了让那位回去上学给学校捐了三栋楼。”
蔺墨都听笑了，还没等他开口蔺家姑姑就笑了：“大哥你这未免狮子大开口，聪聪能和祁家那位少爷相提并论？就算他再混账，也是在祁老爷子面前养大的，聪聪考不上就再来一年呗。”
“姑姑，我不要复读，高三累死了，来一次就已经是极限。”堂弟叫嚷道。
“什么小少爷，真正的少爷是我们蔺墨？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一眼自己亲爸亲妈，就算他赖在那边，祁家也早晚是蔺墨的，聪聪可是跟在他后面长大的弟弟，以后等他出来就去你手下上班，让他一辈子为你打工。”
“那估计一辈子也挣不到一栋楼。”蔺家姑姑无语，这人简直异想天开，“蔺墨，姑姑的想法比较简单，小雨马上大学毕业了，我想让他去祁氏上班，你平时帮我看顾一下就行。”
“哎哎……还有家辉，去年创业失败，家底都掏空了，我想让他到你手下寻个工作，虽然你弟运气不好，经验和能力还是有的，让他去帮你。”二伯见势也提出自己的要求。
蔺墨开口了，“捐楼的就别想了，想要来祁氏工作走面试渠道。”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蔺墨继续道：“我很好奇，这么多年，你们为什么还觉得我会帮忙？我不提当年的事，是不想扰逝者清净。”
在蔺墨的不客气下也许是心虚也许是惧怕，一个个脸色涨红却不敢开口。
“雨下大了，回去吧。”蔺墨看向祁柏。
祁柏：“嗯。”
下山的路更不好走，雨势加大后祁柏感觉自己的步伐都没有落在石阶上，时刻有打滑的可能。
手腕被握住的时候他有点没反应过来，抬头对上蔺墨的后背，“在他俩的地盘，我可不想送你去医院。”
祁柏觉得蔺墨这个人真的很善变，不过有了支撑后下山的路稳了很多，可下来后倆人已经浑身湿透，祁柏刚坐进车里就看到那一行人比他们更狼狈。
毛巾罩在头上挡住了视线，只听蔺墨道：“自己擦擦。”
祁柏没有客气，衬衫被打湿后黏在身上的感觉很难受，特别是领口的位置，潮湿感反而让布料紧绷，他抬手解开两颗衣扣，擦拭起来。
半晌不见蔺墨动作突然道：“不会只准备了一条毛巾吧？”
蔺墨转头看向他，被淋湿的头发带着稍许凌乱，看过来的眸光发亮，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秀气的下颌线还带着从发丝滑落的雨珠，衬衫已经不再是一丝不苟的扣上，散开的衣领将脖颈完美的显露出来，他甚至能看到露出一半的锁骨，白到发光。
在往下一看，蔺墨的眼神一暗，“我不需要。”说完发动车子。
祁柏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