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梦到了他的父亲。
梦里的楚希没有眼角的皱纹，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他看着楚凌，笑了笑，开口：“小凌，你现在好吗？”
楚凌点了点头：“我现在很好，老楚。”楚希笑了笑，走近了些：“那就好，你看起来，也比之前好了太多。”
楚凌没有动，他知道，在这样的梦里，他的任何动作，都可能加快楚希消失的速度。
他只是希望能够和自己的父亲待得时间更长一些。
楚希又走近几步，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看了看楚凌，叹了口气：“小凌，你已经长得比爸爸高了。”
楚凌笑了笑：“是啊，老楚，我小时候就告诉过你，我会比你高的。”楚希弯了弯眼，笑得很开心。
楚凌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茫然，他开口：“老楚，你是不是要走了？”
楚希依然笑着，他点了点头：“啊，我要去拯救世界了，小凌。”他的一双眼看着楚凌，眼中满是欣慰：“你有了新的支柱，这样很好，我也能更放心了。”
“你现在还好吗？”楚凌看着楚希，忽然开口。楚希对于他的问题却好像完全不觉得惊讶，他只是点了点头：“我很好，会更好的。”
莫名的，楚凌知道，楚希要走了。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伸出双手：“老楚，再抱一个吧？”
楚希笑了笑，他也张开双臂，二人就这样相拥，下一刻，一阵白光闪过，楚凌睁开眼，正对上赵泽旸担忧的目光。
赵泽旸开口，语气有些慌乱：“阿凌，你，你还好吗？你怎么忽然就哭了……”
心中的酸涩涌现起来，在赵泽旸担忧的注视中，楚凌抬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没有声嘶力竭的哭泣，他的语气十分平静：“阿泽，我没有家了。”
赵泽旸一愣，正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赵医生面色惨白地走了进来，开口就是一句：“小楚，阿希他……走了。”
这句话让赵泽旸一颤，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的楚凌。楚凌的双眼通红，他点了点头，语气带了些颤抖：“我知道了，谢谢你，赵叔。”
赵医生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他摇了摇头：“你不该谢我的，小楚，如果不是我，阿希他……”他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双眼通红：“我明明那么努力了，我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让他能活得更久一些的……”
楚凌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如果没有赵医生，楚希只会比现在更早的迎来死亡，他也知道，这对楚希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失去了最后一个家人的痛苦几乎将他溺毙，哪怕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楚希之前成为志愿者的时候，他就已经同对方道别。
他以为自己不会难过了，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失去至亲的痛苦，是如何演练，都无法模拟出万分之一的。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缩在赵泽旸的怀里，从无声的流泪，到小声的啜泣，最后哭得抽搐，却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赵泽旸没有说话，他只是环抱着楚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耐心地为他拭去面上的泪水。
赵医生同样在低声啜泣，病房里弥漫着压抑的氛围。不知过了多久，楚凌哭得晕了过去，赵泽旸心疼地扶着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上前，为赵医生递上了纸巾。
“叔叔，”他开口，语气低沉：“阿凌一直告诉我，如果不是你，楚伯伯也许早就已经离世了，他们都不怪你，你已经做到你能做的一切了。”
赵医生摇了摇头，他紧紧地握着双手，开口：“不是的，我本来可以做到更多的，如果我再努力一些，如果我再多做一些，阿希也许就不会……就不会……”
赵泽旸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赵医生的肩膀，赵医生只是摇着头，不停地重复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他确实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了，赵泽旸想，但他知道，为了楚希，楚凌和赵医生，都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也知道，楚希也好，楚凌也好，他们从来都不觉得赵医生为他们带来了不幸。
只是在这个时间，赵医生听不进任何的劝说，他也只能看着自家从小成熟稳重而优秀的叔叔，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痛哭流涕。
这就是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死别。
赵医生没有停留太久，他看了一眼依然昏睡的楚凌，哑着嗓子开口：“我先回去了，实验室那边还有事要处理。”短短的一会，他看起来已经苍老了太多。
赵泽旸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叔叔，你不要太伤心，你还有我们，还有阿凌。”赵医生勾了勾唇，点头：“我知道。”
他又看了一眼楚凌，皱了皱眉：“小楚这孩子……”
“好好看着他吧，旸旸。”他拍了拍赵泽旸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不知为何，赵泽旸从他的背影中读出了一抹决绝，就好像他下了什么决定一样。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愈发担忧，他正想追上去，同赵医生再说几句话，一边，楚凌长出一口气，醒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转头，就见楚凌张开眼，眼中还有些迷茫。这个发现让他心里一颤，楚凌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迷茫的表情，他皱了皱眉，开口：“阿凌，你还好吗？”
楚凌眨了下眼睛，似乎用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赵叔呢？”
赵泽旸皱着眉：“叔叔说他还有事，先走了。”这句话一出，楚凌的面色一变，起身，却眼前一黑，跌回了床上。
他这一下可把赵泽旸吓得够呛，赵泽旸赶忙上前：“阿凌，你没事吧？”楚凌缓了一下，抓住赵泽旸的衣服，开口：“快，快把赵叔找回来！”
他的表情十分急切，赵泽旸皱了皱眉，没有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就去找叔叔，你不要着急，好吗，阿凌？”
楚凌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急切。赵泽旸抿了抿唇，先是将楚凌安置好，才转身，飞快地冲了出去。
他却并没能找到赵医生，他甚至不知道赵医生去了哪里。明明赵医生两分钟之前才离开，可此时，走廊里已经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影。
他皱了皱眉，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看了一眼楚凌病房隔壁紧闭的房门，他深吸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池枝的声音响起：“旸旸？你怎么会给我……”
“池枝。”他的语气果断：“我叔叔去了哪里？”
电话那端的池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叹了口气，开口：“赵医生他……”
“我不想听任何的借口，池枝。”赵泽旸的语气严肃：“我知道，你能找到我叔叔。”
又是一阵沉默，池枝开口：“旸旸，我帮不了你。”他的语气有些无奈：“赵叔现在的区域是机密。”
他这话其实已经表明了什么，赵泽旸抿了抿唇，开口：“我知道了。”池枝叹了口气：“赵叔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赵泽旸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顿了顿，挂了电话。
然后，他回到病房，面带歉意地开口：“阿凌，我没有找到我叔叔。”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楚凌已经清醒了过来，他摇了摇头，对着赵泽旸招了招手。赵泽旸走近，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心疼不已。
下一刻，他被楚凌抱在了怀里，楚凌轻轻地蹭了蹭他的头发，开口：“阿泽，我还好，真的。”
他的声音沙哑，身上也有些冰凉。赵泽旸抿了抿唇，回抱住了他：“阿凌，你可以依靠我的。”
楚凌轻笑了一声：“我知道，阿泽。”他叹了口气，开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之前梦到我父亲了。”
赵泽旸愣了一下，皱了皱眉：“什么时候？”楚凌看着他，说道：“就在赵叔来之前不久。”
赵泽旸立刻想起了楚凌刚醒来时的满脸泪水，他有些迟疑的问道：“所以，你梦到了什么？”
楚凌看着他，说道：“我梦到，我父亲告诉我，他很好，他要走了。”
他的眼眶依然有些发红，可他却只是笑着，看着赵泽旸：“我应该为他开心的，阿泽，因为他终于不用再被病痛折磨了。”
他的嘴唇轻颤：“但赵叔他，他不知道，老楚他，一定是希望，赵叔能，能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又流下了泪水。赵泽旸眉头紧皱，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边说道：“叔叔他……会知道的。”
楚凌却只是摇头：“我有预感，如果不快点和赵叔说清，赵叔会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事情，要快找到他……”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之前赵医生给他的手机，他抓住赵泽旸的衣服，说道：“阿泽，抽屉里，我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