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远处,也都响起了此起彼伏,一阵连绵不断的痛声哀嚎来。

  在安息看不见的地方,那露天的大坝上,各头的街道边,皆是三三两两个正在被化去血肉,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不断挣扎着,像无头苍蝇那般,正满目丧痛恐惧着到处爬的女人们。

  在月光的笼罩之下,她们似乎都在畏惧的躲避着什么,都在企图找到能将自己给隐秘躲藏起来的安身之地。

  不过还没来得及挣扎几下,在她们身上血肉褪尽之后,俨然都成了一具具被凭空化去了一身血肉的白骨!

  如果此时还有谁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是那些还没来得及赶回家去的人,亦或是这两天才进入到这里来,还没能彻底习惯或适应过来的那些新人……

  虽然隔的很远,安息并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但她耳力很好,她听见了,从远处传出的那些痛哭流涕且撕心裂肺的道道惊恐哀嚎的声音。

  蓦然间,安息的脑海里顿时浮现起了,先前那个小女孩对她们说过的那句‘要小心月亮哦!’

  ‘不能被月亮发现,因为月亮会咬人。’

  ‘月亮烧烂了她的眼睛。它啃光了她的肉……’

  连带着艾菲尔·黛鹿被那样诡异的化去了血肉的场面,一下子都历历在目的涌现了上来。

  月亮…月亮?!难道是……月亮?!!!

  怔然的看着那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笼罩在了地面上的一片冷白幽光,安息蓦然抬起了头去,莹亮圆润的月亮此刻就悬在那半空之上。

  所以,刚才广播里所说的,月亮出来了,是这个意思!

  此刻,她终于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天没黑,就见不到一个人影了,因为她们都躲起来了,她们都害怕月亮!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这里的月亮真的有问题,因为这里的月亮真的会杀人!艾菲尔·黛鹿的肉是被月光给吞食掉了!!是月光杀死了艾菲尔·黛鹿!!!

  可她为什么会没事?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脑袋瓜子嗡嗡如麻,大脑糟乱成浆糊的安息,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抓狂,她悔恨交加,深陷浓厚自怨的盯着面前的白骨,无法自控的烦躁着,两只手都在狂乱的抓着自己。

  安息没注意到的是,她那本来被修剪平短了的指甲,却是不知在何时都如雨后竹笋那般飞快的长了出来,甚至比以往的更尖利了些。

  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此时颜色渐深的指甲,似乎都在一丝丝的变黑了起来。

  就像是不觉疼那般,许是实在过于愤怨懊恼,满目绝望中明显带着点自我惩罚。

  又或是被逼急了,绝望到压抑着自己的委屈和不甘,满腔闷讷抑郁的自残的抓挠着自己,没几下就已经将自己给抓的血肉模糊,大片大片的鲜血淋淋。

  面对着这么折磨自己的安息,焦急修补治愈着安息的妖:“主!住手!不要这样伤害自己,妖知道主很难过,妖也能感受到的,妖也很不好受,但是这不是主的错,她的死不应该怪在主的身上。”

  深陷在交织着悔恨的自责漩涡之中,整个人都压抑的快喘不过气来,内心愈发煎熬,万念俱灰的安息:“为什么?妖,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没事?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闻言,神识中的妖下意识就微颤了下,它先是沉默了瞬间,本能的神情却是随之闪烁了下,莫名心虚的就要掩饰着什么。

  妖略显歉意的轻声道:“主,对不起,妖也不清楚,但妖好像感受到了,这个地方有熟悉的气息,这种气息…和主很相似……”

  安息失神到泛着空洞的双目,只剩一片的黯淡无光,她神色苍凉而木然的垂凝着面前这具,变成了骨头的艾菲尔·黛鹿。

  大股交织糅杂着万种情绪,泛着苦涩又窒息的泪水,沉闷无声的从她眼中汹涌滑落,任由着这清洗着痛苦的泪水,在失色的脸颊上静静流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哑着声,嘴中孱孱呓声着‘对不起’的安息,像是被抽尽了力气那样,撑不住的软着身,埋下头去,轻缓的抱住了艾菲尔·黛鹿散了一地的骨头。

  她颤抖着血淋淋的手臂去,轻拢着艾菲尔·黛鹿散了的那些骨头,像是害怕自己会弄疼她,触碰骨头的动作轻的险些抓不住。

  只是当她就要捡起艾菲尔·黛鹿骨头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滴落沾在了艾菲尔·黛鹿骨头上的那些血迹,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给吸收掉了!

  安息伤心悲恸的神色浑然震颤着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安息,身体却是先一步做出了行动来。

  她伸着手,将那尖利的指甲,直接狠狠的扣进了自己的手腕间,接着便毫不留情的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去。

  她飞快的划破了,自己两只手腕上的血管,她颤抖着手去,将自己的血一股脑的往艾菲尔·黛鹿的骨头上浇去。

  神色焦急紧张的安息,目不转睛的紧盯着面前的骨头,她几乎下意识不自觉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她的眼中此刻跳动着点点祈希乞怜的渴求光芒。

  看着尽数吸收掉了她那些血的骨头时,安息的眼眸登时一亮,如春雪融化那样喜出望外的神情,也随之生出了一丝欣幸惊喜来。

  看见了那么一丝希望,发现还有转圜余地的安息,阴转多云再拨云见日的心情,是压不住的狂喜着沸腾了起来。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那月亮没有将她也给吃掉,但既然她能没事,艾菲尔·黛鹿的骨头能够吞食她的鲜血,那这意味着她的鲜血对艾菲尔·黛鹿是有用的!

  或许,她的鲜血可以让艾菲尔·黛鹿重新长出肉来,那是不是只要让艾菲尔·黛鹿重新长出肉来,她就可以重新活过来了!

  抱着这样微弱念头的安息,使力的扣着自己的那些伤口去,同时继续又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了更多的伤口来,为了让血冒得更快也更多起来。

  即便这样,她都觉得完全不够,太慢了,她的血流出的实在是太慢了。

  不过,看着吃了她血的骨头,开始一点一点慢慢的长出了肉来时,本来还抱着渺茫希望的安息,瞬间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明明该是疼的,很疼很疼,甚至她每根神经都被牵动着,如钝刀割肉那般,反复凌迟的磨人感,可谓是剧痛无比,但安息却是在笑!

  看着艾菲尔·黛鹿已经缓缓长了点肉来的骨头,她脸上喜悦的笑容就不自觉地变得更开心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安息脸上刚展露的那点笑意,却是随之僵滞着凝固住了。

  因为她看见,艾菲尔·黛鹿骨头上,刚长出来的那点血肉,却是随之又如先前那样,一丝丝的消散不见,她眼睁睁的看着,那血肉就那样再一次的,被月光给吞食掉了。

  “不!不要!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明明我都没事,为什么吃了我的血,她的肉为什么还是会被吃掉?月亮为什么不吃我?为什么就只吃她?为什么?!”

  安息崩溃的想要捂住,艾菲尔·黛鹿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那点血肉,却是怎么都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月光吞食血肉的速度。

  “不要吃!不要吃她——”

  面对着好不容易抓住的一丝希望,却又在眼前无法阻止的支离破碎,一下子就崩溃到了极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受不住这堪比剜心之痛,惨叫着失声痛哭的安息。

  仰天怅然若失的声嘶力竭哀恸着,无助的抱着艾菲尔·黛鹿的骨头,极力的想要替她遮挡住,笼罩在她们身上的那片月光。

  恍然间,安息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糊了满手的鲜血,以及宛若掺了墨那般,愈发黑利的指甲时,她黯淡下去的眼神,随即微光闪动了一瞬。

  紧接着,泛着空洞的眼底好似破开了丝裂纹,丝丝顽强不屈,势要与这压迫抗争到底的晦暗幽光,从深处扭曲的爬了起来,凄凉的神情也随之生出了一丝执拗狠绝来。

  她的人生充满了坎坷与荆棘,以往,不论她的命运有多艰难凄苦,她都不曾有过任何消极的埋怨,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丝反抗的念头。

  总是一味的顺应着命运对她做出的安排,淡然的接受着现实带给她的一切。

  她总是觉得,她所遭受的那一切,都只是她的命,命该如此,便也没什么好争的,没理由不甘心,也没有任何强求的道理。

  不受喜欢,或许只是她不够好,她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欢。

  不受待见,于他/她们而言,只因为她是个怪物,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令人害怕的怪物。

  他/她们畏惧她,所以才那般的厌恶她。

  他/她们不接受她,她都可以理解。

  至于那些不好的事情,她都觉得只要多忍耐一下,总是会过去的,还能好好地活着,于她而言,便已是足够幸运。

  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因为……不重要。

  但这一次,她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她爱上了这个女人,或许,爱本不该出现在她的命里,她的命生来孤煞,但她遇见了她,她是她生命里出乎意料的温暖,和意想不到的美好。

  她对她动了心,生了情,她便成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唯一。

  她偏要与这命运争一争,她不想也接受不了,这样冷酷残忍的安排,她要艾菲尔·黛鹿活着!

  她只想要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