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滑腻腻的毒蛇盘着赵润物的腰身蜿蜒而上,吐着红色的信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赵润物白皙的背部,感受着瑟瑟发抖的细腻肌肤。

  赵润物瞪大眼睛紧盯着坐在馄饨摊处的那抹熟悉身影,昨夜一睁眼发现已经被从他家救了出来,今日转眼一见却恍若隔世。

  郭济今日穿的居然是一件半旧的胡服,翻领对襟窄袖锦边,腰间系着着一条没有半点装饰的革带,就这么看着背影,混在人群里几乎完全认不出这是伴驾左右的郭公。

  “殿下,需要臣把他杀了吗?”孙望月看着赵润物死死地看着郭济,以为殿下是想把这个叛徒杀掉,大胆上前一问,没想到赵润物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孙望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看公子一直在看郭济,就以为公子是想报仇。”

  赵润物把掉了的眼珠重新带回去,调整好面部表情,反而向孙望月问道“你为什么以为我应该杀他?”

  “郭济背叛了公子,还把公子关起来百般折辱,公子难道不报仇吗?”

  赵润物觉得应该向孙望月解释一下,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郭济确实是杀了自己的侍卫,还想杀自己来着,但同时郭济也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敌意。

  “其实郭济也没怎么样我,”赵润物努力组织着语言,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么,纠结了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总之暂时不要杀他,静观其变”。我很想知道郭济到底要干什么,赵润物在心里默默的说到,转头看向郭济,不防对上了郭济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只是笑意不达底。

  虽然很肤浅,但赵润物真的没法不承认,郭济的五官真的完全符合自己的每一个审美点,脸型消瘦却不锋利,眉眼艳丽却不阴柔,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

  正当赵润物目不转睛的看着郭济时,郭济却像突然受惊一般把头撇开、低下头继续吃了两口馄饨,站起身来,藏入摩肩接踵的人潮里,离开了。

  赵润物的眼睛被磁吸在了郭济身上,在万千人里眼珠不错的目送他挤过拥挤的人群,穿过繁华的街道,消失在尽头。

  难道郭济方才并不是在看自己?那他来这里干什么?感受街景烟火气息?

  赵润物八百个空的心眼子里全是问号。打心底里来说虽然郭济长的很好看,但赵润物是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一是心机太重,让人看不透,二是郭济让自己平生第一次直面刀光血影、血腥杀戮,而且还是在穿越过来第一天。

  从此在赵润物的心里,郭济就和腥热的鲜血画上了等号,所以在听到郭济披肝沥胆的表忠心时没有动摇,在看到甘愿献身的郭济时没有感动,在郭济手持匕首将要割破自己喉咙时也没有吃惊害怕,因为他一开始就没觉得郭济是个好人,郭济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所有一切都是郭济想让自己或者说是想让原身看到的,也许只有染上热血的刀尖才是郭济展示给自己的,他原本面目。

  赵润物望着郭济消失的尽头,无声的感慨着,直到孙望月兴冲冲的问道接下来要不要把那道新菜也端到西市来买时,赵润物神游太虚的意识才看看回笼,当然要,赵润物肯定了孙望月的提议,继续看着摊位边愈来愈多的人群。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生活还要继续,赵润物还要努力赚钱呢。

  “对了,望月,你说既然酒楼被已经被咱们买下了,是不是应该换个名字了?免得错失对前一家有意见客人呀。”赵润物面上随意的说了一句,内心却砰砰的打起鼓来。

  前一家用的招牌是草书写得,龙凤凤舞、矫若游龙,除了不认识以外没别的缺点,导致赵润物一直不知道这家酒楼叫什么,但也不好意思问,毕竟用脚趾头想都应该知道堂堂太子肯定是认字的人。

  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把酒楼的名字改了,也好不留下把柄。

  孙望月一向没什么心眼,很很单纯的问赵润物想给酒楼起什么名字。

  赵润物早就想好了,“樊楼”。把宋代的最著名酒楼名借用一下,图个吉利,希望自己的这个酒楼也能“珠筵明拥樊楼火,已金瓯、响压襄城炮”。

  赵润物说完后偷瞄了孙望月一眼,发现孙望月厚厚的嘴唇一张一闭,正在反复品味这两个字的意思。

  孙望月似乎感受到了赵润物的目光,抬头憨厚的一笑,“属下认为这个名字甚好。”

  “哦,好在哪里?”恶劣的小心思上头,赵润物忍不住想逗一逗这个忠厚老实的护卫。

  孙望月低着脑袋,涨红了脸,低估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最后实在想不出来了,只好诚恳的说:“属下日后会多读书的,属下这就去读书。”

  赵润物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打杀杀、调度筹划,武的事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干嘛还要强求自己去从头学不擅长的文呢?”

  孙望月仔细品了品这句话,不解的问道“可文武双全不应该是君子的必修吗?”

  赵润物笑了笑,“文武双全、琴棋书画、六艺四书求的是广泛涉猎,广泛涉猎才知道自己的长处是什么,知道长处后才可以做到术业有专攻。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哪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呢?”

  赵润物温润的嗓音如和风细雨般吹散了孙望月自出宫以来所有的疑虑与不安。

  孙望月一直担心自己的本事不够,在太子殿下出宫以后无法继续侍奉太子,一直在努力的做着转变,可经过方才赵润物这么一提点,孙望月明白了,即使是来到民间,自己对太子殿下也是有用的。

  孙望月挺直胸脯,像赵润物保证“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公子信任,誓死助公子夺嫡。”

  赵润物的手被这句话吓得一抖,差点把碗里的茶水全泼自己身上。

  赵润物尴尬的笑了笑,把茶碗放在案几上,在心里默默的低估,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润物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马不停蹄的先把脆皮五花肉的做法教给几位厨子,随他们自行改变配方,不久后以脆皮五花肉为基础的十几道新菜雨后春笋般占据了樊楼的菜谱。

  还把酒楼里所有的员工召集起来,给他们培训,把“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转换成他们可以理解的东西,苦口婆心的让他们明白见顾客要笑,不能以貌取人,对所有客人哪怕是要饭的只要给钱都要一视同仁,上菜要及时,要懂顾客眼色,要及时处理顾客之间的矛盾等等,把赵润物说到嗓子冒烟,哑了好几天。

  赵润物还亲自下场帮着伙计们把酒楼的新招牌挂上,红木为底、行楷流畅、笔酣墨饱,赵润物站在门口,举头望着上面漂亮的“樊楼”二字,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的“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又好像看到了千百年后屹立在开封宋都御街的仿宋建筑。

  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现在与未来,不同的时空交汇在一个名为“樊楼”的酒楼里,也不知道这个樊楼能被人记多久?也不知道后来的后来,会不会也有一个倒霉蛋,在误入另一个时空的时候,发现这个记忆的重合。

  赵润物正在呆呆的感慨之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赵润物的旁边。

  “昔年庄周游于雕陵之樊,赵兄以‘樊’字做名,莫不是也要离开长安吗?”一个年轻愉快的声音在赵润物耳边响起,轻松重还隐隐露出一点压抑。

  在听到声音后赵润物扭头一看,一张圆润乖巧的娃娃脸出现在身边。

  赵润物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人,但眉目之间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不是记忆里的熟悉感,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

  那少年似乎比自己小一点,长的也很显小,圆圆的杏眼里是慢慢的温暖与单纯,极力掩藏着眼睛深处超出年龄的老成,可惜功力差点,很容易被看出来。

  赵润物愣了一下,心说这小孩上来就叫自己“赵兄”估计是认识原身,这可怎么办呀?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赵润物不得不装出一副“他乡遇故知”的熟悉感,恭恭敬敬地抱拳施礼,嘘寒问暖,强颜欢笑的胡扯了一番。

  眼睛不住的往樊楼里面瞄去,想去赶紧找个人把自己从这场尴尬的社交里救出去,没想到这几日的培训太起作用了,现在所有伙计把心眼口全部放在进入樊楼的顾客身上,根本不管除了顾客以外的人和事。

  孙望月自从听到自己的劝解后一心铺在提高武艺和训练死士上,已经好几天见不到人了。

  偏偏那个小孩还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拉着赵润物到了一家茶摊旁。

  正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一只修长手突然抓住了赵润物的广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