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七日有余,已是冬末渐暖时。日挂东枝,天高云淡。
祁云日日操劳在天轩阁亲自照顾着卫千川,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卫长临便于落清阁夜夜静默陪在祁云身边,以慰藉他平日劳累之苦。
这些琐事通通都入了下人的眼里,长此以往,府中诸人便传出了一段打油诗来:
日有贤夫,夜有夫奴。星月不歇,皎洁相沐。情比双翼,衔枝连理。风雨无休,交揉相促。
天轩阁内,祁云坐于榻前,不免回忆起那夜之前钟肃对他透露的神情。
有些难堪与无奈,似乎很是奇怪。
钟肃于六日前的一夜突然消失,跟祁云不辞而别,只于他留下了一封书信。
大概是看到他仍安稳着,有些事好似不忍直说出口般,只好尽数写进了墨字里。
祁云自从接到这封信后,便一直不敢拆开来看。
他害怕……有些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也害怕宫中的事再次缠绕于他身。索性直接把信原封不动的收入衣袖中,等他再缓些时日便拆来细读。
卫千川还在榻上香香睡着,近日得医师乔申洛调理得当,身体也已恢复大半。昨日便可下地撒欢,只是比往日步调慢些,并无其他大碍。
“祁云。”卫长临拿了一盘玉露枇杷,正慢步走来。
“嘘——千川还在睡觉……声音小些。”祁云伸出食指堵在嘴中间,示意卫长临不要大嗓门。
卫长临抿着嘴的点了点头,把盘上的枇杷递到祁云,张着口做了个“吃”的口型。
祁云看着不免一笑,拿起一颗饱满的枇杷剥开,抬手便喂给了卫长临。
卫长临受宠若惊,舔了舔祁云递过来的指尖,稍带了点情涩之味。
“……”
祁云突然感觉到指尖一片湿热,立马红着脸抽了回来。抬眼看着卫长临面无表情的模样,差点就以为他什么都没做了。
卫长临眨了眨眼,仿佛做出一副无辜之态。随后张口无声道:“我先走了。”
祁云依旧绯红着脸,微微含了颔首以应。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就算之前慕秀所说卫长临心里从来都只有……赵明华那一人,他也不会再去细想。
他只要如今……只要如今卫长临的种种温情便好。他不敢奢求太多,自己这副模样……又能奢求什么呢。
世人万千,他二人能于此地相见,都已是莫大的羁绊因缘。
他还想奢求什么呢?
知足吧……
“嗯……”
榻上的卫千川缓缓哼出一段甜糯的鼻音,应该是要醒了。
“千川?”祁云闻声立即转过头看向榻上。
“……嗯,亲父……(嗷——)”卫千川睡眼惺忪的从被褥中爬起来,唤了祁云一声接着便打了个哈欠。
“来,我来帮你穿衣服。”祁云说着便拿起一旁的衣物要给卫千川套上。
“亲父……我也可以自己穿,让我自己穿吧!”卫千川揉了揉眼睛,清醒的拿起衣物道。
祁云抬手摸了摸卫千川的软发,笑着说:“好,你自己穿。亲父在外面等你。”
祁云走出阁去,在花坛里随意瞥了两眼。
浅绿裹花苞,沾上颗颗露莹。初霞微寒风,正是一月好景。
“亲父,我来啦!”卫千川另外加了件薄裘,祁云怕身子还未好全沾染上风寒,特意而备的。
“嗯,我们先去膳厅用早膳。”
“好!”
祁云牵着卫千川,后面跟着一位天轩阁的婢女,正要从月洞门走出。
怎料迎面而来一位男子,硬生生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卫千川抬头一看了然,叫了声:“慕秀叔叔!”
祁云应声一看竟是慕秀,心中不免惶恐,面前人一如之前那般温润笑着,两眼向他看过来似是有许多话要说。
慕秀随即收下目光,俯身对着卫千川笑着讲倒:“小公子,最近身子可还好啊?”
“好着呢,有亲父陪着我,一切都好!”卫千川兴高采烈的回着。
“那可否将你的亲父借我半会?叔叔有些事要与你亲父讲。”慕秀拿起折扇,不急不缓的敲打于手中。
祁云闻言,有些担忧疑虑。
此次他心里已有定数,只是又该如何说出口?
“那叔叔把扇子给我玩玩,好不好?”卫千川盯着面前镶了宝石的折扇,眼里不禁放着光。
“嗯,拿去吧。”慕秀把折扇递给卫千川,然后走到一旁竹林处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见卫千川旁边还有婢女跟着,祁云便叮嘱说一句:“箐儿,先带着小公子去用早膳。”
“是。”婢女福身回着,便先带着卫千川出了月洞门。
祁云看着其远去,这才放心的跟上慕秀的步调。
竹林阴逸,枝叶相交,只是未受光拂,不免有些清寒。
慕秀沉默不语,看着快步走来的祁云,又将目光移至对方的白皙脖颈处,一处嫣红于此尤其明显。
大抵,他也知道……卫长临与祁云发展到何种地步了。
“慕公子,不知……你此番前来,有何事?”祁云赶来,看着慕秀稍寒的目光,语气都不禁微弱了半分。
“……”慕秀突然温润轻笑一声,道:“无事便不能找你了吗?祁公子,你可还记得……之前我与你讲的那些话?”
“这……”祁云不禁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你与卫长临……倒是真成了一对,你身上的痕迹……不止这一处吧?”慕秀依旧笑着,抬手轻抚向祁云脖颈上的绯红。
“……”祁云立马瑟缩着退后,回道:“慕公子既已知,便不需……再费尽心思了。”
慕秀见状,眉眼也凄凉的含了笑,只道:“卫长临之前利用你、伤害你的种种,你一丝一毫……都不在意吗?
你就那么倾慕他,愿意被他……其实……卫长临能在你身边做的事,我也可以,或许我还能比他做得更好……祁公子为何不愿选择我呢?明明我也可以。”
祁云看向慕秀深切哀伤的双眸,思量了半刻,才道:
“在不在意……又如何呢?我从来都没有奢求过那么多,我只愿……只愿他还真真切切在我身边便好……
慕公子……别再这般想了,你可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你问我名讳那一刻起,便都是错的。”
“为何是错?我们的相遇便那样一文不值吗?祁公子,你夜夜孤寂之时,我也可以伴你左右,在下会比卫长临做得更好。
无论从外从内,我都能比他更好,你为何不能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