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走进大门的时候谢存正在送客,这几年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只不过所费心思皆是白用工。
杨峥和谢俊杰站在谢存的身旁,正巧碰到拾级而上归家的谢一粟。
谢一粟弯了弯眼对着将走之人道再见,“慢走纪叔。”
谢存瞅了瞅他,待送完客进来后,谢俊杰先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念道:“天,怎么喝这么多!这是喝了一晚?”
小弟靠在沙发上望着吊灯出神,他今日穿得颇为循规蹈矩,静静坐在那儿不出声。
谢俊杰没来由地想:还是一粟长得更像妈,樊芸给了他一副好皮囊。
如今这副好皮囊带给谢家的总算不是惹人遐想的流言蜚语。
谢俊杰跟只苍蝇似地在他耳边左一句右一句地问,吵得他心烦,真巴不得能一巴掌拍个清净。
谢存清清嗓开了口:“你哥问了半天,你倒是说句话。”
至此谢一粟才仿佛回过神,“问我有什么用,满不满意你们得问人家二少爷。”
说罢他便起身往二楼走,谢存终是坐不住嚷着:“话还没说两句走什么,你先过来!”
父子俩不甘心,执意要跟着上楼问个清楚不可。谢一粟倚在二楼扶手上不耐烦道:“婚房都准备好了,等他出差回来就去月湖看房子。组织给的任务圆满完成,这下满意了没?”
谢俊杰愕然地看向小弟,“月湖?”
他只当这人是喝多了信口开河。
月湖那一片都是滨城周家的,早前月湖是个码头,是周如海老丈人的地盘。
谢一粟懒得同他们多作无谓的纠缠,“那不得谢谢大哥你给我找的好老公,人家兴许和周如海儿子熟着呢。”
撂下这句话后他就转身进了房间重重地拍上门,只留楼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过了半晌,谢俊杰看向谢存,“这是?成了?”
谢存担心起是不是这小儿子酒后发疯胡言乱语,真怕事儿没成,反倒还得罪了霍家那就得不偿失了,可现下也不知该去哪里打听。
谢俊杰倒是越想越笃定,“我看就是和那霍斯恒看对眼了!杨峥,你说是不是?”
杨峥沉默片刻才回:“等会儿我上去问问。”
敲了许久的门,谢一粟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才开,他环着手臂靠在门边,没有让杨峥进去的意思。
两人僵持到最后,他刚想关门却没想杨峥出手抵住,惊的谢一粟一颤。
“手不要了啊!”
只得开门让他进来。
他坐在床边擦头发实在是有些累了,“要问什么赶紧问。”
杨峥见他今日回家的情形,想必与那霍斯恒还算投缘。“聊得不错?挺喜欢?”
他深知杨峥是被派来打探消息,嗤笑了一声。
谢存经年前发了家,工地上出了事赔偿不到位,害的小儿子被绑到西山的一个粮仓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个绑走他的工头每天拿着手机在粮仓里看新闻,终有一日见到了谢存对着媒体们痛哭流涕。
钱迟迟不交,倒是有功夫和记者在那瞎扯。谢一粟躺在成袋的稻米中听着他们和谢存讨价还价,谈论他最终会以如何一种方式死去。
他想:只要不是饿死的就好,他太饿了,死之前想吃汉堡和可乐。
那粮仓有一扇铁栅栏似的窗,谢一粟每天吃着馊饭剩饭看窗外飘过的云,直到有一天窗外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和如火种般的一双眼睛。
一个令人困顿的午后绑匪坐在旁边打盹,杨峥细瘦的胳膊抡起铁锹就敢往人头上砸。
事后警察问起何以认定这就是坏人,只因为他看到谢一粟跟狗一样地被喂食,他说:“人又不是狗。”
谢存说这孩子有双狼一样的眼睛,和他有缘便捡了回来。
小狼崽逐渐长成了谢存的狗,谢存说往东他便不敢往西。
又或许杨峥是真的感激谢存,没人要的孤儿一朝住进了谢家别墅。谢存善待他,偶尔也会给予他一点近似父爱般,他此生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被绑架后的很长时间,谢一粟总是做噩梦,梦里是那间泛着霉味的粮仓,飘着小虫的水盆。
他总是在夜里大叫杨峥的名字,之后杨峥就打个地铺睡在他的床脚,一睡就是大半年。
没人知道杨峥多少岁,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谢一粟发了话,要和杨峥一起念书,于是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不知是何年纪的杨峥和他上了同一年级。
杨峥到谢家后没离开过他半步,一直到高中毕业,他再也没做过噩梦。
后来呢?不断地争吵、试探、以至于绝望。
谢一粟去念了摄影,杨峥在谢存的规划里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时不时还得替不成气的大儿子背锅。
谢存年年过生日都抱着他真情流露,叫声好儿子。尽管杨峥从不应,也不叫谢存一声爸。
在他眼里这是尊敬,也是对谢俊杰的不逾矩。这谢家有他的一份,谢存常挂在嘴边。
但该拿多少杨峥心里有数,还有碰都不能碰的,比如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谢一粟自纯白的毛巾下抬头笑着说:“我确实挺喜欢他。”
他的眼神发亮,这让杨峥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到谢一粟。
从窗里看进去,那个被捆住的小孩只能把头凑在地上喝水。略长的头发就垂在灰扑扑的脸颊边,湿漉漉地沾满了脏东西。
一铁锹下去后,人应声倒地。
在报警之前杨峥用身上不怎么干净的小背心擦干了他的头发,哪怕拨开头发后,整张脸露了出来,他仍然以为这是个女孩子。
年幼的谢一粟警觉地看着他的动作,过了好半天才放声大哭。
杨峥拿过毛巾替他擦头发,手很轻。那动作很温柔,他记了许多年,一如现在。
走之前杨峥只留下一句话:“你喜欢就好。”
作者有话说:
so
这是一个天降打败竹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