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少女斜靠在软塌边,身周的空气仿佛都比远处低几度。◎

  “呜…轻、轻点……嘶!”

  梅莉娅躺在重重帏帐后,几位侍女端着药膏、纯金脸盆与细布手巾绕在外面,时不时沾点水擦拭。

  “呃、对不住,要不我给你揉揉?”罗妮站在床脚,不好意思地摊摊手。眼角余光一扫,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少女脖子与腰部的勒痕。

  没办法,这是绞杀用的姿势……

  “算了,我都雇佣你了,没什么好介意的。”梅莉娅哀嚎一声,重重地砸回被子里。

  她张开嘴,从蜜梨手上叼了片桃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咀嚼。

  一位女奴捧着厚实的羊皮账册,轻轻跪在地毯上:“梅莉娅大人,回您的话,下面的庄户说、说仓库被烧了。”

  “什么,有没有人受伤?”梅莉娅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忽然回过味来:不一定是元老们搞的鬼,最近在查账目,多半有人狗急跳墙了。

  “没有,只是账房和粮仓都没了……”女奴浑身打颤地趴在地上。

  为穆阿拉家族工作的基本都是奴隶,主人完全可以不讲任何证据,把经办的人全部处死。

  想着想着,女奴的肩膀抖得像筛糠一样,整个人往一侧摇晃,又万万不敢晕过去。

  梅莉娅无奈地揉揉额头,旁边立刻伸过来一双柔软的手,用掌心帮她搓动穴位。

  “呼~有人逃跑了吧?”

  “是、是……两位管事逃走了。”女奴的头埋得更深了。除了管事,他们这些奴隶都是不值钱的体力工。

  “行,那就派人去追吧。明天让伊迪铎过来一趟,更换一下办事的地方。晚安咯。”

  梅莉娅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躺到枕头上,闭上眼睛。

  就——这么结束了?

  女奴难以置信地扬起脸,站在床边的阿妮冲着她摇摇头:不要质疑主人的决定。

  于是她收起肩膀,用膝盖蹭着地毯,无声地退了下去。

  “主人。”阿妮恭敬地弯下腰,帮她整理好被面的褶皱:“需不需要叫些姬妾过来陪您?”

  “啊?我有什么姬妾…老爹的人就让她们好好学习啦……”梅莉娅不耐烦地睁开眼,被外面影影绰绰的人影吓了一跳。

  透过阿妮撩起的帘子,光是第一排就站了六个人!

  她们每个都身材高挑,胸脯丰满,浑身上下只缠绕粉色布条与金铃铛,伴随挤压声粼粼作响。

  有一位波涛汹涌的女子撞开身边的同伴,冲着她连抛两个媚眼,两只手都搭在了床脚上。

  “哇——救我啊——”

  梅莉娅吓了一跳,整个人蜷缩到被子里。

  塔菲从屏风后窜出来,威慑性地挥舞匕首,姬妾们只好不甘心地退到门口,扭捏着不肯离去。

  “阿妮,我真的不需要姬妾。”梅莉娅瑟瑟发抖:“让她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安排新工作!”

  “是~”阿妮宽慰似地拍拍被卷:“您更喜欢罗妮那样的吗?”

  诶?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床铺忽然往下一沉。

  罗妮褪去皮甲,扯着被子的一个角躺了下来。她枕着舒适的软枕,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阿妮满意地点点头,床帏重新笼罩下来,连气温都混合着熏香升腾、弥漫。

  “那、那个罗妮啊,我记得我只付钱雇佣你七天,没买人哦?”

  罗妮好像听到牙齿咯咯咯咯的声音,憋着笑意点点头:“对,但是您也说了,我们必须同吃同住。”

  所以睡觉也算?!哇——

  梅莉娅痛苦地闭上眼睛,用手臂在毯子上划出一道横线:“好吧,你不许过来嗷!”

  “只要别人不靠近您,我是不会过来的。”

  “这里最近的就是你……”

  “不甚荣幸。”

  “......”

  呼~有人吹灭了账外的烛火。

  一片黑暗中,脚一动就会碰到另一侧温暖的身体。

  梅莉娅在枕头上翻来覆去,怎样都无法入睡:“罗妮,你太大了,床上到处都是你!”

  “…小姐,是你横过来了。”

  “怎么可能…阿妮,开灯!”

  蜡烛重新点亮,梅莉娅板着小脸,仰起脑袋看了一眼床上的场面。

  几秒后,她麻利地挪开腿,从罗妮肚子上滚下来,鸵鸟似的把头埋到枕头里:“晚安。”

  ……

  嗅、嗅嗅。

  好香的味道!

  一对耳朵呲溜一声竖起,稍后整个猫脑袋都探进了窗户:

  白垩岩粉刷的大厅里,身着彩色麻衣的奴隶们端着陶盘来来回回。

  主人们或坐或卧,或在长榻上靠作一团。

  不论是男女、男男还是女女,他们毫无章法地汇聚在一起。

  有的躲藏在屏风帷幕后,有的则大大方方地摆来长桌,靠着椅子下赛尼特棋。

  猫咪小心翼翼地从窗台跳到茶几上,避开一盘盘散发肉桂香气的苹果肉泥派。

  有位穿着编毛斗篷的奴隶看到了她,又赶紧移开目光:这只小猫已经飞窜到主人们游戏的区域,他管不了了。

  梅莉娅很想啃一口肉派,但她翡翠般的小眼睛很快锁定了角落里的人:艾蕾娜!没想到艾蕾娜也在这里~

  金发少女斜靠在软塌边,身周的空气仿佛都比远处低几度。

  作为身份尴尬的王女,她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朋友与拥簇,哪怕在元老苏拉的宴会上也是一样。

  “嗷,嗷喵。”

  这里人太多,她不得不靠着软塌小声喵叫,用爪子不断抓挠毛毯。

  沙沙,沙沙。

  戚戚促促的声音让艾蕾娜侧目,一眼就看到努力攀爬的猫咪。

  “噗。”她赶紧敛起笑容,趁着没有人注意,一把提着后颈皮将梅莉娅兜到怀里,软溜溜地滑到大腿上。

  “早啊~”梅莉娅长舒一口气,用最舒服的姿势攀着两条腿,小声喵叫。

  “嘘,现在音乐声还不够大——早?早什么早~”艾蕾娜按住猫咪软绵绵的脑袋,来回搓了搓。

  原本阴暗潮湿的角落现在也被暖融融的气氛包围。

  好像有一股清新的空气驱散了四周浓腻的恶香,让她的心情松快开来。

  “哦,你来这里做什么呀。”梅莉娅顺着胳膊爬到肩膀上,在她耳边轻轻询问。

  耳朵里痒痒的,艾蕾娜扬起唇角:“例行公事。”

  也对,毕竟是罗马帝国的公主。

  周围的客人多半是元老院的人,还有一些卫队的贵族、凯撒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艾蕾娜再怎么不合群,也会偶尔参加类似这样的晚宴,至少要向元老院的家伙们表示一下自己还活着。

  不过这样的“客人”身份尴尬,除了奴隶们鱼贯穿梭,偶尔换上更新鲜的餐盘,并没有其他贵客接近公主。

  嗅嗅。

  梅莉娅晚饭刚吃过奶油卷和炸肉派,但附近加了香料的肉派还是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啊~”她朝着艾蕾娜张开嘴,动了动爪子。

  猫跳到桌上可能被人挥下来,会被嫌弃不干净,还是让人帮忙拿一下好。

  艾蕾娜顺手挑起一块猪颈肉喂了进去。

  这里看不到筷子与叉子,只有银质小刀靠在陶盘边,汤锅里浸着一只巨大的、雕刻人像的勺子。

  所有人都用手抓食,奴隶或者地位更低的贵族会为贵客持刀削肉。

  梅莉娅一边咀嚼猪颈肉,一边伸出脑袋探看附近的宾客。

  地毯上的木桶和木盆盛满了酒浆,有类似吸管的汲水装置将酒液打上来,方便躺着的元老随时取用。

  老这么侧躺肯定会脊柱侧弯吧?

  啊呜啊呜。

  呜!

  “什么东西!”她被嘴里的怪味酸成一团,尖利的叫声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等他们移目过来时,只看到艾蕾娜捂着嘴皱眉头,又纷纷移开眼睛。

  “你不喜欢吃橘子?”艾蕾娜疑惑地捏了一片放到自己嘴里,挺好吃的啊。

  “呵、呵呵,酸死了!”梅莉娅在她膝盖上翻了个白眼,原来这也能叫橘子啊?还以为是大蒜柠檬水呢。

  “小酸猫。”艾蕾娜笑着揪了一下她头顶上的绒毛。

  叮铃,叮铃铃。

  门口的奴隶摇响铃铛,随着两侧门扉开启,一行穿红着绿的人涌了进来。

  梅莉娅之前并没有太注意大厅内圆环形的空档,那可能是留给主人发话的平台,也可能是舞蹈用的池子。

  原来还能充当话剧舞台啊?

  贵族们的衣服偏向红白两色,以金银宝石点缀少许亮色。

  这群人却不一样,他们身上铺挂的首饰很明显是涂了彩漆的石子与盘成螺旋纹样的金属,衣服染成缤纷撞眼的彩色,什么配色都有。

  人群以欢快的舞步回旋到大厅中央,奴隶们搬来一组组木板,用毛皮和染色的麻布拼接成奇异的地形,让这些人轻巧地踩上去。

  顶上也不知道有什么机关,一个侏儒抱着罐子,背上插着两只鹅毛翅膀,被绳子吊着往下撒鲜花。

  “这些是……演戏的人?”梅莉娅张开嘴巴,刚刚叼着的炸肉啪叽一声掉到腿上。

  “嗯。”

  艾蕾娜脸上的乏味总算散去一点,脊背靠向沙发:“苏拉特意请了同一家剧团,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什么同一家?”

  梅莉娅随口一问,看到女主演嗖地一下脱掉披风时,整个眼睛瞪得溜圆。

  “他们是穆阿拉最喜欢的表演者,最擅长演出《牧羊女索伊娜》。”艾蕾娜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柔顺的毛发,嘴角挂着笑:“过两天就要在穆阿拉的葬礼上演出,现在却有空来这里。”

  【为什么呢?】

  同一个疑问,在她们心中响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逗比小蘑菇与末的雷雷,感谢毁人不倦与池塘里的大嘴鱼的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