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异度觉醒【完结】>第65章

  第二天早上,陈禾凌晨五点起床,得知警队还没从监控那里得出什么消息后,撕了一包干方便面对付了两口,带着两套床单被罩换洗衣服和从犄角旮旯里翻出的墨斗角磨机等家伙什,打车去的工地。

  五点半到了工地,就看新施工段的天果然在下雨,而且还是在下大雨,站在雨幕外看,都感觉雨势是铺天盖地的。乌云遮天蔽日,乌云之外,一条于陈禾而言非常明显的、笔直的光线从天空转折着连接到地面,宛若一道弥而不散的闪电,落在了整个雨墙的后面。极其壮观。

  陈禾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敲醒门卫,被放进大门,趟过大雨,跟着那道光线走,走到源头,果然就走到了第二排板房的最前面:与施工前段截然不同的明亮天光下,一排洗手池后,众多工人来往的地方,一米多高的树苗细瘦不成形,几乎是不起眼的,顶端的树叶却发着其他人看不见的光,与天穹的那道亮光连着,制造着彼端连绵不绝的大雨。

  非常的,震撼。陈禾仰头看着这一幕,听到耳返里的问话,知道宋城元他们大约已经通过这边的实时监控,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现在唯一差的,就只剩下,究竟是谁,造出了这种神迹了。

  而这一答案的揭露,显然也不会太远——之前工地不肯给监控,是怕察看范围太大,被警察这边抓到违规的地方;现在既然范围全部都缩小到板房这边了,就算要查违规,基本也只查得到工人的事,工地自然肯给。几个夜间的监控快速播放过去,用得到他卧底的时间,估计也不长了。

  抗着一包工具淋了一身湿的陈禾无比庆幸这不是秋冬天气,自己才不用弄出更多的大包小包来白跑这么一趟,否则要是像冬天这样,两个小时以后就破了案,自己还要吭哧吭哧地把行李搬回去,还真不知道该上哪儿哭去,那才叫惨得一比;现在,属实是赚了。

  “工作中的必要车旅费可以报销。”大概是小刘他们那边自己也知道这是有点过分了,在耳返里来了这么一句,陈禾才总算收起了一张快要哭丧的脸,重露出了“再世为人”的表情。

  反正,累是累了点,但至少不损失金钱,还有可能能挣两份钱。陈禾这么安慰自己,从光和树上收回视线,正要掏出手机打电话问老姚自己住宿在哪,做戏也要做全套,就被人欢脱地在手臂上拍了一下,其声与“啪嗒!”的声音同步:

  “诶!小陈哥,你来这么早啊?”

  “……”一手抗着行李、一手空置的陈禾看着猝不及防掉落在地的手机和黑掉的屏幕,抬起头,看向对面比自己低了一个头、也愣住了的大友,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维持表面平静:“你有事吗?”

  “呃……”大友讪讪,连忙手忙脚乱地从地上将他的手机捡起来,递还给他,尴尬地连连道歉:“哥对不起啊哥,我就是想叫你一下,但你太高了我够不到你肩膀,就只能拍你手了……要不然我把屏幕给你赔一下?等下午午休我们就出去修?”

  “没事。”陈禾按亮手机,解了锁,发现还能用,松了口气,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我这本来就烂的,不是你的问题。管它的,能用就行。”

  大友看着他屏幕上满布的裂痕,小心翼翼:“……呃,但你那个手机屏幕已经很花了诶?”

  “……”我自己不知道我自己穷吗?还要你来强调?这种能换不都早换了?陈禾按着手机键的手指都僵住了,抬眼看他还挺认真,真的想听从背后胖脸被挤到一边的真实之眼叫嚣着的,“把包给他拿!”的建议算了;但顿了顿,想到自己还在卧底,到底还是忍住了脾气,直接收起手机换了个话题:“你晓不晓得我宿舍在哪往哪走?或者老姚在哪,他给我安排的宿舍在哪?带我去就行了,不用你赔。”

  “哦哦哦这不用找!”听到了明确的置换条件,大友果不其然安心下来,松了气地大打包票:“你到我们那个屋头去睡就行了!我们那个屋有十二张床,好几张都是空到的,你想睡哪张睡哪张!想睡上铺睡上铺想睡下铺睡下铺!你想睡我的床都可以!我马上让给你!——来,小陈哥,我帮你拿嘛?”

  他甚至殷切地伸手想要接过陈禾的包。

  “……”陈禾知道他说真心的,但看着他那小身板和还有一只被漱口杯占了的手,还是用两只酸痛的胳膊扛稳了包,闷闷:“不用。你带我去就行。”

  “带路嘛。”

  “哦哦!这边这边!”

  ——在无数或明或暗、密密麻麻的视线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洗漱台这边离开了,监控清楚地看到,不分本地人外地人,在两人离开这个敏感的地方之后,确实都或多或少地将目光转移了开来。

  ……

  “咋的,你昨晚不是说不上工要出去耍吗?啷哏今早这么早就起来了来?”

  路上,脱离了大部分视线后,为了缓和气氛,陈禾跟大友开玩笑,刻意提起昨晚的事,也是为了反向避嫌。

  “哎呀你莫给我说这个!”大友气一下就上来了,回头,跟他指着自己的两个眼睛下面的黑眼圈,“看到这两个没有?这就是昨晚上整出来的!”

  “……这么激烈?”

  “屁哦!”大友带着他站定到第五间板房前,敲了敲门,骂骂咧咧:“昨天晚上不晓得是哪个傻麻批,日妈票个昌都遭警察逮到了,结果那边遭一窝端!要不是我们几个跑得快,说是看闹热的,恐怕我们都跑不落!要遭逮进去!日妈也太哈了嘛!这种事也能被抓,他就不晓得撒个谎说是男女朋友吗?!还连累我们被按到那问了半夜!球事没整成,黑眼圈都遭那群警察问出来了!你来前不久我们才蔫不哒哒地被出工地买东西的曹胖子带回来,现在才打算吃了饭回去睡……日妈的老子再也不跟他们去了!说啥子‘安全安全’,安全个臭狗屁!都安全到派出所里面去了!”

  “……噗。”西装小胖墩已经快笑抽了,陈禾使劲憋住了才没笑出来,但实在没憋住笑腔:“那你们,还有点,倒霉哦……”

  “……你想笑就笑嘛,我看你憋得难受得很。”里面的室友打开门,大友看到他神情,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且丢人,这么说了一句,一边帮他接下行李一边红着脸自己嘟囔:“反正我这辈子,是再也不去搞这个活路了。真的太他妈吓人了……”

  “噗哈哈哈哈。”被他帮忙、还作为“罪魁祸首”的陈禾毫无同情心地笑了两声,但没猖狂,因为室内还有人在睡觉;大友却是个大嗓门,直接在室友扔拖鞋的动作中大声告诉他哪几张哪几张是空着的,让他选——如大友所说,六副架子床共十二张床铺上,空着的占了四五张。但极少的是完全空着的,大多都放着行李箱之类的东西,有点乱,一时分不清哪张是有人哪张是没人的;但大约是迫于规定,倒不是很脏,还能看。

  怕他真的被打死,陈禾很快找了张临窗的上铺让他闭嘴了,窗后面对着的当然还是一排活动板房,但好歹有光。拒绝了大友一起吃饭的邀请后,陈禾换下湿衣服,把床铺好,坐上去,就看到窗子外面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工人起来了:和昨天一样,施工段上不了工,但总归还有其他的室内工种能够进行。只要不是碰上了突发事件,工地上的活儿是干不完的,尤其是对于黄帽子来说。

  陈禾看着自己床上的黄帽子,抽出纸巾将上面沾到的水泥点擦了擦,看了看时间,见才六点左右。依照老姚组别的时间分配,上午是九点上工,大概率还是室内打灰,那么……他毫不犹豫地躺到了床上,伸直腿,闭上了眼睛——夏天早上,三个小时,不趁着这还算凉快的时间点抓紧补点觉,他脑子才是有泡呢!

  ……这一觉就是两个多小时。遗憾的是,醒来后,他也没能得到小刘他们的进度报道,反倒是自己睡出了一身汗,空气里都是汗臭和脚气的味道,头顶吊扇呜呜地吹,屋外的高温进来了,连墙壁都是烫的,靠窗的自然免不了倒霉。

  喊他起来的大友提着几个包子,问他吃不吃,睡了一觉又流了许多汗的陈禾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接过来就在这个汗蒸房里塞了两口,接着套上长袖工衣和长裤,扣上黄色安全帽,戴着口罩踩着一双劳保鞋,跟着大友他们一大群人一起浩浩荡荡地出了门,看似大佬出街,实际上几乎都没人愿意聊天:此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每个人的背后都是汗湿的,就算眼看着对面就是雨,可头顶的太阳照在安全帽上再传进脑袋顶,还是直扎得人头皮生疼。

  幸好陈禾他们是在中段的室内工作,到了地段同老姚他们汇合后,还偷摸着去淋了几滴雨,才总归是歇回了一点气;然后就是搅拌机启动,开工,重复昨天的作业——抬石子、抬砂子、抬水泥、开水管,放石子、放水泥、放水、放砂子、放水、再放石子放水泥放水放砂子……他们其实不知道这些混凝土搅出来会被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会被用来干什么,只是机械性地进行着自己的劳动,很少很少的聊天。好多时候,陈禾都是忘了自己是在卧底的。

  偶尔休息一两分钟时,他用围着的毛巾擦掉自己脸上的汗,望着对面还未装修的毛坯楼,会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离开过这里。

  七八年前的工作和现在,近乎是没什么区别的。

  除了工作机会,变得更少了以外……

  “……人家x音说,咱这是夕阳行业。”铲掉最后一铲石子,北方人大光撑着铲子,也擦了把汗,跟他和大友笑:“以后肯定也都是越来越少人做的,总有一天要被机器代替。你们年轻人,还是多学门手艺好,别到老了,啥都不会,那就完了。”

  “屁!”帮接着混凝土的大友揭穿他,嗤笑:“现在还不是有机器?你们这些老东西就是想把我们都赶出去,好抢工作就是了!哪个不晓得现在工程少,你今年从北跟到南,也就跟了这么一个活路,当然是巴不得人越少越好!”

  “这不就更说明你们该另找活路吗?”加水的老姜关了水龙头,笑:“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还好,几年十几年以后想不想都要回去吃自己了,虽然没得啥子退休金,但是好歹这么多年攒了点家业,还有几个儿女,能讨几口饭;你们这些年轻人呢,还有几十年要活,又不想生儿育女,又不想存钱,学个手艺,啷哏不好?”

  “你看人家小陈,学个厨师,就怎么也不得饿死。”

  “那也不是那么说哦。”话题来到陈禾这边,他放下铲子,也笑,很淡:“厨师派系也多。不是从小跟到的,总有个高低分别。你想学东西,人家不教给你,你也没把人家没办法。学他妈个几年,就学个洗菜切菜了,锅都没碰过,给人家馆子头去打荷子(打小工)人家都不要。”

  “唉,我们这些土里头出来的,哪行不难?”老董将石子车推进墙角,也跟他们笑:“我们年轻的时候,也难啊。那时候还没得这种工地,像这种磨平啊、粉刷啊、木匠啊,哪像这么到处都是哦?也全都是手艺,人家师傅都是不教的。你要自己看,自己听,自己学,自己回去练,慢慢练。练啷哏把那个灰刷得均匀,啷哏能省材料,啷哏又能让那个灰掉不到个家(自己)身上……哪行都是这么练出来的。手艺嘛,不磨个几年,哪能叫手艺?而且你要学人手艺,又啷哏可能还要人家对你低声下气的哦?脸皮厚点,嘴巴甜点,练得勤点,哪行都是这么起的。”

  “年轻人,不要怕苦。越怕苦,越容易苦一辈子。”

  “……”机器声止,包括整理工具的老姚在内,整个室内都寂静了一会儿;好一会儿后,大友才将手里的桶一放,站起身,嬉皮笑脸:“……董师又在这儿跟我们上课了!嘿嘿,你老爷子,人老了,说得轻松,我们年轻人自己去做,才晓得有好苦!唉,你是再过两年就要回去享福了哟,我们现在……学了手艺又怎么样?还不是几辈子都买不起房买不起车——算了哦!干饭干饭!干饭要紧!”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的都是人上人!’*走咯!干饭去咯!过一天算一天哦!”

  大友一声吆喝,差不多理好了工具的众人就都站了起来;老董无奈地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一行人出了门,雨刚好停了,个子高走在最后的陈禾不经意看到远处的路上好像出了一道彩虹,又好像没有。

  他也就没说出来。

  进了食堂,陈禾打完了饭,还是没听到耳返里传来什么好消息,他坐到桌子边上,今天没拨饭了,没再抵抗菜里面的重油盐味;不过抬头一看,才发现老姚的座位空着,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疑惑看边上的老姜,“姚哥是……?”

  “哦。”老姜对他笑了笑,答:“他中午不吃食堂,回宿舍去了。”

  “……啊。”陈禾似懂非懂,有点迷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正常的问话,他的异能物忽然就眼睛竖起来了;但他扫了其他人一眼,立马又松了一点弦——不知道是不是食堂太过喧闹,不是一对一说话,每个人基本都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的原因;又或许是其他人并不在意,总之,桌上其他的人今天的异能物还是挺正常的,没出现这种类似“警觉”的反应。

  陈禾希望是后者。当然更可能是前者。

  于是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句:“是吃外卖吗?”

  “……”老姜犹豫了一下,含混答:“嗯,可能吧。”

  “……哦。”打眼一扫,还是没法确定其他人是听到还是没听到的陈禾就闭嘴了,也不好再多追问,只是低下头,又多刨了一口饭,他真有点饿了。

  老姜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正要再重拿起筷子——

  “砰。”一个鼓圆的大西瓜被放在了空着的座位上,震得整张桌子都动了一下,十几、二十几、三十几、上百……道视线同时聚了过来,矮胖的老姚处在视线中心,抿着嘴,对看过来的陈禾笑:“我儿子拿来的。我说今天来了个新人,他就给我抱了个西瓜过来,说是他同学种的改良种,味道好。”

  “你们尝看看,味道怎么样。”